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作品集 - 其他小说 - 那些白切黑们「短篇集」在线阅读 - 逆徒(一)

逆徒(一)

    

逆徒(一)



    *女师男徒

    *双重生

    江停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灵山。

    她头疼欲裂,回忆着脑海中发生的事情。

    她不是在仙魔大战里陨落了吗。横舟呢。

    她记得她陨落之前,横舟身上封印的力量彻底失效。她从没见过横舟那样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害怕。

    不见横舟人,她只好用神识搜寻,却发现满山都找不到他。

    而且,她发现灵山好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横舟的屋子没有;横舟常练剑的那块山石还很平整,没有被剑气削得东一块西一块;更重要的是她从横舟来的那天就藏在屋子底下的酒也没了!

    她正合计着是不是横舟又给她酒给收起来了,突然想到什么,耸然一惊,立刻下山。直到坐在酒楼里听台上那说书人唱道:今儿咱们就来讲讲那无名道人杀进魔域,为报灭门之仇,直提了那魔将的头

    江停雪扶额。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不到她徒弟了。因为她这时候还没有徒弟。

    她重生了。

    她掐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此刻阻止魔主炼制人傀已经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她徒弟此刻估计已经被炼了。

    江停雪酒呛在嗓子里,一口酒都没来得及喝完,立刻往北洲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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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主此刻正在为二十年后的仙魔大战做准备。具体准备就是炼制人傀。

    将人和魔身上的一些零件拼凑起来。此刻这个方法还处于实验阶段,而横舟就是人傀的成品之一。他们会将不同零件拼凑的人傀放在一起自相残杀,最后胜利的就是那个最完美的作品。

    人傀生命极其脆弱,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血脉反噬,基本是活不过一年。上辈子她正在北洲边界清缴魔修,发现了一处魔窟,而里面都是江停雪就算隔了二十年再想起,也还是忍不住浑身冷颤。

    等她把门口那些魔修守卫都杀尽的时候,魔窟里面只剩下一个小男孩还不到她腰那么高,最多六七岁的样子。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浑身像从血里捞出来的一般。一双清澈的眼嵌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比北洲天山之巅终年不化的雪还要纯净,只是那眼睛里藏的都是恐惧、警惕和深深的怀疑。

    她蹲下去和他平视,缓慢而有力地牵住了他的手,带走了那孩子。

    那孩子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没有其他的家人。江停雪那时已治好他的伤,路上并不着急,二人一路缓行到灵山脚下。

    江上有一点渔船,远远地,听见渔女柔婉灵动的声线,似乎在唱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那孩子生在北国,自是没见过这样的江南风光,一时听入了神。

    江停雪静静看着他。人身里换了一颗魔心,好歹没有失了神志,在魔窟里活了下来。

    只是,以后的路怕是难走。

    江停雪灵光一动,牵起他的手对他说:

    你就叫横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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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停雪赶到的时候,时间恰好跟上辈子差不多。

    而她的小徒弟此刻正坐在山洞的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江停雪看到自家徒弟,说不上来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时她回想起了她陨落前,横舟死死抱着她看她的眼神,有一种被兽类捕猎时盯上的紧张感。

    似是错觉,随后她看到的又是那个有些怕人的小野物。

    救徒弟自然是没话说,耐着性子走完礼貌的程序之后,她再也没客气,直接一把把人捞在怀里。

    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知道没。

    他在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她看着横舟二十年前的脸,有点出神,突然想起什么。

    哦对了,你就叫横舟吧。

    怀里人没有什么反应,江停雪自然以为是默认。满意地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没见到怀里的人,把额头埋在她胸前,轻轻露出了一个笑。

    -

    江停雪觉得一切似乎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有些区别又不容忽视。

    比如她没有封印横舟的魔心。

    人魔血脉不相容,所以每月都会有一次血脉反噬。江停雪上辈子就是在横舟血脉反噬的那天,封印了横舟的魔心,然后把反噬都转移到她身上来。她活了几百年,修为自然比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好些。不过确实也因此留下了旧疾,仙魔大战时不慎陨落。

    封印魔心也不是全无副作用,代价就是被封印者会失去七情六欲。不过这在好处面前不值一提横舟后来成了闻名天下的君子剑。

    江停雪琢磨着,她把她的徒弟从一个活不过一年的人傀养成了一个惊世之才,觉得这买卖实在划得来。

    她不是没想过把封印解除,这种事她自然不会瞒着横舟。

    不过那时候乱得很,到处都在死人,把封印解除不知道会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江停雪跟横舟商量,等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世道稳定下来,横舟修为也更稳固了,到时候想着再还给他。横舟觉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便也同意了。

    不过就是没能等到那天罢了。

    最后那么混乱的场面,魔心的封印陡然除了,人一下有了七情六欲会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反正横舟估计很不好受。不然最后也不会那样看着她。

