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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军官仿佛是笑得失控,走着走着停下来,扶着包厢板壁专心狂笑。叶雪山没听过这么热烈的笑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正是满车欢声之际,又有一名西装男子跳了上来,上来之后一扭头,正和笑微微的叶雪山打了个照面。叶雪山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的把脸扭开了。 而顾雄飞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向大笑军官,同时心中暗想:“见了鬼了,怎么又是他?” 说不见,能够连着一年半载一面都不见,仿佛他们两个中间死了一个;说见,昨天见完今天见,地点全都不可思议,仿佛是事前约定好的。 军官和顾雄飞是相识,弯着腰还想和顾雄飞再客气两句,可是干张嘴发不出声,因为还没笑完。于是顾雄飞就很不客气的把他推进包厢,然后自己也进了隔壁。副官放下手中纸盒,充作仆人,两间包厢来回的走,因为长官是特别的恭维顾雄飞,所以他也绝对不敢怠慢。 顾雄飞坐在安安静静的包厢里面,摊开一张报纸。一条新闻浏览完毕,身下忽然一震,是火车开动了。 翻到另一版面,他的眼前掠过一只灰鸽子——叶雪山穿了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手脸都黑,懒洋洋的靠墙站着,正让他联想起一只没精神的灰鸽子。 车上的人真多,有钱都买不到座位,站上一路也够受罪;思及至此,顾雄飞突然又换了思路——会不会是他穷到买不起一等票呢? 他管住了自己的目光,仔仔细细又读一则新闻,然后放下报纸,心里说道:“自甘堕落,与我何干!” 然后他盯着报纸,一动不动的坐了四十多分钟。末了把报纸放下去,他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心中生出了探险心思。犹犹豫豫的走向门口,他推开包厢房门,悄悄向外探出了头。 人潮已经蔓延到了车厢连接处,他第一眼没有找到叶雪山,第二眼在人缝里看到了,叶雪山蜷缩着坐在一只小皮箱上,两边手肘架上膝盖,低着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后脑勺上乱糟糟的立着一丛短发。 顾雄飞感觉此情此景不堪入目,扭头把副官喊到身边,他言简意赅的下了命令。而副官答应一声,立刻向前挤进人群,把叶雪山强行扯了出来。 三分钟后,叶雪山拎着箱子,进了顾雄飞的包厢。 顾雄飞坐在窗前座位上,爱答不理的瞄了他一眼。叶雪山那一身灰衣裳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想必价值不菲,若是放在先前,必定能被他穿得沉静华丽;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他肤色黯淡,穿什么都不体面。 他不说话,叶雪山也不说话。若不是在外面实在痛苦,他也不会硬着头皮跟随副官走进来。包厢里面宽宽敞敞,和外面相比,简直如同天堂。弯腰把皮箱放在门边,他默默的在小床边坐下了。 包厢内一片寂静,空气沉重的快要不流动。顾雄飞感觉不大自在,当然,如果两人一问一答的谈起来了,也许更不合适,万一吵起来了,才叫丢人现眼。 忽然灵机一动,他出门把副官叫来吩咐了一番。不过片刻的工夫,副官端着个大托盘进来了,里面摆着几样干果点心,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南方水果。大托盘放在床上,显然是给叶雪山预备的。 叶雪山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还特地出门洗了洗手。甩着两手的水珠子回了来,他没找到毛巾,随随便便的将两只湿手往身上拍了拍,在泛光的长袍上留下了两个湿手印。拿起一只怪好看的柠檬,他将其送到鼻端刚要嗅,冷不防听到一声大喝:“不能吃!” 他吓了一跳,抬眼去看顾雄飞;而顾雄飞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满嘴牙齿已经一起酸倒。 叶雪山在南边见过柠檬,知道它酸,酸的不能直接入口。他只想闻一闻果子的清香,可顾雄飞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让他瞬间失了嗅觉,分辨不出香臭了。 顾雄飞看他一脸傻相,手里还握着柠檬,心中就涌上了一阵烦躁,忍不住抬手一拍面前小桌:“吃啊!” 叶雪山被他说糊涂了,不假思索的开了口:“不能吃,太酸。” 顾雄飞是要让他去吃干果点心,此刻听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越发恼火:“废话,这还用你说?” 叶雪山把柠檬一丢,低头自己伸手去挑拣点心,嘴里嘀咕一句:“疯了。” 顾雄飞挺身而起:“你说什么?” 叶雪山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顾雄飞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抬手一扯西装袖口:“我——” 未等他威胁出口,叶雪山仰着脸轻声说道:“别碰我,我有花柳病,一身的大疮,正烂着呢。” 顾雄飞气极反笑,背了双手对他点头:“好,流氓腔调,你还学会耍无赖了。” 叶雪山也是一笑:“过奖。” 顾雄飞想要迎头给他一个嘴巴,但是又怕把他扇变了形。咬牙切齿的又一点头,他开口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将来会烂成什么样子!” 叶雪山没有找到合口味的点心,就把柠檬抓起来,送到鼻端慢慢的嗅:“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除了是顾家嫡长子之外,也未见得哪里高过了我。你凭着家产生活,我自食其力卖命赚钱,我现在不比你穷;你骂我是流氓,你自己不也是个丘八?如果你不是爹的儿子,凭你的资历和脾气,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升腾?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娘。可我娘毕竟跟了爹十几年。老子的女人,是儿子可以随便骂得的?” 说到这里,他张口在柠檬上咬了下去。汁水涌出,让他紧紧一闭眼睛。伸出舌头一舔嘴唇,他神情痛苦的放下了柠檬:“我也许会烂,可你也未必一直金刚不坏。” 顾雄飞默然片刻,随即反问:“卖命赚钱?” 叶雪山站起来,抬手解开长袍,再解开里面小褂。从里到外一起脱了下来,他打着赤膊转身背对了顾雄飞。光天化日之下,背上血痂伤痕一起显现出来,黑红蜿蜒如同龙蛇。 然后他弯腰拿起小褂一抖,重新穿了上。一边系纽扣一边面对了顾雄飞,他平静说道:“我还是在做烟土生意,走波斯线路。路上水手作乱,砍出我满身的伤。我不后悔,下次还是要去,因为真能发财。我有了钱,就不怕你。你骂我,我可以骂回去;你打我,我可以打回去;你不给我好脸色,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登门求你。” 顾雄飞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了不得,你这一点志气,全用在我身上了!” 叶雪山系好了小褂,垂下两只手回看过去:“可笑吗?或许是可笑的,不过我笑不出来。 顾雄飞又问:“既然这么有志气,为什么不把鸦片烟戒掉?” 叶雪山当即答道:“我有钱,我玩得起,我不想戒。” 顾雄飞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