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掩耳盗铃
04.掩耳盗铃
书是她挑顺手随便拿的,本以为剩下的钱能买个十本八本,可只她拿了两本就被老板赶紧制止住。她讪讪地让老板帮她包好,拿回去的时候,她待书比待猪肉还更金贵,生怕它磕着碰着,哭了喊疼。 看了书之后,谢子澜的身体似乎好得特别快,没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瘦削的面庞也一点点饱满起来,面色是健康的白润。 她胸中陡然有种把儿子养好了的成就感,但谢子澜依旧神色淡淡,对着她并无什么亲近的神情。 罗扶裕多次想,白眼狼这么喂都该喂熟了,谢子澜这么大个人却怎么都喂不熟?读书读了这么些书,拿来做什么呢? 谢子澜已经能行走了,只是脚步还有些慢不够稳健,她正在院子里择菜,他挪着脚步来到她身边,哑声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身体还没养好便开始想着报恩了?罗扶裕瞅他一眼,他穿的是罗大安留下的粗布素衣,深褐色的衣料衬得他皮肤更白,乌发如墨,唇红齿白的样子看得罗扶裕都忍不住低下头,他比太阳还要耀眼呢。 谢子澜见她突然低头,又问了一声:需要我做些什么? 去喝水。罗扶裕头也不抬。 谢子澜一顿,我已经可以干活了。 好好好,那先去喝喝水。罗扶裕继续择菜。 谢子澜自顾自地去厨房里拿喂鸡的饲料,他脚步有些急,厨房里锅锅盆盆也不少,他一不留意便摔了一觉,咣当一大声,吓得罗扶裕差点原地跳起。 她丢下菜叶,脚步慌乱地跑到厨房门口。 她看见一身狼狈的谢子澜 他趴在地上,勉力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似乎没有办法,手掌都绽出用力凸起的青筋,最后却沉沉地再次摔下去,地上的灰土都挥扬起来,他脱力般地俯趴在地上,灰土落在他的头发还有白皙的皮肤上。 罗扶裕在一旁看得都难过,不知他在奴隶市场到底受了怎么样的苦,她把他扛回来的时候气息尚存,但郎中说他气虚血贫,腿因为失血过多似有四肢不健之症,但只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便能养回来。 可他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或者说是急着报恩? 罗扶裕盯着他瘦长的身体,咬咬牙,对着他的背影说:连个路都走不好还想帮我做事,我不管你,你自己爬起来。说完便又离开,脚步不快,甚至是走一步便回头一下,可谢子澜趴在地上并看不见。 谢子澜落在身侧的手掌慢慢聚成拳,听到罗扶裕走远的声音后,他才又慢慢地撑着地板爬起来,过程并不容易,脸都涨得通红,额头上迸出不甘的青筋。最后,他顺利直起了身子,靠在炉边止不住地喘息。 罗扶裕坐在凳上,手中的择菜工作却一点进展都无,她时不时地往厨房那处张望,探第二十五次头的时候,谢子澜捧着一大盆的鸡饲出来了,走得依旧慢只是比刚才稳健许多。 她注意到他膝盖那处的衣服被地板磕破了,麻布布料变得卷曲,露出他白色的却带血的膝盖,连膝盖都是尖瘦的模样。 他端着那盆鸡饲料去鸡圈了,罗扶裕跟过去却没贴得太近,站在远处看他喂鸡。 他是贵公子,喂起鸡来却也并无嫌恶之感,只是不甚熟练罢了。肥鸡饿极咕咕咕地在他身边转悠,也不怕人,就盯着他手里的盆看,有一两只胆更大,扑棱着翅膀直接飞到谢子澜的肩上,尖钩似的爪子摁在他瘦削的肩上,肥硕的鸡脑袋不停地往他手上的盆里钻,谢子澜赶不走这些野蛮鸡,只得将盆放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躲开,那些鸡就像饿狼扑食一般朝不大的盆涌了去。 一瞬间鸡圈里鸡毛四起。 谢子澜从鸡圈出来时,身上的衣服被那些刁蛮鸡蹂躏得不成样子,罗扶裕都忍不住嫌弃他身上脏,她往后退了退,去洗洗吧。 谢子澜看见她皱眉的表情,心中腾起些异样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他原本那些成功喂鸡的愉悦都被她这表情抹杀没了。 