    江停雪活了几百年,最擅长的事情不是剑道,而是忘记。所以她让自己不去想,有时候也就真的不去深究了。

    所以,魔心封印这个问题,还是比较重要的。

    江停雪等啊等,等横舟血脉反噬那天。到时候魔气和灵气互相碰撞,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和平相处,这时候更容易准确封印。

    但是她居然,没、等、到。

    江停雪傻眼了。她每天逮着横舟嘘寒问暖。

    舟舟啊,你最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舟舟啊,不舒服就要说,不要闷在心里,师父都理解的。舟舟啊

    江停雪就看见她的小徒弟,抬起眼困惑地看着他。

    师父我真的没事。

    江停雪觉得事情开始脱离她的控制了。看来重生并不是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了,一切都在变化。难道人傀的融合度已经这么高了吗。如果人傀力量大增,那么魔域岂不是

    而且,没有封印魔心的横舟,会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江停雪第一次觉得问题开始棘手了。

    -

    确实是有些不同了。比如,横舟变得像个小粘豆包。

    她记得上辈子,横舟一直是一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样子,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导致她一直以为横舟性格本来就是这样的。

    毕竟说不定在哪座山头被当狼崽子养大的,也是被魔窟里那段留下心理阴影,就是不爱讲话。也不像别人收的弟子那样,师父天天跟在徒弟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还有跟师父反目为仇的拔剑相向的,总之青春期叛逆期一个不少。

    但是横舟从来不,他仿佛从小就长大了。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来不让她操心。

    有一次,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好。就拉着横舟坐到跟前,语重心长道。

    横舟啊。

    横舟一听,江停雪少有横和舟连在一起叫他,必然是有重要事情吩咐。立刻,腰板挺得更直了些,低眉垂目,等待师父训话。

    江停雪清了清嗓子。

    横舟啊,你说你怎么就不叛逆呢。

    横舟:?

    他脸上神情淡淡,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师父没事的话,徒儿就先告退了,今日的剑还未练完。说罢便要起身。

    江停雪一把拉过他的手,两只手夹住一只,生怕他跑了,摆足了师长的架势。

    舟舟啊,你没有什么愿望吗。比如喜欢个什么魔头妖女,需要欺师灭祖叛出宗门的那种。

    横舟无奈地看着江停雪,他怎么感觉她似乎有些期待?

    江停雪见他没什么反应,似乎终于痛下决心开口。或者你看为师哪里不大合你意,为师允许你略微顶撞我一番。

    横舟:

    横舟顿了顿,目光停在江停雪拉着他的手,异常笃定地看着她。

    我希望可以和师父永远这样生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

    江停雪一时愕然。

    她想了很多。她想到仙魔大战在即,这简单的愿望怕是难成。

    她想起那年江家上上下下百余口被灭,母亲临死前让她带着信物上首阳山。从此斩断尘缘入仙门,一去红尘三万里。又过百年,她师父陨落在那次大战之中。她无心师门内务,只身一人来到这灵山上修行,寂然已有百年。心中不免觉得惘然。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横舟的手,郑重道了一声好。

    -

    横舟本应跟上辈子一样,除了一开始未封印的那会,她守着他睡了几天,等魔心封印好了,便出去分一间屋子住了。

    但是现在横舟说什么都不肯。

    第一天回灵山的时候,江停雪把他放到床上修养他魔心不稳,好几次都靠她的灵力吊着一口气。江停雪在他身边打坐,方便随时可以照看他。

    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江停雪刚给他输送过灵力,就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袖子。

    师父,不要走。

    声线还带着高烧的沙哑,有些颤抖。

    她母爱大作,体贴安慰道。师父不走,师父就在旁边看着你。

    只见横舟泪眼莹莹地看着她,仿佛快哭出来。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是师父我真的好害怕你可以靠着我吗。

    上辈子横舟哪里有这么粘人了。江停雪正有些疑惑。

    不过待江停雪对上他的眼神,哪还想什么有的没的。立刻替自家徒弟脑补了魔域惨无人道的八十一条罪状。随即满目慈爱地看着自家徒弟。

    好的舟舟,不要怕,师父就在这儿陪着你。

    她立刻坐回床上,准备靠着横舟打坐。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横舟拽着她的袖子,一个用力不慎,直接把她带躺下了。

    随即怀里钻进小小的一团,横舟从怀里抬眼看她,仿佛刚出生的懵懂幼兽,几分生涩中带着无条件的信任。

    师父真好。

    江停雪一时身体僵住了,一瞬间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上辈子的横舟。

    横舟小时候一开始也是养不熟,怕人得很,看她的眼里总带着戒备。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信任起来,知道这个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全然的信任。那眼神能让人千言万语都堵在喉舌之间,仿佛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也不知道横舟后来怎么样了。

    她心中酸软,不自觉就摸起横舟的头发,一搭没一搭。硬得有些硌手,像野地里年年吹又生的干草。总是怕弄断了,又让她忍不住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