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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结果了他,才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人人想要牟尼神璧,没有人惧怕它可能带来的灾难。拥有的人日夜如坐针毡,够不着的人却抢得头破血流,世上的事实在可笑。 苏画伸出两根葱段似的手指,将那契约阖了起来,“你不必亲自去,我替你跑一趟烟雨洲吧。” 崖儿唔了声,“师父已经两年没有行走江湖了。” 亭畔的一株垂杨正绿,纤长的柳条随风款摆着,每每探进亭下来。苏画摘了两片叶,拿在手里盘弄,“歇得太久,手脚都快生锈了,这次就算我重出江湖吧。”一脚踩在栏杆上,踅身在亭台边缘坐下,孔雀罗裙如张开的折扇,轻俏拂动她的尘香履。她将两片叶子对阖起来,悠悠吹起她家乡的清商曲。春色洒满半边脸颊,耳上满绿的水滴坠子被光穿透,在脖颈间投下了泪一样的光点。 悠哉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无尘埃地闲坐了。苏画吹叶子歌吹得高兴,崖儿踢了鞋起身相和。高抬的手臂婉转的眼眸,如今她跳软舞跳得比苏画还好,旋转百圈不在话下。转完之后依旧身轻如燕,一步一步足点莲花,纹丝不乱。 让新罗婢拿酒来,好舞当然要配好酒。两个人坐在春光里畅饮,苏画道:“神璧的行藏未必真的能找到,现在江湖人士一窝蜂往烟雨洲挤,就像当年倾巢追杀岳刃余夫妇一样。你应下了卢照夜,万一找不到,又如何向他交代?” 崖儿眯着眼看枝顶的两只黄鹂,喃喃道:“牟尼神璧不是神兵谱上的武器吗,可是有谁真正见过它?届时还不是你说它是它就是!我应下那位热海公子,自有我的用意。江湖各派虎视眈眈,就像卢照夜说的,你独善其身,最终会成为众矢之的。二十多年前的长渊岳氏父子,曾经那么好的名声,还不是说抹黑就抹黑了。既然卢照夜那么想要牟尼神璧,那就让他成为下一个武林公敌吧。”她冷冷一笑,“反正打神璧主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画沉默下来,慢慢点头。崖儿看了她一眼,如同当年兰战交代执行任务的她一样,和声细语道:“师父此去辛苦,千里之遥,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到了烟雨洲先按兵不动,我知道当初的五大门派又结了盟,倘或他们踏平了万户侯府,到那时候咱们再趁乱掺一脚。不管找没找见神璧,即刻回来,我派生死门的人和你同行,助你一臂之力。” 苏画站起身道是,眼前的女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又脏又哑的孩子了。她心思之深,不比兰战逊色。兰战掌权时谁也信不过,她何尝不是这样? 入了夜的波月楼,如常的歌舞升平。 两个穿着短衣,咬着短刀的舞姬在台上跳剑器舞,柔媚的面孔却带着一身狂放的舞姿,一张一弛间,刀在脖颈腰腹间穿梭。两具柔软的身体,不管如何扳转都像一个圆,台下看客云集,阵阵声浪里铜钱满堂飞舞。绝色的男人和女人托着酒菜含笑穿行,间或引发一段娇嗔,惹毛时也有雷霆震怒,抽出刀剑便砍。然后在嘈杂的劝解里各退一步,和气生财,这就是波月楼的夜景。 崖儿喜欢这种热闹,至少在热闹里,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她叼着长长的鱼干,像老者叼着烟杆,面纱半撩起来搭在鱼干上,坐在角落听南北消息。 人多,就像当初夷水边的酒馆一样,汇聚了各洲最新的传闻。康居驼队的那件案子,官府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一个脑袋后面缀着红穗的红狄汉子眉飞色舞描述:“康居人死无全尸不能下葬,剩下的那部分必须每晚搬出去晒月亮。他们信月神,据说这样能够通报月神,使灵魂得到皈依。所以近来那个康居首领连驼队都不管了,天天日落把脑袋捧出来,按在柱子上吸收月华。我原本想去看看有没有表演,结果撞个正着,差点没吓死我。” 大家爆发出一阵笑:“就你这胆子,还敢上驼队摸姑娘大腿?” 红狄汉子洋洋自得,“不瞒你们说,死了的那个我也摸过。” 听客发出下流又粗鲁的调侃:“滋味如何?” “活着的时候自然满手鲜滑,康居女人生得漂亮极了,单看那张脸,老子下头就直打招呼。现在死了,光溜溜一个死人头立在那里,瞅一眼心里七上八下。” 于是从一桩惨案发展出了各色荤味笑话,红狄汉子还在嚼舌,却听见邻桌背向而坐的年轻人不屑地哼了声。 这一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红狄汉子拍桌,“这位兄弟,看来有话要说?” 戴着纶巾的年轻人慢吞吞喝了一口酒,并不回头,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真正的美人,你见过么?别把略有姿色的夸上天,这样显得没见过市面。我就见过一绝色美人,这美人生得妖俏,还有好手段,不光把凡人弄得五迷六道,连琅嬛洞天的紫府君都着了她的道……” 角落里的崖儿微怔了怔,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年轻人楚楚的衣冠下露出一截狐狸尾巴,于春凳的幽暗处摇动着。尾巴尖上断痕分明,即便已经痊愈了,还是让她一眼认了出来。 第27章 居然是他?崖儿眯着眼睛笑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当初半夜扒她窗户的家伙,兜了一大圈竟又送到她面前来了。痛揍之后被斩掉了一截尾巴,还是没让他长记性。他打算把这段灰溜溜的人生际遇当成功绩来传唱么?大概忘了当时尾巴流了多少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痛了,说起美人来,那股没来由的骄傲,仿佛美人是他家的。 不过紫府君着了道的消息连他都知道了,想必已经东窗事发。她有些心惊,沉住气继续听他吹牛,当然这种故事里势必要增添一点个人色彩的,狐后生摇头摆尾,喟然长叹:“美人都住到我家里去了,原本应当是一段好姻缘。可惜可惜,可惜我府里还有几房小妾,美人见我不得专一,黯然离去,后来就上了蓬山……你们知道蓬山么?方丈洲的腹地,上面住了一大帮修行的弟子。每回到剑仙选拔的日子,漫天乌泱泱全是御剑的白袍子,嗖嗖从头顶上飞过去,比射出去的箭还快……” 生州之外的九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两州之间虽然也有往来,但走动的基本都是客商和少数修行的精怪。云浮很少有人会去方丈洲,因为实在是太远了,跋山涉水多少寒暑,一来一往几乎耗去半条命。何况那未知的地界上人妖混杂,处处充满陷阱。普通人,即便是有武艺傍身,也应付不了那些理解之外的危机。 大家听他侃侃而谈,连两个酷爱打岔的混混都安静下来。神仙的世界他们难以捉摸,但对仙山上的人充满好奇。 “看守天书的紫府君?神仙也能动凡心?” 狐后生在这里可算是大半个内行了,他摸着鼻子嘿嘿了两声,“神仙不是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