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线索

    杨含景和筱依依打了个照面，他心裡也是一个咯噔，但是立刻摆出一副笑脸：我说呢，原来都在这嘛。依依，好久不见啊。

    他的好久不见几个字故意咬了重音，筱依依听出来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含景带著一身酒气，徐夜看他这个样子，问：喝成这样了，怎麽过来的？

    杨含景绕过筱依依，坐到沙发上，大著嗓门说：打车来的呗，心想你今天私事要忙，来帮你看看店。

    徐夜无奈地看著他这样：那待会怎麽走？

    杨含景：不走了，睡这。啊不对，我睡这，你睡哪啊？

    筱依依脸色更差了，但她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沉默地站著，看徐夜的回应。

    自从杨含景进屋，气氛就有些诡异，徐夜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他此时也没有多想，只当筱依依和杨含景之间的尴尬，可能来源于上次杨含景直接把她送到了徐夜家楼下而已。

    徐夜对杨含景说：你来帮我看酒吧？

    杨含景看上去应该喝了很多，眼皮都耷拉著，他抬头看著徐夜：成啊。

    徐夜：那咱们去后面抽根烟，我就撤了。

    杨含景点头，费劲地撑著自己又站起来，徐夜跟筱依依说了句什麽，已经先开门出去了。

    筱依依站在门边，冷冷地看了杨含景一眼。

    杨含景走近她，问：礼物，不喜欢吗？为什麽不收下？

    筱依依气得攥紧了拳头：杨含景，咱们后天再说。

    筱依依打开家裡的门，走了进去，徐夜跟在她身后，门一开，那股属于筱依依的房间的，曾经徐夜无比熟悉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他放轻了脚步，走进门里，打量著这间屋子。

    气味能够唤起人的记忆，这句话真的不假。浅色木地板，灰蓝色沙发，紧凑温馨的客厅，筱依依的家就像是在徐夜心裡尘封了许久的宝箱，终于又被他寻回，开启。

    筱依依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到徐夜脚下，徐夜换上，走到原先他的房间门口，开了灯，看进去。

    筱依依站在他身边，靠著门框，说：我把这间改成了书房，偶尔我的学生会来我这做社科活动。

    徐夜看著这间不大的房间，房间里没了床，只有一张贴墙放的设计台，本来的衣柜改成了整墙的书架，和阳台连接的墙被打掉了，改成了一个漂亮的花架，直通阳台。

    这间房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徐夜生活过的痕迹。这让他有点难过。但是他又很快高兴起来，全家只有一张床，那就意味著他只能跟筱依依睡一起了。

    徐夜转头看著筱依依，说：那我晚上就只能跟你睡咯？

    筱依依道：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睡沙发。

    徐夜一伸手把她圈进怀裡：我不要，我从今天起就要在你这住下。我们恢复同居。

    这一夜，他们什麽也没做，只是徐夜让筱依依枕著他的臂弯，两人相拥而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筱依依一睁眼，便看到的是徐夜平静的睡脸。

    他的眼窝深，睫毛也不短，鼻子和嘴唇的弧线都英朗而温和，筱依依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描绘他五官的轮廓。

    徐夜觉得痒，他皱了皱眉，但没睁开眼睛，只是把筱依依搂得更紧。

    筱依依感觉他下身硬硬的，有些窘，向后缩了一下，徐夜不让，顺势把她半压在了身下，可是还不想醒，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依依，别乱动，我忍着呢。

    筱依依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你太重了我要起来啦。

    徐夜翻到一边，带著怨念：好想抱你。日子怎麽这麽不凑巧？

    筱依依也无奈，来大姨妈是自然规律，她有什麽办法。

    筱依依上了个厕所回来，徐夜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问她：今天想去哪逛逛？

    你不是要忙麽。筱依依一边说著一边打开了衣柜找衣服。

    徐夜说：我下午三点能忙完，我们等下去吃个早茶，然后我下午再来找你？

    反正这几个地方都离得近，筱依依答应了，在衣柜里拿出衬衫和裤子。她拿出一个衣架的时候，把另一件衣服也扯了下来，随即是珠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惊呼了一声，蹲下来捡。

    有一颗珠子滚到了床脚。徐夜捡了起来，觉得有点眼熟。

    那是一颗黑色的，带著像鑽石剖面一样的珠子。

    筱依依把掉落的衣服和珠子都拾了起来，无奈道：上次就脱线了，果然珠子都掉了。

    黑色的连衣裙，V字领口镶著十几颗珠子，其中一处开线了，珠子也就掉了下来。

    徐夜又看了几眼那件衣服，问：怎麽坏的啊，你上次穿什麽时候？

    筱依依支吾道：就前几天。

    徐夜没说什麽，把那一颗也递给了她。

    週一一整天，筱依依上班都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给学生分派好任务，还有一大批文本工作要做，刚开学的一两个月的事情总是很琐碎，需要静下心来去处理，但是她实在是很难做到。

