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会不会好好照顾妹妹呢？

    上个星期就该来月经了。

    当魏如曼意识到这一点时，夏乐那晚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身后响起:不会真的给我搞出个妹妹吧？她猛然回头，却只看到自己干瘪的影子在白墙上摇晃。

    不会吧？初秋的艳阳照在身上本应是暖洋洋的，魏如曼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脚发凉。她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了半个下午，还是没忍住请了半天假提前回家。

    没想到夏龙飞也在家。魏如曼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和夏龙飞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忙忙翻开抽屉里的药箱，拿出一盒验孕试纸。

    坐在窗边的夏龙飞看她慌慌张张的，皱眉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他从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站起，朝魏如曼走来。

    额有点不舒服请了半天假。魏如曼勉强笑一笑就要往卫生间走，却被夏龙飞伸手揽在怀里:哪里不舒服?

    夏龙飞胸口的温度灼热，烫得魏如曼缩了缩，恰好避开了他探究的手背。不过夏龙飞已经看清她手里的试纸盒，脸上的忧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期待:你有了?

    不还不知道，得测了才知道。魏如曼语无伦次地解释。夏龙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难得的笑意显现。他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那快点去吧!希望是个好消息，你也期待了很久吧？

    魏如曼不敢去看夏龙飞，低着头钻进洗手间，按照试纸的说明操作起来。等待试纸显色的时间，她不想出去，就坐在马桶上刷手机。

    要是真有了孩子，该怎么办呢？明明是一直期盼的事情，魏如曼却惶然无措起来。孩子生下来，能分得巨额财产、从此一世无忧自然是好的，可夏乐会是什么反应?

    会生气、会大闹、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人，还是会像对待江守仁一样?要想弄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总是比杀死成年人更简单的。

    魏如曼冷仃仃地打了个颤，想起关于夏家的传言。夏龙飞不是只有夏乐一个孩子，在他年轻力壮时曾经有过好几个情人，光是儿子就生养了三个。

    只是，成功长大的只有夏乐，有人说是因为情人和大房因争夺财产地位互相残杀，也有更玄乎的说法，是夏龙飞不修阴德，报应在儿女身上。

    魏如曼原本是不信邪的，又看夏龙飞的女人们死的死散的散，才会大着胆子谋划了这么一出嫁入豪门的戏码，想要母凭子贵、坐享安乐。

    只是现在不知不觉中魏如曼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哪怕夏乐真的无心谋害，日后她们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魏如曼自幼失怙，在最凄惶无助时，一家子亲戚不但没有出手帮助，反而落井下石、虎视眈眈。从十岁到十八岁，她在亲情上吃足了苦头，想起来倒比经济上的困顿更令人伤心，也因此对骨肉之情总有些敬畏和向往。

    要是继续和夏乐来往，孩子以后懂事了早晚会发现，到那时要是闹起来，恐怕比现在更令人难堪。可要断了这畸形的关系，且不说夏乐会不会同意，就连魏如曼自己都舍不得。

    要是早点遇到夏乐就好了，魏如曼绝望地想，以前总觉得没钱的日子最可怕，现在才发现，钱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直到夏龙飞的询问声从卫生间门外响起，魏如曼才恍然惊醒，丢下手机去看验孕棒的结果。

    一道杠，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低头去看手机时，发现界面还停留在流产手术的科普介绍上。她急忙把那些网页关掉，又把浏览记录全部删除，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没有中。魏如曼拉开卫生间的门，冲夏龙飞露出一个苦笑。

    夏龙飞愣了愣，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他们两人沉默一会，夏龙飞突然又说:或许是因为太早了，试纸测不出来。这样吧！明天我正好去医院体检，顺便你也去检查一下!

    想到还是有可能怀孕，魏如曼的心又是一沉。她本想拒绝，却又怕夏龙飞起疑心，只好勉强点头:好的，我再请半天假再这么下去，我今年的奖金要被扣光了

    夏龙飞呵呵一笑:你要是真的怀孕了，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出去工作了，必须得在家里好好养胎!

    魏如曼娇嗔地瞪他一眼:你不是说，就喜欢我去上班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夏龙飞哈哈大笑，十分畅快的样子。

    魏如曼注意到沙发边放着一本相册，走过去一看是夏乐小时候的照片:你刚刚在看这个?

