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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六年来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兰战的刻意安排下,死在她手上的宿敌,在当年的事件中都排得上号。如果说杀光,恐怕这武林就不剩什么人了。明处暗处、参与和指使的,有几个清白? 临水站了会儿,撞羽回来了,撑着一条木船缓缓驶近。葛布麻衣的少年站在船头,春阳照着白净的脸,竹篙每次的划动都激起一串清响。 他招手,“碰巧遇上一只狐狸,和他借的船。主人上来吧!” 崖儿提起裙角正待一跃,见他跪在船头俯下身子,远远向她伸出手。她心下安然,深知这些剑灵永远不会背叛她,跋山涉水这么远的路途,庆幸不再踽踽独行了。 搭着撞羽的腕子跳上船,回身看朝颜,不知她什么时候到了船尾,笑嘻嘻把着橹道:“我力气大,我来摇船。” 木船在满目金芒里驶向那轮落日,罗伽大池上依旧半丝风也没有,只有船橹激起的涟漪,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蜿蜒的轨迹。 要找到孤山鲛宫,必先找到龙涎屿。她手上有一张罗伽大池的水域图,那些三三两两分布的岛屿,像局散后棋盘上来不及归拢的棋子,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龙涎屿的位置很奇特,太岁和寄禄之间有个长而狭窄的入口,穿过那里再行半天可以抵达。但这地方实在太神秘了,传说岛上有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日久年深堆积起来,就成了龙涎香,龙涎屿因此得名。至于为什么说想找到孤山鲛宫,必先找到龙涎屿,是因为鲛人以龙涎为至宝,有了鲛人的下落,鲛宫自然也就不远了。 只是这条航线漫长,离岸稍远后便张开了船帆,但因风平浪静,这帆的作用实在不大。好在剑灵不知疲倦,撞羽和朝颜日夜轮替,三个昼夜后终于远远能看见太岁和寄禄两岛的轮廓了。 崖儿撑着身,懒散地坐在船篷顶上,一边玲珑的肩头从交领里滑出来,如头顶那轮明月般白洁圆润。今晚夜色不错,水面上银辉万点闪耀,抿一口酒,辛辣的丝缕蜿蜒而下,即便已经深入罗伽大池,也并不觉得冷。水上没有参照,目测就在不远的岛屿,足足航行了两个时辰才接近。更奇异的是前一刻晴好的天气,驶入海峡时陡然起雾,雾之大,对面不相识。 朝颜站在船头观望,回身问主人:“是开过去,还是等明天雾散?” 蓬顶上微醺的人眯起了眼睛,看看天色,月亮不见了,迷迷滂滂的雾一阵阵拍打过来,眼睫上很快凝满了水气。 变化来得蹊跷,等到明天未必会有转圜,况且能见度太低,停在两岛之间也不安全。她抬了抬下巴,“开过去。” 撞羽摇橹前进,穿过海峡时能听见嗖嗖的风声。崖儿凝眉四顾,起风了,雾却不散,看来龙涎屿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还好很顺利地穿过了那两座小岛,但撞羽觉得事态不对,喃喃自语着:“像是进了一个阵,转不出去,总在里面打转。” 崖儿垂眼看罗盘,天池里的磁针一圈圈不停旋转,辨别方位已经靠不上它了。她把罗盘一扣,跃下船篷道:“今晚走不出去了,把帆放下来,明天天亮再说。” 撞羽道是,让她们进舱休息,自己和衣靠着舱门在外守夜。 水天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桅杆上吊着的一盏灯笼,在黑暗中如星火摇曳不灭。这样的环境,各自都不敢熟睡,只是闭着眼睛养神。海峡之内寸风皆无,海峡之外浪拍船舷。船底咕咚的水声来回荡漾,渐渐变得绵密起来。朝颜把耳朵贴紧船板,听了半晌,脸上浮起惧色,“主人,这是什么……” 崖儿闻言靠过去,侧耳细听,水底像面巨大的鼓,轻微的敲击也会反射出无比的声浪。起先并没有什么,但一阵湍急的暗流过后,从很深的地方传来悠长的叫声,仿佛隔着宇宙洪荒,又似巨兽低昂的长吟,一声声,穿破胸腔,直达心脏。 如果换做寻常人,这种长啸是听不见的,但波月阁对杀手有专门的一套训练,加之她自身体质的殊异,因此能分辨出那种低而激昂的声波,心里隐隐不安,“是鲸。” 这片水域居然有鲸,照发声的方位判断,距离应该不会太远。这就有些危险了,小小的木船对于动辄十来丈的庞然巨物而言,实在不堪一击。如果它转身过大,或者不小心摆了摆尾巴,那他们是否还能平安迎来天亮,就不一定了。 出舱查看,水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水上不像陆地,陆地上总有办法逃出生天,水里只有听天由命。还好运气不错,天色微明的时候,高低错落的长吟渐次远了,不散的浓雾依旧遮天蔽日,但罗盘上的指针和南北的海底线重合起来。于是张起帆,照着罗盘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北,航行了有大半日,终于走出那片迷雾。举目远眺,一座状似伏龙的岛屿闯进视野,至多再花上三五个时辰,必定能到。 然而大池的深处,风浪显然和出发头几天不一样,咫尺之遥,却费了极大的周章。 船靠上龙涎屿时,日已衔山了。苍瘦嶙峋的山体,在一片赤红的余晖下显出诡谲的色彩。崖儿召回撞羽朝颜,持剑徘徊,这龙涎屿果然名不虚传,临水的部分岩石周围镶上了一圈已经凝固的,深褐色的浮沫。她掰了一块在指尖研磨,这种“石头”质地很轻,有点像琥珀。凑近闻了闻,类似麝香的味道直冲脑门,初不甚浓郁,但可以盘桓半天不散,大概这就是龙涎。 为了寻找神璧的秘密,她毅然闯进未知的世界,可她目前对神璧的了解,其实不比别人多。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是留在水边等候鲛人现身,还是向腹地探访?她犹豫了下,决定先熟悉地形。精美的绣鞋踩过一片泥泞的地面,她没有发现,身后低陷的足迹微微蠕动了下,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走出去至多十来步,风乍起,飞沙走石迎面袭来,吹得人几乎站不住。崖儿抬手遮挡,忽然听见雷鸣般的咆哮从远处传来,她一惊,见落日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翻滚俯冲过来,起初分辨不清,待接近后才看见峥嵘的头角,和粗壮如巨蟒的身形,是龙! 龙一现身必定带着风雷,天上的残阳立刻不见了,随即大雨倾盆而下,水面骇浪滔天,饶是再大的神通,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来势汹汹。 她来不及闪躲,只好抬剑相迎。它在她头顶上盘旋,利爪的进攻她勉强应付了,紧随其后的一记摆尾横扫过来,她定不住身形,轰然一声落进水里。龙涎屿周边没有浅滩,跌进去就是万丈深渊。崖儿识水性,但那一击让她措手不及。慌乱中呛了口水,后来就有些发懵,被水底的暗涌一直带下去。 耳朵里灌满了隆隆的声响,她想这回不大妙,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