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
打探
他们赶到灵秀山时恰是晌午,自从翻过山岭,云便多了起来。 金雕在一官道旁落地,路面杂草丛生,呈现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斑驳。阿音碾了碾脚下泥土,尚是湿润润的样子,想必前些天下了场雨。 巫公子说再往前走就能见到村子,他不愿大张旗鼓进山,因此将金雕收了起来,若有人问,只道我们是从南面来的。 他不想暴露身份,阿音便配合他打掩护,大概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了人影。 是一对正值壮年的夫妻。男人是个樵夫,皮肤黝黑干燥,穿着窄袖的粗葛汗衫,背有两大捆木柴;女人则跟在他身旁,时不时掏出帕子擦汗,一身青衣布衫,臂间挎着篮新摘的草药。 阿音向他们打听这是哪儿,却没人搭话,男人闷声走过去半点不曾理会。许是见她真心想问,那女人好心开口,这儿是圩泉村。她只说了一句话,转眼匆匆溜了,似是怕耽搁了什么。 真奇怪,阿音心里纳闷,她看向巫公子,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巫长潸淡淡一笑,只说跟上去便是。 到了村口,先望到的是一盘散发着花椒气息的石磨,周围是十余间瓦房茅屋。 那对夫妻将柴和篮子放在屋外,随即一言不发地进门。虽快到傍晚,可整个村子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蝉鸣犬吠恍若消失了般,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除了那对夫妻他们竟没见到其他人。 巫、巫公子,阿音仓皇后退一步,声音紧张不安,这里有些不对劲。她四处张望,应是到吃饭的时候,瓦房却没冒出半点炊烟。 巫长潸静静等待着,见她黑眸浮起担忧,抚慰般轻声说道,夫人莫怕。 他感受到一丝桃花木牌的气息,出自道家手法,驱凶辟邪。看来有人先来一步,他缓慢开口,有道山剑派的木牌在此,想必邪佞应当不敢作崇。 阿音闻言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巫长潸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扬起嘴角浅笑。 没过多久,一间茅屋的房门被人从里推开了,一位老婆婆满脸愁容地站在门外,邀他们进屋避避风。 阿婆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阿音帮她插好门闩,顺势问道。她只称自己是赵婆,在圩泉村住了有四五十年了。 阿音还想知道些别的,赵婆却说太阳快下山了,有些话不能在夜里说。随后整理出一小间床铺,借他们留宿一晚。 巫长潸仍是将床让给了阿音,他随处寻个空地盘腿坐下,阖眼假寐。阿音见他单单简陋地坐在地上,连个枕头被褥都没有,心下不是滋味。虽说仙人不需休憩,但昨夜有两个房间,她只当巫公子可以在床上打坐,今日怎么再好意思叫他冷落落坐在地上。 她还未开口,巫长潸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睁开眼缓缓摇头。阿音循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原是天黑了。 她想起赵婆那番话,顿时乖乖整理好床铺,放了些许褥子到仙人旁边充当软垫。 拉上帘子,阿音也就睡了过去。 巫长潸闭目养神,他倒是极有耐心。大抵过了两个半时辰,桃花木牌的香气渐渐弥散,一阵风轻轻拂过面颊。 他再度睁开眼,眼前是一片亮眼的红。层层垂下的红幔装点着床顶挂檐,两侧烛台各点着囍字红烛,在床榻中间,坐着一位披红纱的女人。 窗门紧闭,屋外点着两盏粉色莲花灯,红光鬼影般在绢纸外招摇。自那股风吹过后,屋内再无流通的气息。 镂空香炉燃着一丝缕缕细烟,八仙桌也被铺上红布点缀,喜酒瓜果飘出一阵醉人芬芳。巫长潸不疾不徐起身,径直走向房中女子,离得越近,那道倩影越发熟悉。堪堪停在一两步的位置,忽得听见有人问道,为何不掀起盖头? 是赵婆的声音。 巫长潸仍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似是在等着什么。他支起下巴,清湛面容冷淡淡地看着那道身影,和平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大不相同。 屋外响起一阵嬉戏的笑声,你小子,能娶到阿音是几辈修来的福气。众人哄闹着递上绣球,纷纷道喜。 桃伶君一一作揖,声音有些羞涩腼腆,自然是难得的福气多谢各位今日前来贺喜。 赵婆恍然大悟,好哇,她冷哼一声,你倒是拿我当探子。 巫长潸辨别着嗓音,门外的确是桃伶君,只是这新细君是哪个阿音就不得而知了。 那妖物发现自己被利用,顿时要散了幻境,它分明听见这修者喊那人类女子夫人,不想竟是个假姘头。 它虽摸不清他修为,却也不想被人戏耍。妖物又幻出赵婆声音,阴恻恻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替了他,岂不两全其美? 喧杂的吵闹声霎时消散。床榻之上,那女子的红盖头已被掀开,桃伶君夫人既羞怯又乖顺地望着他,一对秋瞳盈盈似水。 她青丝已然披散,微启粉唇,衣襟些许敞开,颀长玉颈下莹白肌肤透出红润光泽,玲珑身段纤毫毕现,细腰被绣服箍得极紧,显得胸脯浑圆鼓胀。 阿音低低唤了句夫君,声音怯怯,粉白面颊羞得通红。 巫长潸掀眸扫了眼桃伶君夫人,她这时倒胆小了起来,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在虚空一握,妖物仿佛被掐紧喉咙般难以呼吸。 知道自己是探子,下回可千万别这么做了。他柔声笑道,手上的力气逐渐收紧,直到木牌香气从四处浓郁扑来,巫长潸低敛着眼,鸦色睫羽下,眸光阒黑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