他慢慢地嗯了一声,转身去屋里那拿衣服准备去河边洗洗。 突然在他身后的罗扶裕爆发出如鸡鸣的笑声,他心情不虞,听着她这愉快的笑声更觉刺耳,脚步都无意识地加快。突然,肩膀那处传来一股力 他被罗扶裕拉扯住了。 他停下脚步,一扭头便看到她舒展开的笑颜,眼睛眯成两道弯月,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亮眼,可她这么笑,让他更加难受,他从没这么丢脸过,他冷着声音问她:何事? 罗扶裕眯起眼睛,葱白的手指指了指他的头,你头上落了鸡屎说完,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本来无甚感觉,可被罗扶裕这么一说,谢子澜突然觉得他头上似乎真有潮湿且沉的东西。他脸色一青一白最后转换成红色,他瞪她一眼,低声说:知道了。 罗扶裕见他面色不虞,也没收敛,笑了一会儿后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下次再喂,可要一定要注意,这些鸡可比人凶。 谢子澜盯着她看,半秒后脸上紧绷的神情突然松弛下来,他点点头,问罗扶裕:你偷吃菜了? 罗扶裕怔了一刻,摇头说:莫须有的事情。 菜叶都夹在牙齿里了。谢子澜笑着说。藏在后槽牙里,刚才她笑得太过了,嘴张得大他也就看见了。 罗扶裕神情慌张,捂着自己的嘴说:你胡说什么呢?声音含糊,分明是在用舌头扫查菜叶的存在。 边择边吃,你真饿了?谢子澜调侃道。 胡说。罗扶裕低声呵斥。 掩耳盗铃。谢子澜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回屋了。 两人是一起出门的,谢子澜去河里洗澡,罗扶裕赶去集市买东西。 谢子澜将自己洗净回来后,罗扶裕还未到家,他坐在凳上把她上午没择完的菜继续择了。他以前没做过这些,可看着罗扶裕做,他也看得差不多明白了。将菜根碾断,放到一篮里,再将幼嫩的菜叶放进一篮里。 罗扶裕回来的时候,谢子澜已经择完菜了,甚至将饭都做好,虽然是最简单的白粥,但也做的比她第一次做的好许多。 他坐在桌前等罗扶裕,看见她从大门进来后,低了头将烛点上,又去厨房里盛了菜,用菜叶炒的。 罗扶裕将她买的东西放在一旁后,饥肠辘辘地爬上了饭桌,她边吃边问他:把自己洗干净了?菜叶炒得也正正好,口感多汁,咸度也适中。 谢子澜将筷中的菜放入嘴里,咀嚼咽下后才反问:牙剔干净了? 罗扶裕被他这么语言攻击却生不出什么怒气,反倒是觉得好笑。 她想象中的谢子澜才不是这种会跟她贫嘴争斗的人呢。 她以为的他风光霁月,身上的清冷气质能和天上的月亮相比,可他这副模样,分明是月亮落到地上成了石子,还是颗嘴贫的顽皮石子。 不过,她依旧喜欢。 她笑眯眯地看他,然后长大自己的嘴:检查吗?剔干净了。 谢子澜瞥了一眼她的血盆大口,挑眉,顺着她的话也跟着问道:怎么,那我也需要给你检查吗?说这话时嘴动得比脑子快,说出才猛然觉得不妥。 气氛一刹那间变得十分诡异,谢子澜闭了嘴没说话,本以为罗扶裕会厚着脸皮说:来啊,给我看看干净了没?可他抬眼看过去发现罗扶裕低着头喝粥,耳廓竟泛着微微淡淡的红色。 粗野如罗扶裕都觉得这种话听来难堪,他悔不当初,却也知道收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只能一边在心中谴责自己一边想着该如何补救,时间就在安静中渐渐流逝。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罗扶裕把碗里最后那一口粥吃完以后,起身去把她刚刚去买来的东西递给谢子澜。 罗扶裕的耳廓恢复正常的颜色。 他伸手接过,并不明白这一团包裹的是什么东西。 罗扶裕笑了一声:哎,穿上这个以后再给我检查检查。 原来耳廓上的绯红没丢,在下一刻便转到了谢子澜的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