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眼睛

    [他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在骗他。]

    石择南喜欢画画这个兴趣是因为在他身旁亲近的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和他搭话的时候才培养出来的。

    他对自己年幼的记忆只有独自一人的他，还有窝在角落画画的他。

    石择南家庭环境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上头有个姐姐。他不是独生，在那个年代，他家又是政务工作，二胎的石择南是父亲千护万护才保下来诞生的。

    为什么是父亲保因为母亲从未想过要生他。

    母亲石夫人娘家有个扶不起的阿斗弟弟，直接连累了她婚后生活都不怎么安生，所以石夫人私心并不想给长女生个弟弟。石夫人很喜欢女孩子，她觉得只有女孩子会乖乖听话，后边若是来个弟弟，肯定会抢占完她心爱的女儿资源。

    石夫人猜得对，但又不太对。

    后来石夫人患了心理疾病，又受人教唆，愈发不喜欢石择南，更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但是姐姐怎么吵闹都可以，唯独石择南不行，石夫人曾用毛线针狠狠戳了一记他的脑瓜门，戳得头破血流，仅仅只是因为他打了个喷嚏。

    他的童年并不美好，父亲常年因工作不着家，石夫人对他又极其嫌恶，衣食方面给他克扣了大半，不许他出门不许他出声更不许他出现。那段亢长的漫无天日的时间里，只有铅笔的黑白灰是他生活中唯有的颜色及变化，他甚至连阳光都不能照耀。

    直至父亲某次难得休息回家，想与自己儿子好好玩耍时，却愕然发现儿子呆怔怔的被球砸到躲都不会躲，才惊觉事情不对，忙带去医院检查一番，确诊了他精神状态早已失常。本来出生之际就隐隐有先天的缺陷，如今错过干预期他的心理障碍早成了个巨坑。

    而后的多年里，石择南一直得持续不断的接受心理治疗。许是因此，他不喜言语的病根从这就落了下来。

    事情出来后石夫人就被勒令禁止接近他，父亲把他带在身边，对他也不尽全是宠爱。父亲是位严肃古板的男人，从来不会把他当做是患病的孩子，他照旧用着他的高标准去要求石择南学习东西。得亏他虽然先天自闭，智力却并未有着障碍。

    石择南大学毕业之际父亲去世，权势滔天的位置以及富得流油的资产将要递到他手上。于是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面的石夫人就特地来找到他，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你是我的孩子啊！我把你当作我最爱的孩子啊！

    他缄默的紧紧盯攫着他的母亲，石夫人的眼睛生得细长，是一双笑眸，只要稍微勾勾角度就很容易显得和善，但在石择南的记忆里，他很少见过母亲对他坦露过这种模样。

    只有现在，现在。

    他看着母亲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眸。

    择南，我现在只有你了！那也是你亲姐姐呀，你不能什么都不给她啊！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会听话的是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谎言。

    石择南其实不喜欢与人有眼神交流，可矛盾的是他觉得人的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不会骗人。

    其它任何部位都可以多多少少动手脚，包括最隐密的交配器官，唯有那双脆弱的视眼膜，它不能轻易被改造。

    他本来就擅于察言观色，母亲那一丁点流露出来的不自然早被他窥探得彻底，可石择南却不得不骗他自己那是真实的，因为那是他无法轻易斩断舍掉的血缘。

    随后他把父亲的大半遗产尽数留给了姐姐。

    石择南是在他二十八岁那年遇见乔香的在属下发来监视某所学校的高层领导的情报附带照片里，背景中的一副画闯入了他的眼帘。

    他是第一次见到那般明艳的作品，是他无法描绘出来的色彩。石择南的性子太过灰暗沉默，他没有办法拿起画笔画出亮丽的作品，铅笔的黑白灰三种颜色直至现在仍是他人生所有的颜色。

    然后就无法抑制的动了心。

    可惜乔香比石夫人更加厌恶他，起初她见石择南长得好看还愿意和他说说话，还能在同学之间被吹捧。不过到最后，天性追求浪漫的自诩为艺术家的小姑娘，根本不能接受他的沉默寡言和固执理性。

    但她却答应了他的求婚。

    石择南我只有你了！你快帮帮我吧，我父亲公司出事了，他不能被抓啊，不然我毕不了业的！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我真的还是爱你的！

    和石夫人当年那时候一模一样，乔香哭得梨花带雨跑来扯着他的衣袖，求求他帮忙。

    他看向乔香的眼睛。

    别骗我了，不要再骗我。

    我真的最喜欢你了！

    石择南猛地呛了一口。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仍在不断变换，下属们汇报过来的情报邮件一直在呈递上来。连续三天从未停歇的寻找工作，令他精神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导致他不小心打了个短暂的盹，梦中见到以前的一些事情，醒来后看见的是只余下他的办公室。

    他抹了一把脸，再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头在闷闷的发着疼，细微刻骨的痛楚一遍又一遍的强迫着他清醒。

    还可以。

    还可以再找找。

    石择南咬紧牙根，直到后槽牙泛起细疼。他一动想着要赶紧找到她人，却一边又觉得可以缓缓，等到他气消下去。

    别骗我了，不要再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