    夏龙飞点点头:今天我也觉得不太舒服，所以早点回家休息。闲着没事，就把以前的东西翻出来看看!

    魏如曼随手翻看，夏乐小时候是短发，不是抱着花皮球就是拿着玩具刀，或者在草地上大笑着奔跑，一副假小子的模样。

    大多数照片都是夏乐的独照，或者和她妈妈的合照。只有一张，是年轻的夏龙飞把夏乐扛在肩膀上，朝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没想到你们以前还有这样的时候。魏如曼忍不住感慨。

    夏龙飞盯着那张照片，神情也有些恍惚:是啊，那个时候根本没想过现在会变得像仇人一样，唉也怪我，小悠去世以后，我对乐乐关心太少!

    魏如曼看过照片再去看夏龙飞，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年纪。从前看得惯了，总觉得这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现在有了对比，就觉得衰老的人体就像风干的核桃。表面上依旧坚硬，芯子里的干枯却掩饰不住，一晃就能听见哗哗的脆响。

    她再低头去看小时候的夏乐，白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朝气，笑起来，也是对世界全无防备的天真模样。

    一股苦涩涌上心头，魏如曼忍不住说道:其实你为什么不让乐乐帮你打理公司呢？这样你也有时间休息，或许你们的关系也会好转。

    夏龙飞沉默片刻，摇头道:她不行的，你不懂钱可以给她，公司不行。

    正在这时候，夏乐回来了，魏如曼很惊讶自己居然在四楼听到了一楼的动静。她在跟厨房新请的帮佣说话，说什么听不清，只听得出她的声音轻快，心情不错的样子。

    下去吃饭吧！夏龙飞垂眼恢复了往日古板的神情，把相册合起来放进储物柜深处，魏如曼像往常一样挽住他的胳膊扶他下楼。

    这个晚上过得格外平静，夏乐甚至陪着夏龙飞看了半小时电视，并且没有和他吵架。魏如曼在床上躺了两小时，也没有再收到夏乐的信息。

    这让魏如曼感到有些不同寻常，但她太累了，一整天的心力交瘁让她慢慢沉入睡眠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生了个孩子，那孩子长得像小时候的夏乐，咧着樱红的小嘴冲她笑。

    这个梦境太真实，以至于魏如曼第二天早上遇到夏乐的时候，还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夏乐却保持着昨晚的好心情，还主动提出要陪夏龙飞去医院。

    小妈怎么也要去检查?哪里不舒服吗？上车以后，夏乐听说魏如曼也要去医院，还笑嘻嘻地问。

    魏如曼不敢答话，夏龙飞却毫不避讳地说:如曼可能怀孕了，去确认一下。

    哦?副驾驶上的夏乐扭过身子来看魏如曼，神情有些莫测，那是好事啊！

    嗯，要是怀了，你得有点姐姐样子。夏龙飞和颜悦色地说。

    夏乐定定看着魏如曼，直到魏如曼心虚地扭过头，才转身坐好。她停了一会儿，又接了一句:那是一定，我会好好照顾小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明明话里带着笑意，魏如曼却听得毛骨悚然。夏龙飞对魏如曼的情绪毫无察觉，满意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到医院以后，夏龙飞直接住进了特护病房，会有专门的医生为他进行全面体检，魏如曼则自己去门诊抽血、做b超。

    顶级私立医院的病人不算太多，不过一个小时，魏如曼就做完了所有检查。结果要等下午才出来，她就去找夏龙飞。

    夏龙飞却不接电话，魏如曼自己找了过去，走到门口时却发现病房门大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没有夏龙飞，也没有医护，只有夏乐神情怪异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冷眼瞧着魏如曼走进去、又走出来。

    龙老夏呢？魏如曼斟酌一下，还是在夏乐面前站定，轻声问道。夏乐沉着脸不说话，魏如曼却敏锐地觉察到隐藏在她眼底的兴奋。

    那兴奋看起来是如此的危险、疯狂，仿佛能够吞噬一切。魏如曼几乎想要尖叫着落荒而逃，然而夏乐就在这时候开口了:爸爸被送去抢救了，情况不太好。

    夏乐的神情悲痛，魏如曼则呆在当地，没听清似地嗯?了一声。一个护士从她们两人身边走过，口罩上的两只眼睛里流露出些微的同情。

    怎么会?老夏的身体魏如曼艰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