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

    

正文 12



    因为工作原因,与萧逸恋爱总是聚少离多,要么我有空他需要训练或比赛,要么他休息我深夜加班或在大小周里沉沦。

    比如某次萧逸比完赛回国,本来说好我下班人到机场接他,可手上项目临时出了bug,我必须留在公司找补。

    直到萧逸电话打过来,我才想起接他这回事儿,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想来他已经落地了。作为女朋友把他回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发自内心感到内疚,开口说话毫无底气。

    对不起啊萧逸,我还在公司,今天没办法来机场接你了。

    他诧异:都晚上10点了,你还在加班啊?太卷了吧。

    我无奈地笑:没办法,互联网民工嘛,随时随地接受新的加班需求。

    好吧。

    萧逸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有点失落,好像一只在雨天找不到遮蔽处的大狗,孤零零走在街道上,听得我心软无比。

    过来,我摸摸。

    什么?他没听懂。

    我对着手机轻笑,不说话。

    他突然反应过来,出声:哎。

    真的好可爱。

    萧逸挖掘出了我内心许多柔软的东西,遇见他的时候,我其实已经不相信爱情了。结果,偏偏是看着最不像男德代表的他,最令我安心。

    互联网行业内卷现象真的很严重,同时也是真的很没必要。

    拿我的部门举个例子,公司上班时间规定早10晚7,偏偏有些人喜欢熬到晚8才走,也不干正事,就窝在工位上聊天看电影凑个时长。离开时朋友圈带着定位发张加班照,想给leader一种工作非常饱和的错觉,顺便展现下自我极致奉献的精神。

    第一个人带头这么干,不久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相应的下班时间就拖到了9点,最后是10点,10点半。但是总的工作时常他们又不甘心延长,于是上班就刻意晚点来,我们公司不打卡,每天工作时常够了就行。

    长此以往,整个部门最后出现了一种盛况,大家中午12点能坐到工位上都算早的,大部分内卷人士为了不吃亏,睡到下午2点才肯现身。最后HRBP找上门来,情况才有所改善。

    这就是内卷的产生,听着都像笑话。

    越卷业绩越差,那一年形势严峻,整个部门KPI勉强达标。临近年度环评,同事之间都在传八卦,说要裁员。

    起源是某天大leader对我们部门leader轻飘飘提了一嘴:你们组,人有点多啊。

    言下之意就是冗余。

    可就算裁员,无论是按业绩,还是按环评,怎么都不会轮到我头上。

    分手时靳筠确实明确威胁过我,当时我只当恐吓,发泄怒气罢了。况且九个月过去无事发生,我根本想不到他会在这个关键节点等我,也根本想不到他的手真的能伸这么长。

    你见过职场霸凌吗?高智商的霸凌,关乎金钱利益,资源争夺,派系斗争。站错了队,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捅进来,你还不知道得罪的是谁。

    我刚毕业不久,步入职场也不过一年半,无奈却早早学会了向利益低头,学会曲意逢迎,学会不着痕迹地讨好。

    最重要的是学会了忍。牙掉了往肚子里吞,眼泪掉了躲在楼梯间里哭。

    在职场,你没办法做真正的自己。

    有人觉得身居高位情况会有所改善,但其实越高的位置越难。要防备突然接近示好的人,谁是真谁是假,谁在套话谁在设局。往上爬得越高,越发觉得孤寒心悸,步步维艰如履薄冰,不过也确实刺激。

    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外表无限风光,其实内心也受了不少煎熬。因为要防备得更多,从小就被教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天真,是这种人最没有资格拥有的。

    我不在罗马,却也不曾拥有过天真。

    大学象牙塔时期,我还傻乎乎地认为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是靠实力的,步入社会才明白,原来实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基本到不值一提。

    实力是入场券,没这个连门槛儿都迈不进来。

    进场了你才知道什么叫斗兽场,高层间的争夺那叫修罗场。个个都是手上不见血的冷面修罗,随便哪一个,哪怕是别人的手下败将丧家之犬,都能将你随意碾在手心里把玩,轻轻动一下手指就捏死。

    感谢靳筠,在我刚刚进入斗兽场,尚未来得及上台角逐之际,就把我的职业道路捏死了。

    他光明正大耍手段弄我,并且对此毫不避讳。具体如何操作我不想提了,只是不得不感慨手段下作。

    从前司离职的那天,靳筠给我发短信: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微信早就拉黑了,我又把他这个号码拉黑。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我捏着离职证明的信封,手一直在抖,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手腕,方才有了一丝缓解。停车场内很安静,我听见信封颤抖着哗啦哗啦的声音。

    想起离职之前leader私下推心置腹的话

    你什么错都没有,我托关系打听,太子那边放话了,一定要搞,意思是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他是太子,他有爸爸给他撑腰,有恃无恐。我是谁?我谁都不是,我爸爸不要我。

    这关系部门的年终,跟连坐一样,我压力也很大,保不住你是我没能力,要不你去跟太子求求情?

