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雨夜
他身上传来隐约的清冷的香味,仿佛橡苔和薄荷中夹杂了隐约的橙花香,蓝色大海的味道。 男人端详了她一会儿,而后墨色的眼眸微微垂下,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片刻之后,他松开了她,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任由沈其羽无助地倒在雨中。 狠烈的雨点再度砸在身上,沈其羽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沉沉地将头靠在地上,脸庞贴上粗糙的沥青。沥青有些裂开来了,几颗不服输的绿苗从里面钻出来,承受着风吹雨打,不知能否存活过这个雨夜。 他朝身边人点了点头,说:"别留痕迹。" 他的音色听起来低沉而淡漠,尾音飘散在雨中。 男人转身大步走开,就像一个机关的法门被牵动了一般,原本一动不动的随从们或是保镖们,好似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跟着他一同离开。身后那两人又走上前来,抓起沈其羽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沈其羽反应过来,再度开始嘶喊和挣扎,嘴中却又一次被塞上了麻绳,只能发出呜咽声。 得到了上面的允许,这次他们再也不客气,直接将她原地扛了起来。暴雨愈发猛烈,两人脚下踏起的水花四溅开来。 沈其羽侧过头来,终于看清了她所在的四周。他们先是经过了一排排的工厂厂房,外头还散落着各种小推车、锹铲等工具。过了不一会儿,两座巍然的、黝黑的煤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巨人一般安静地伫立在人造的山谷中央。黑色的毫无生气的梯田,自他们所站的地方一层层而下,而后又向前绵延到天边,狂风携卷着雨点和煤渣扑面而来,打得她的脸生疼。 这里是矿场! 他们想把她杀了,扔在这里! 沈其羽不甘愿地疯狂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那两个男人只是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到地上,预备最终的行刑。 她突然想到曾经无数个求死不得的夜晚,那个心态现在显得多么陌生,死亡只是死亡,直到它成为一件可被他人操控和判决的事情一旦如此,它便变得病态和扭曲,成为让生者侥幸的谈资,让将死者恐惧的警告。 现在的天空没有了边际,它看起来非常遥远,像是有人用黑色的雨点、煤炭与灰烬,把它涂抹得面目全非,直到 金属飞速穿过空气、切破皮肉的声音,沈其羽不可置信地看到原本扛着他的男人应声跪倒,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正扎在他的喉咙处,汩汩血液流出。 她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只见远处雨中有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正往她的方向跑来。近了,近了,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他眉目间写着她从未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的戾气和狠绝,但五官却是她所熟悉的。 林唐。 林唐趁另外那人还尚未来得及掏出武器之时,一把将那人反手扣起,牢牢压制在自己身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矿场的山崖。 狂风将尖叫声吞噬。 林唐看了一眼先前被军刀刺中喉咙的人,那人还未死透,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捂着喉咙的伤口,发出微微呜咽的声音。林唐走到他面前,一脚踩住对方的胸口,弯腰将军刀抽出,暗红色的鲜血四溅开来,伤口再度被撕扯,露出了脖间的白骨。那人抽搐了几下,而后便没了动静。 死亡只是死亡,直到它成为一件可被他人操控和判决的事情。 林唐走到沈其羽面前蹲下,他穿着一件开襟的浅色衬衫,里面是一件白T恤,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半边还沾着粘稠的血液,混着雨水往下滴。他面无表情地避开她惊愕的视线,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迅速拿军刀切开了束缚她的绳子,而后将她一把抱起,快步将这血腥的现场抛在身后。 大起大落带来的惊颤,让沈其羽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烧了起来。被林唐这样抱着跑并不舒服,她浑身四处都向大脑传递着不知名的疼痛信号,但她绝不敢多说什么,只紧紧抓着那人身上的布料不敢松手,生怕被拉下。隔着他胸膛上的肌肉,她能感觉到他如雷的心跳声,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态未必像他的表情一样自若。 林唐带着她在厂房投下的影子间穿行,很快,他们抵达了一辆四驱越野车。他将她塞进副驾驶,而后自己跳上了驾驶座,略显嫌恶地将身上肮脏的衬衫脱下,往后座一丢,便发动了车子飞速离开,溅起一地的泥水。 沈其羽颤抖地向裤子口袋里摸索虽然自己的包被他们扣下来了,但他们没有拿走她的手机! "你干什么?!"林唐看她拿手机,终于厉声喊出了今天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报报警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沈其羽颤抖着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泪流如注,"我们在哪里!" "你自己想想,他们敢光天化日绑架杀人,难道没想过警察会管?" 