    因为放在她脚边的那个包，时时刻刻提醒著她，今天跟杨含景，还要有一番掰扯。

    林风芒说的没错，杨含景把这个包收回去的可能性很低，一个三万的包，对他而言估计根本不算什麽。

    但是筱依依想好了，即使是交到杨含景手裡，然后看著他扔掉，都比留在自己的手上好。

    海大四点十五分敲的下课铃提示著筱依依昏昏碌碌胡思乱想的白天结束了。同事们陆陆续续下班走了，待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完之后，筱依依这才从座位下拿出那个纸袋子。

    她忐忑不安地走向图书馆，隔著老远就看到了杨含景。

    杨含景穿衣服一向不修边幅，不管衣服本身是什麽样式，但凡够张扬，是名牌，他就敢往身上套。也多亏他富家公子的气质写在脸上，这麽穿也并没有很恶俗。

    比如今天，他就穿著一件恶犬衫，裤子看不出来什麽牌子，脚上蹬著樱木花道的AJ黑红，路过的很多男生都盯著他的鞋看。

    他看到了筱依依，仍赖赖地站著，等到她走得很近了，才扬了扬下巴：来了？

    筱依依忍住想要骂人的衝动，把纸袋子往他手裡塞。

    杨含景竟然接著了，拎著那纸袋子看了看，问：我送你的，是这个吗？

    筱依依在EL黑袋子外面又套了个朴素的，她可不想那麽张扬：裡面是，你拿回去，我不要。

    杨含景笑笑：你不用这麽在意，只是小小情意而已。

    筱依依冷著脸：你我没什麽情意。说完转身就想走，被杨含景一把拉住。

    筱依依立刻甩开他：别碰我！在学校里，人多眼杂，也有她的学生，她可不想被认识的人看到这一幕。

    杨含景收了手，却跟了上来：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我也没有那麽喜欢你，但是我心裡鬱闷，你陪我聊聊，帮我解解心结，我就不烦你了。

    筱依依才不想多搭理他，快步向前走著。

    杨含景又拉她的胳膊，筱依依愤怒地停下脚步，指著杨含景的鼻子，压低声音骂道：姓杨的，我的便宜你也佔了吧，现在还想怎样？难不成你上了我，我还要对你负责吗？！

    杨含景歪著嘴冷笑，抓住筱依依的手指：徐夜见过你这副脸孔吗？

    筱依依气得脸都憋红了，如果此时周围没人，她肯定又要用巴掌招呼杨含景。

    但是她不能，她抽回手，死盯著杨含景：杨老闆，求求你放过我吧！你什麽样的女孩子找不到？非要拿我寻开心？

    杨含景就一句话：你陪我吃个饭，让我把想说的都说痛快了，保证不再烦你。

    筱依依信了杨含景，跟他去吃饭。她跟林风芒说了这件事，让她帮著圆个谎，瞒著徐夜，但凡徐夜问起，筱依依就说是跟林风芒去聚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是筱依依想著，过了今天，也就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站在餐厅门口的时候，筱依依心想，她还是低估了杨含景。