    其实求情没用,我们心知肚明。我怎么可能去向靳筠低头,看见他我就恶心。

    你主动提离职好一点,下家背调,想要什么样的推荐,我都可以给你搞定。

    推门离开的时候,leader在背后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位太子啊?

    我前男友。

    挑男人,还是要谨慎。

    好像我在挑男人这件事上从来都没有顺利过,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潜意识里我可能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所以才容易被靳筠这类人渣吸引。

    最初与他陷入热恋的我,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如此阴狠地报复。

    靳筠不是因为被分手搞我,他是不能接受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么做不是因为多爱我,只是我敢忤逆他,他受不了,想捏死我罢了。

    我单身九个月,他按兵不动,得知我交了新的男朋友,他就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咽不下气。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新男朋友是谁,幸好他不知道。

    靳筠想逼我向他求饶,想看我哭着认错。

    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屎吧他。

    我绝不会因为被他搞就跟萧逸分手,我绝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原因而放弃自己所追求的一切。

    离职的事情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萧逸,但没说具体原因。当晚我搬进萧逸家,对他挤出一个已经在路上练习过好多次,勉强轻松的笑:我离职啦,萧逸。

    有点突然,为什么呀?

    我顿了顿:因为太累了,所以想休息一段时间。

    累是人之常情,但我不怕累,我爱这份工作。因为能享受自己挣钱的快感,享受大手大脚花钱的愉悦,我愿意为这份愉悦付出相应的精力。

    很久以前,我就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但如果注定孤独,至少让我孤独的舒服一点。

    好,那你放心休息。萧逸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眯眼笑着揉了揉我的发顶,想休息多长时间都可以,有我呢。

    其实有没有他并没有区别,我尚有足够的积蓄可以挥霍一段时日。但他这么说,我也得打个配合,于是撇撇嘴,顺着他的话委委屈屈说下去:这下子我真的要变穷了。

    不会穷的。萧逸抱我,我每个月给你发工资。

    靠,萧老板,我给你打工好了。

    来啊。他挑眉,压着声音开玩笑,钱债肉偿。

    四个字出口的一瞬间,我下意识也跟着笑了,但并非发自内心想笑。

    那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笑。

    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陪笑。讨好的,迎合的,陪着上位者时的笑。我成长过程中这么笑过好多次,看着很美,惹人怜爱,但只有我自己清楚,心里比哭还难看。

    眼泪就是笑出来的那一瞬间没忍住,簌簌落了下来。

    萧逸早就看出来我笑得勉强,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我靠在他怀里吧嗒吧嗒掉眼泪,泣不成声:萧逸,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我在卖给你。我不是出来卖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忙不迭地道歉,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又要抱着我,又要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我擦泪。

    别哭了,别哭了。别伤心,都是我的错,我嘴贱。

    萧逸拽着我的手让我打他,我只是摇头,趴在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萧逸并非完美的男人,但他很在乎我的反应,做错事说错话,都愿意反思改正。

    后来萧逸真的每个月都给我转账,甚至连分手之后转账都没有停,数目是我的税前工资。他美名其曰:你男人帮你交好税了。

    我猜萧逸或许很想养我,他想让我在某一点上深深地依赖着他。感情,或者金钱。现在我只是身体上比较依赖他,萧逸觉得不够,如果我想,太轻易就能从他身边跑开。

    所以经济独立真的很重要。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你才有选择权,才有决定权。

    在职场,我是没办法做自己的。但是在萧逸身边,我可以。

    被迫失去工作后,换来的是与萧逸更长时间的陪伴,这么一想,短时间内能稍微抚慰下我心中愤愤不平的伤痕。只是没有想到,无妄之灾到这里并不算结束,整治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靳筠还有更狠更毒的招儿在后面。

    又说回萧逸,他这种男人也算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止吃过见过,简直吃太多见太多了。所以最开始,我根本没准备降服他,想都没敢想过。

    我们都是射手座,他比我大十几天。我习惯喊他一声哥哥,也算有点道理。

    我深知彼此是同一类人,最不能丢失的是自由,最怕的是牢笼。像是无脚鸟,只能不停地飞,落地的那一刻,是死亡。

    对我们彼此来说,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就一定要做好被伤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