沈其羽听出了其中意思,身体一僵,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手机。 林唐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不好再刺激她,毕竟她和记忆中的那人不一样,是个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普通人。他有些烦躁地拍了拍手中的方向盘,从门夹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扔到她腿上,"喝点水平静一下,回头我再和你慢慢说。" 沈其羽拿起矿泉水瓶紧紧捏住,直捏得塑料瓶身都有些变形了,却一口也没有喝。 他们飞速穿梭在荒芜的郊外。兴许是因为暴雨天气的缘故,一路上竟一辆车也没遇到,只有偶尔出现的路灯快速闪过,穿透斑驳点点的车窗,给他们周身附上一层稍见即逝的昏黄色,让沈其羽有了一些仍处在现实世界的实感,直到熟悉的民居高楼再一次开始进入视线 。 林唐一开始还不停朝后视镜看,确认的确没有人追上来后,才显得稍稍放松下来。不过他们都很清楚,她逃走一事被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 "他们是谁?"稍稍平静下来一点后,沈其羽开口问道,声音微弱沙哑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是说他们这一整群人?一时半会和你也说不清,但下命令杀你的那个人,他叫易泽。" "易泽"沈其羽喃喃念道,仿佛要把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一般。 她突然又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等下,所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林唐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避开了她的问题,"其实你的方法是对的,私家侦探这行没有常人想的那么刺激,基本就是靠耐心、跟踪和蹲点,只可惜你碰上了坏人。" 沈其羽咬了咬下唇,"那我怎么知道你就不是坏人?" 即使知道人在受到刺激后容易说一些降智的话,这个问题还是傻得有点让林唐不想回答。他将车的方向盘打了个转,驶入一个露天停车场内,"你有没有意识到,我救了你的命,你好像还没有对我道谢?" 沈其羽这才发现她的确没有对林唐道谢,方才的一切发生得过于快速和恐怖,她的脑子仍然没有完全转回正常的社交思维,她赶紧有些尴尬而郑重地说:"不好意思,谢谢你,我真的很感激!" 林唐这个人显然不简单,但他方才冒着生命危险带她死里逃生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客气,"林唐流畅地将车倒进一个车位,把发动机熄了火,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沈其羽只能听见外头的轰隆雨声和林唐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给你一个逃离坏人的机会,你现在可以随时下车了。" 方才惊心动魄的回忆又涌上心痛,沈其羽打了个寒颤,望向窗外的一片漆黑,"这是?" "我家楼下。"林唐说着,将车窗摇下一点。他不知从哪里掏了一包烟出来,动作利落地点了一根抽了起来。沈其羽注意到他的烟盒上印着一个骆驼的标志,是美国的Camel牌烟,但不是那种进口包装,而是原版的。仔细想来,林唐身上几乎大部分东西都是国外的,可他看起来又不像一般的在海外生活工作的人。 "那那我叫辆车,我们现在在哪里?"沈其羽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吞吞吐吐地说道。说实话,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独自离开,哪怕林唐真的送她回家,她今晚也是铁定睡不着的,可她独自一人在这个城市,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而且她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寒岭东路24号。"林唐回答她,又深深吸了口烟,让那味道浸入自己早已对尼古丁麻痹的肺腑。他的心情有点复杂,今天这件事已经把他卷入没必要的麻烦里,他其实有些不太想管她了,但凝视着沈其羽的侧脸,一切又和记忆中那人的模样重叠起来,他很难放手不管。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一个很糟糕的,却让他莫名兴奋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没有找人做过,又或许是方才又杀了人的缘故男性在极度紧张和亢奋的情况下是会产生天然的生理反应的,即使这种勃起一开始和性欲无关,但他身体里现在确实有一股火想发泄。 不管怎么样,她的确是欠他一条命,他用这个方式讨回来,她也不吃亏。他放任脑海里这邪恶的、不公平的念头逐渐自洽。 "喂,我说,约吗?" "你说什么?"沈其羽错愕地抬头看向林唐,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眼睛。 林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不得不别开头看向窗外的枯枝,口气却仍是淡淡的。 "我说,约吗?" 【作者碎碎念】: 害,天雷替身梗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