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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雄飞又一点头:“所以呢?” 天野凉没有得到反驳,便怀疑顾雄飞已经没了锐气,不堪一击:“所以——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吗?” 顾雄飞微微向他探过头去,开口问道:“天野,你这一趟过来,是只想幸灾乐祸说两句风凉话,还是想顺便再挨一顿好打?你要是只为了说风凉话,那我就听着,我没什么可说的。北平城都被你们打下来了,城里城外全是你们的兵,我嘴硬也没用,是不是?你要是想再和我打一架,我也奉陪。原来我敢打你,现在我照样敢。” 天野凉听到这里,就要抬手挽袖子;高桥孝太郎坐在一旁,手里捻着一颗杏仁,心里很后悔带了天野凉来。 121、记忆碎片 顾雄飞这些年虽是赋闲,但是行走四方,心情舒畅,并且能吃能喝,所以一直保持了强健的体魄。天野凉跃跃欲试的要和他比试一番,他自然奉陪——不奉陪也不行,他很了解天野凉其人,知道对方若是挑衅不成,就会暗暗的自认赢家,从此洋洋得意,越发要压人一头。想要暂时免除后患,自己和他还真是非打不可。 高桥孝太郎劝阻无效,无可奈何的跟着二人走了出去。天野凉脱了西装外衣交给高桥孝太郎,然后目露凶光,摆开架势。而顾雄飞既是和他比试武艺,就要讲点规矩,不能像教训弟弟似的上去就打。双方斗鸡似的对峙起来,一时间谁也不肯率先动手。高桥孝太郎抱着西装外衣站在梧桐树下,面无表情,感觉两位老同学都很二,其中数天野凉尤甚。 十分钟后,二人终于开战。高桥孝太郎打了个哈欠,也说不清是希望哪方获胜。照理来讲,他当然应该站在同胞一方,但是天野凉和他一直没什么交情,并且无端的比他高升一阶,他心里嫉妒,很想不通;而顾雄飞虽然是个中国人,可是当年对他不错,仅从友情上论,他希望顾雄飞最好把天野凉狠打一顿。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天野凉腿法精妙,把顾雄飞绊得一跤摔倒,可惜顾雄飞摔倒归摔倒,却是高山压顶一般也扑倒了他。双方一上一下拍在水泥地上,天野凉几乎被顾雄飞压成照片。高桥孝太郎看得清楚,这时便用日本话大声叹道:“啊,蒙古摔跤。” 顾雄飞摁着天野凉的肩膀一跃而起:“没错!” 然后他弯腰扯起天野凉,开口说道:“天野,如果你恨我,我没话说。如果你不恨我,以后就不要再和我做这种无意义的较量。你我同龄,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来打去,很无聊,也不好看。” 天野凉很严肃的看着他,一时倒是没说什么。 因为两位不速之客都不肯走,所以顾雄飞安顿他们住了下来,然后自行上楼,想要休息。满腹心事的推门进了卧室,他迎面见到一片漆黑,就伸手先开了电灯。 房内空荡荡的没有人,他便后退一步,转向走廊唤道:“子凌,回来睡觉!” 走廊里面没有回应,卧室里面却是传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呻吟。顾雄飞立刻回到房内,结果在角落里看到了蜷成一团的叶雪山。 先前他忙着和日本客人谈话,还没留意叶雪山的模样,如今走过去看仔细了,他不禁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随即他蹲下来,抓起了叶雪山的一只手。手掌灰扑扑的露着鲜红嫩肉,是在地面蹭破了皮,鲜血干涸在了掌纹里。抬手摘下叶雪山头上的一片草叶,顾雄飞紧张起来:“说话!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叶雪山颤巍巍的抬起了头,双眼通红,脸却青白。哆哆嗦嗦的向前俯身靠向顾雄飞,他用气流般的声音说道:“大哥,我害怕。” 叶雪山知道自己是失忆过的。失忆之前的情形,顾雄飞曾经告诉过他。他听了,但是印象不深,也不好奇,因为内容无趣,不值一听。 他一直活得心满意足,直到今晚。花园类似迷宫地狱,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可是脑子里依然满是声音画面,乱哄哄的听不清也看不清,全是恐怖,全是陌生。双臂死死的勒住顾雄飞的脖子,他的声音嘶哑而又颤抖:“大哥,我去了花园……我去了花园……” 顾雄飞一惊:“花园里……怎么了?” 叶雪山把冰凉的面孔贴向顾雄飞的颈窝:“有山……有楼……有很多很多的花……我害怕……” 顾雄飞听了他的回答,不像是想起了什么,倒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花园子荒废久了,按照老话来讲,也许里面不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把叶雪山横搂到了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后背手臂:“不怕不怕,大哥在这里。” 叶雪山瑟瑟发抖的闭了眼睛,他只会说自己害怕,其实怕虽然怕,可是除了害怕,更多的则是悲苦。他不会形容太复杂的情绪,想哭又没了眼泪。额头抵上顾雄飞的胸膛,他忽然又想起了阿南。脑海中的阿南比公园里的阿南小了一号,站在阴暗中定定的看他。他仿佛是和阿南对视了,可在对视之时又竖起了汗毛,似乎暗处还会有人出现。冷不丁的咳嗽了一声,他从鼻孔中流出一线暗红鼻血。眼前似乎腾起了淡淡烟雾,一声叹息贴着耳根响起。暗处的人影渐渐浮现了,很高,很大,苍白,模糊。 抬起脏手在鼻端摸了一下,他迷迷茫茫的把手蹭向了顾雄飞。鼻血几乎流成汹涌,他在顾雄飞的白衬衫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血手印。顾雄飞攥住了他的两只手腕,他就把脸凑上去乱涂乱抹。红白分明的颜色让他感到了刺激,他又恐慌又痛快,只感觉自己是在往深渊里滑。忽然一把抓住顾雄飞的头发,他垂死挣扎的喊了一声“大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亮。叶雪山睁开眼睛一扭头,看到顾雄飞正坐在床边读报纸。听了他的动静,顾雄飞转过脸来,对他疲惫的一笑:“醒了?” 叶雪山向他伸出了手,同时发现自己的双手全缠了纱布。 顾雄飞没有再提昨夜事情,只说:“醒了就起床,我今天还有事情,没时间等着伺候你!” 叶雪山听闻此言,就乖乖的真起来了。顾雄飞为他洗脸刷牙梳头发,把他收拾的清清爽爽。而他最后回到床上,却是又钻进了被窝:“大哥,我累,想睡一天。” 顾雄飞开了窗户,放进外面的阳光清风:“行啊,不饿就睡!” 叶雪山欠身坐了起来,又问:“大哥,我的书呢?我不饿,我想看书。” 顾雄飞把他的“书”找出来摆到枕边,顺势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又给他倒了一杯凉开水。 叶雪山低头翻开一页画报,随即抬头望着顾雄飞说道:“大哥,我做噩梦。” 顾雄飞的语气是异常的温柔:“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