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谁是你夫人啊

    像是在一片深海里荡漾了许久，也仿佛是回到阿母温暖的怀抱，齐遥舒服得不想睁开眼。但现实却是恼人的，齐遥睡得好好地，只觉得眼皮下透出一丝丝光。

    谁？那么不识好歹在点灯？

    而且这光有越来越亮的趋势，晃得齐遥睡都睡不了。齐遥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江南制式的黄杨木六柱式描金山水架子床，微风搅起了垂着的淡青床幔，齐遥侧过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房间，房间的装横也是按照江南风格布置的，家具清一色的血榉木打造，透过窗外，看不见院子的全貌，只看到有些翠绿的枝桠在招展，看得出这房间的主人一定是富贵人家。吸了吸鼻子，空气有湿润的水汽，不似贝城那么干燥，仔细听，好像还能听到小桥流水的声音。

    到底是哪个神仙在西岭建了一座江南园林？

    齐遥好奇之下，挣扎着想起来，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没法抬起身，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行，只好懊恼地把自己摔回床上。齐遥的动作引来了嬷嬷的注意，不消一会只听见鞋底擦地的细碎声音接近，床幔被撩起挂在帘钩上。齐遥只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

    夫人！您醒啦？！嬷嬷笑得眉眼弯弯的。

    齐遥皱着眉，哑着嗓子反驳：

    我不是你的什么夫人，别瞎说

    嬷嬷讪讪一笑，忙不迭地一边道歉一边扶起齐遥：

    对不起齐姑娘，是我唐突了。

    齐遥也没打算为难嬷嬷，在嬷嬷的帮助下总算是坐起来，腰垫着一个枕头靠坐在床头。就着嬷嬷的手，喝光了一碗水，齐遥才感觉人清醒了点。

    请问。。您是？齐遥小心翼翼地问

    齐姑娘叫我惠姨就好了，我是这里的管家婆子

    惠姨，这是哪啊？

    这里是少王爷的琉璃苑

    少王爷？是萧憬衡吗？他的琉璃苑？那岂不是在北都吗？我回到北都了？

    是呀，咱们现在是在北都

    怎么一下子就在北都了呢？是打完仗了吗？我们赢了吗？齐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惠姨看到齐遥一脸迷惑的样子，便主动地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早在一个月前齐遥就已经被萧憬衡带回北都，在琉璃苑住下。这琉璃苑是萧憬衡的一处避暑山庄，按照江南的园林打造，面积不大，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一样不少，精致得紧。这琉璃苑就在北都城郊的无量山脚下，藏在一片竹林里，远离城市的喧嚣，着实让人流连忘返。

    自从那天骁骑军用投石机砸开了城门，齐遥护着阿喜不被断梁和碎石砸中，虽然被及时送出贝城返回庞都，在蓝灏璟的全力抢救下是保住了性命，但是因着被砸伤了头，齐遥一直都昏迷不醒。在庞都躺了一个月，眼看生命体征没有大问题，不顾蓝灏璟的反对萧憬衡硬是把齐遥带走，一路快走慢走的走了大半个月回到北都，住进琉璃苑。齐遥就在琉璃苑里躺了一个月，到今天才醒转过来。

    这么算来，齐遥这是快躺了三个月了。

    齐遥想起以前照顾昏迷的病人，别说三个月，不出七天不洗漱整个人都邋遢得不行，身上自然也是一股臭味。她整整躺了三个月，那得有多糟糕。好歹说，齐遥是个女孩子，自然是会对自己的形象有所在意。齐遥一边懊恼地想着倒不如不醒来才好，一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头顶，想看看是不是能摸出一手油。

    咦？没有想象中的油，发丝还是清爽顺滑的，齐遥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也是穿着干净的白色里衣，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异味，只有药皂的香气，除了手脚、身上还是僵硬，使不出劲，而且也瘦削得厉害，身上基本没有几两肉，这是躺了三个月没有摄入固体食物，只靠着药吊命该有的结果。

