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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排开,底下是六只大石臼, 臼中堆放初加工而成的原料。加水加料拌制原料, 以这“捣浆机”碾捣,制成纸浆之后,放入盛满冷泉水的大池子里, 用竹子编制、帛布为底的格栅,人工抄捞而起, 晾晒干了揭起压制, 便可得雪白的新纸。 厉公子将其命名为“雪浪纸”,取其色如雪,绵如浪之意。 郑大舅来庄子上看了几次, 一次比一次惊讶,到得这“雪浪纸”横空出世之时,不只是庄子里的纸坊工匠们激动得难以自持,连郑铸这等见多识广之人也难得吃了一大惊。 仲二默默捧来一刀雪白的新纸,熟练地一张一张揭开,让郑大舅试墨,墨留纸上,不涩不晕,托得墨色更乌。尤其难得的是厚薄适中,开张却甚大,比一般的纸开幅大了一半有余,若是用来作大幅景物之画,再合适不过。 “好,好!阿弦,真想不到你能制成这纸,阿舅真当刮目相看了。”郑铸乐得胡子乱翘,合不拢嘴,洒钱让外甥弄着玩,没成想还真制成了这等好纸。 不光是纸,还有那“硬墨笔”、规尺、捣浆机……哪一样不是金光闪闪,钱途可喜?! 厉弦的嘴也咧到了耳朵根,鼻孔朝天地谦虚着:“这值当什么?阿舅,这纸是不错,更不错的却是前几次试制时,阴差阳错弄出来的东西……” 他一使眼色,思庐知机地捧上一叠黄松松、皱巴巴,还露着草梗纤维的纸张来。 郑铸挑挑眉,取了一张来,刚沾上点墨,纸就晕染开来,墨色糊成一团。 郑铸有些不解,问:“这纸更不错?” “哈哈哈!是哩!这纸可不是让你用来写画的,”厉弦眉花眼笑,桃花眼笑成了两条弯,他嘿嘿笑着,作了个掩鼻的手势,“阿舅,这纸虽不能写画,但是另有别用,比起厕筹旧纸,可是好上万分,阿舅不妨一试。” 厉大公子更衣,自是不像仆佣一般还要用什么厕筹草绳等肮脏物事擦拭,他向来是鼻塞香枣,几个侍女为他清理拭净,自己不沾半点污糟。奈何锦丝帛擦臀凉嗖嗖,又太糟贱东西,还拭不干净,厉相训过几次不让用;旧时的薄纸虽好些,却吸水易碎,揉团又刺肉,到底都不适用。 然则,这次新制的黄草纸一出,又柔软又吸水,难得还不易破,比之以前的那些纸简直好上十七八筹。厉弦一眼便瞧出了此物身负之重任,一试之下,如获重宝啊! 嘿嘿嘿!雪浪纸不能贱卖,免得世家瞩目为难,这黄草纸么,好制又便宜,偏偏若是无他自制的“失败版”漂白药,又制不出如此好用的特效,当真是居家旅行、不分贵贱,人手必用之妙品啊! 郑铸听了他这歪理,哭笑不得,偏偏还听上去很说得过去,当真是岂有此理。 笑了半天,郑大舅临走让人捎带上了几十刀“雪浪纸”,更是带上了一车黄草纸,说是试销试用,厉弦瞧他那神色,怕是大半都要昧下自家用了。 【阿弦,我感觉你真是生不逢时,要是生在我们那里,妥妥的工科男啊!】钟恪也感叹不已,弄个纸而已,这家伙居然能捣鼓出一堆有的没的,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奇葩的强迫症能力了。 “工匠这等贱役岂是我所为?”厉弦很不屑,虽然上人们的这些异世方子很是有趣,他自己也是个实用至上之人,经世济用的奇怪学识确有大用,也大有钱途,但让他专学此道,钻研工匠之学,那就敬谢不敏了,厉大公子丢不起那个脸。 仲家的女眷们调养了这些日子,老的小的俱都康复,此时虽然落难为奴仆,但高门大族的规矩却是刻印在骨子里的,贵贱泾渭、男女有别,规矩与身份如此之大的差异,让这几个女眷也很是难熬,无所适从。 好在温氏夫人虽是极重规矩,却也知晓变通,人在屋檐下,当低头时便低头,更何况主家还有救子之恩,又护了一家女眷,深恩似海,当铭记心间,更当身体力行,竭力相报。 主家没吩咐,老郑头也不好安排这些女人,便让其洒扫划给她们住的小院子,温氏却不愿如此受人供养,既然已是奴仆便行奴仆之事,靠双手养活自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郑头请示了公子爷,便给这一屋的女人安排了挑捡原料,揭纸理纸的轻省活,既照顾到她们手无三两力的状况,也能让这些女人发挥细心巧手的优点。 男女有别,仲二虽是厉大公子“首宠”,也不好总是出入女仆的住处,照料服侍了几日,待得娘亲和妹子病大好了,就不再频繁往后院来。安排活计之时,仲二也悄悄来了一趟,见娘亲她们神色安详,不再如抄检那日的凄苦惊惶,活计也渐上手,慢慢融入平淡的仆妇生活,虽然心酸不已,却也心下安慰。 平安平淡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庄上做纸做笔,干得热火朝天,日子却也平淡如水,一刀又一刀的雪浪纸在日渐熟练的工匠和仆佣手下制出,连着黄草纸和硬墨笔都成了郑氏新近名声鼎盛的物产。“雪浪纸”郑铸顾及着世家大族,还不敢放手来卖,庄子上那点产量正好卖贵卖精,既赚名声,银钱又哗哗流进来。 黄草纸和硬墨笔却不需顾及许多,郑大舅取了方子,又拿了一大桶林泉制得的药粉,在陕北、江南两处大手笔开了两处制纸坊,专制黄草纸。 这妙用无穷的黄草纸卖得甚是便宜,不但富人家争相购买,连市井人家中等商铺都爱买这价廉物美的“好纸”。百姓们更是开动脑筋,开发出了黄草纸的各种功用,除了基本更衣上厕之用,连小商铺卖零散物事都爱用这黄草纸一包,捆上根细绳,上面再夹一小方红纸,实用又便宜,一时竟成了卖零星散货的标配。 厉弦闻听此事,只觉胃里一阵翻腾,一纸多用,这,这也太有用了些! 到得次月一结算,黄草纸竟给他带来了近五十金的利润,忒也吓人!要知一两银一刀的雪浪纸,虽是因产量有限,只在京中自家一处铺子里出售,一月也有一二百两银的净利;可这黄草纸才一钱一刀,价贱货大,虽说阿舅划了一大半的纯利过来,这收入太也夸张,当真是薄利多销利更厚。 且不说郑大舅如何携带草纸的威风,杀入江南纸市,厉大公子得了这一注横财,也不过高兴一刻,他生来从未缺过银钱,花天酒地不知糟蹋过多少钱帛,如今也不过觉着,噢!公子爷我也能自己挣钱了,再多些也没有了。 倒是那些机械、配方,古怪的实验反应,让厉大公子有些欲罢不能,似乎一个新世界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但是所有的实验方子,还有医二舅的养生方,都要好多积分,积分如何攒?目前那自然还得着落在瘸腿阿奴身上。 自此,阿奴又过上了痛并快乐、养伤兼养膘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