    筱依依今天穿的衣服都是早上心烦意乱套上的，黑T恤，黑裤子，黑凉鞋。一身邋遢的黑，没有任何讲究，连妆都没画。

    杨含景穿的也不说啥了，但是偏偏，他带筱依依来的是海城数一数二的西餐馆。

    从门口看进去，裡面坐著的人们都穿著得体，男人西装女人晚礼服，再不济也是穿著衬衫的。

    杨含景抬腿就要往裡走，筱依依拽住他：杨老闆，咱们今天穿成这样，就随便吃吃吧。

    杨含景不屑：老子吃得起，管我穿什麽。

    筱依依一头黑线：我吃不起，穿得还丑，拜託了。

    杨含景笑道：那去我车里，把那个香奈儿给你拿著背，你就不露怯了。

    筱依依咬牙切齿地乾笑：我犯不著您花这种钱。

    杨含景扬了扬眉毛：好啊，那随便吃点，地方你定，再多陪我吃一小时。

    筱依依特别选了家离哪儿都不近的海鲜酒楼，为的是不想被熟人看到。

    两个人点好了吃的，筱依依看著杨含景又要了一瓶白酒，忍住了没阻止他。

    有话快说吧，你有什麽要跟我聊开的？筱依依问。

    杨含景慢悠悠地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筱依依：急什麽，慢慢聊。

    筱依依看了一眼小酒杯：我不怎麽喝白酒。

    杨含景笑笑：你随意。他自己痛快地乾了一个。

    吃的陆续上来，筱依依也喝了两小杯白的，两个人才渐渐聊了起来。

    杨含景跟她说了好多关于秦非的事。

    秦非是系花吧，好多人追她。她性格好，很大方，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她。杨含景倒是毫不避讳，你认识她越久，越觉得她好。她用我们那儿的话说，就是飒，特爽快，特直白。

    筱依依心道可惜。看来杨含景是真的深深喜欢过秦非的。

    我比徐夜跟她告白早。但是她说我比她小，只把我当弟弟。杨含景又乾了一杯，说：她一直对我很好，事事都照顾我，我以为她喜欢我，谁知道她只把我当弟弟。

    筱依依不屑：那你也把她当姐姐好了呀。

    杨含景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著：秦非拒绝我了之后，对我还是很好，那时候我特别感受了一下，觉得她的确是把我当弟弟的。什麽事儿就著我先来，很多事先照顾我的想法。然后又过了几个礼拜，她就跟徐夜在一起了。我当时很受打击，问秦非，徐夜也就比她大半岁而已，她也就比我大两个月而已，为什麽她只把我当弟弟？

    筱依依翻了个白眼：徐夜比你成熟多了。就你干的糟心事儿，他一件都做不出来。

    杨含景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哼，他成熟，你就只喜欢他成熟？

    筱依依心说徐夜好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杨含景怎麽会不知道：他体贴，也有情意，在我这，他自然是哪裡都好。

    杨含景凑近筱依依，认真的问：那我哪儿不好？为什麽从高中开始，我看上的女孩儿，都喜欢徐夜不喜欢我？

    筱依依默默地打量了杨含景一番，他长得一副讨喜的面孔，个头也不矮，家裡也有钱，只是做派他还有什麽节操可言吗？这位哥哥是不是傻了，三十多的人了，这种话也问得出口？

    我觉得你有执念。筱依依说。

    杨含景来了兴致：什麽意思？

    筱依依斟酌著字句：你给秦非告白前，知道徐夜喜欢她吗？

    杨含景点头：那时候我们周围的人老早就开始起哄他俩是一对儿了。

    筱依依：那就对了，在你潜意识裡，会觉得，徐夜喜欢的，就是好的。

    杨含景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一丝天窍，他给筱依依满上一杯酒，催促道：接著说。

    筱依依小心地说著：你认定了，徐夜喜欢的，就是最好的，那麽你会对于他钟情的对象特别在意，你觉得你也喜欢，但实际上，甚至不到那个程度。

    杨含景皱著眉头思索著。筱依依补了一句：你喜欢我什麽？

    杨含景看了看她：你漂亮，爽快，嗯

    筱依依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这个混账玩意儿，各种充当她和徐夜之间的搅屎棍，说著喜欢她，其实这种心态明明就像小孩子看不得自己的朋友有比他更好的玩具而已！

    你其实真的不喜欢我。你该想想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什麽样的姑娘，别再死盯著徐夜的不放了。筱依依郑重地下了结论。

    杨含景想了想，也许真的是这麽回事。他脑子里那根弦慢慢续上了。

    高中时候他喜欢那个学习委员，是因为徐夜总会在他耳边说提起，学习委员学习成绩好，气质也好，性格也吃得开；男生找女朋友，总会想找她那样的。

    杨含景总是相信，徐夜的眼光，肯定是没错的。

    可是我喜欢的，就是漂亮的，直率的啊。杨含景不甘心地说。

    筱依依头都大了：这样的女生多得是，你不要就盯著徐夜身边的看

    两个人聊著聊著，聊到了挺晚，但是杨含景总算是想通了些什麽，也跟筱依依说，放过她，不会再缠著她了。

    吃完饭，杨含景属实喝了不少，筱依依虽然没喝很多，但是白酒她不常碰，也是有点上头。两个人站在饭店门口打车，等车的时候，杨含景撑著筱依依的肩膀说：我觉得你还是蛮好的，能帮我理顺这些，可见我喜欢你也是有道理的。

    筱依依被他说的直起鸡皮疙瘩，正好拦下了一辆车，她一边把杨含景往车里塞一边说：过奖过奖，祝你早日找到对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