    惠姨看着齐遥左捏捏右摸摸的，好像在确认自己的身体还是不是自己似的，很快就明白过来，忍着笑意解答了齐遥的困惑：

    少王爷知道齐姑娘您爱干净，所以这一路上都尽可能地给你做好清洁，从西岭回来的路上隔两天的就给你擦身体、洗头发。回到琉璃苑，也是每晚都打好药浴给您擦身体、洗头发，衣服每天都换。因为担心你长期躺着肌肉会退化，所以每晚都给您按摩通经络呢。

    然而齐遥的听到的重点是，是萧憬衡每晚给她洗头擦身体换衣服，那不就意味着每天都被这条流氓蛇给看光光了吗？还给她按摩手脚、身体的，齐遥羞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说萧憬衡他每晚都来帮我洗漱？

    是呀。无论多忙少王爷都会赶回来，太晚赶不及就让老身帮忙着，但少王爷每晚一定留宿在琉璃苑，他可是日盼夜盼，都盼着齐姑娘您早点醒来呀。

    听到这些，齐遥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能心软。齐遥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种异样的感觉甩走。

    齐遥刚醒来还不能大鱼大肉地补身体，吃过一碗稀粥，又睡了会。醒过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躺了三个月躺得腰酸背痛，齐遥吃力地挪动僵硬的腿，试图下地走动，扶着床柱子刚站起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飞奔而至，门晃宕一声被推开，萧憬衡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外，齐遥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落入一个冷冽松木香的怀抱。齐遥被勒得喘不过气，感觉没有肉的缓冲，骨头都要被勒断，看来那些被蛇绞杀的兔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赶在被勒死之前，齐遥拍拍萧憬衡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萧。。清衡。你要勒死我了。咳

    听到齐遥痛苦的声音，萧憬衡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垂下眼细细打量着齐遥，不敢相信齐遥就这么醒来。今天中午进宫觐见皇上，阿喜就已经入宫告诉萧憬衡齐遥醒过来，但太后拦着萧憬衡要留午饭，萧憬衡不能拒绝。心不在焉地吃过午饭，又陪着太后坐了一会，萧憬衡没有坐原来的轿子出宫，而是抢过佟武的飞骏，一路快马加鞭地往城郊的琉璃苑赶去，可怜佟武堂堂大将只能步行出宫。

    赶回琉璃苑，推开齐遥的房门看到齐遥不是如常躺在床上，萧憬衡还不敢相信，等到把齐遥拥入怀，感受到她身上的骨头硌着自己，也硌痛了心，感受到实实切切的体温，才相信，齐遥是真的醒过来了。

    齐遥不知道，在她陷入昏迷的三个月里萧憬衡有多煎熬。齐遥因着被砸伤了头，用再好的药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能醒，也甚至作了最坏的打算是，齐遥就此醒不过来。萧憬衡想过，哪怕齐遥醒过来不记得他，或是痴傻了，都不要紧，重新开始追求她、照顾她一辈子又何妨，只要她能醒来。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齐遥醒来，萧憬衡在琉璃苑住下了，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能不回府上就不回，大大小小的日常事都交由阿喜和几个管家负责。工作上也没闲着，回来后就一直处理各种事务：关于贝城的善后工作、处理大营地牢里的药童子、去和阿庞德拉国作贸易，换来一批先进的医用设备和教程，还要协助皇上刑审阿喀米罕...大大小小的公务事让萧憬衡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但无论多晚，都要赶回琉璃苑去，第二天一大早又赶进宫里头。琉璃苑在北都城郊，一趟下来也要赶快一个时辰的马车。尽量把外出的公干都推掉，为的就是不想离开齐遥太久。

    劳碌之下，肉眼可见地，萧憬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齐遥看着萧憬衡瘦削下去的脸庞，衬得整张脸的骨肉走向都锋利许多，想起惠姨说萧憬衡每天都这样不顾路程地赶回来、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出了尖尖。

    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有一个人三番四次都舍命救你，不辞劳苦地照顾你，先不说男女之情如何，若是普通人来说，这番举措也足以让人余生都要感恩。何况，齐遥经历过一次鬼门关，醒来后回想起过去种种，忽而就有点释怀了，没什么比活下去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