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要逃也能找到你

    时间回到春节。

    因为大雪封路，在东岳找药材商的蓝灏璟回不了南地，恰好又收到齐遥的来信说今年会去港城和齐父齐母过年。蓝灏璟想着东岳离港城不过500里，坐马车走一天就到了港城，齐夫和齐母极力邀请蓝灏璟留下住着，一起过年；蓝灏璟爽快地答应了。一开始，齐遥没有说起她和萧憬衡之间的事情，但蓝灏璟敏感地感觉到齐遥的情绪不对，会在齐父齐母看不见，自己独处的时候，整个人才松懈下来，陷入了一种淡淡的悲伤里。

    在一天吃过午饭后，齐父和齐母回房睡午觉，齐遥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廊下看絮絮飘雪，在漫天的白雪中，齐遥孤零零地坐着，这广阔的天地下衬得她犹如一只渺小、脆弱的蝴蝶。蓝灏璟走过去也坐在廊下的栏杆上，问齐遥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心事？齐遥没料到蓝灏璟如此敏感，但也不想他担心，忙摇头说没有。

    蓝灏璟立马就板起脸，说：怎么？现在连哥哥都不配帮小妹分担烦恼了吗？

    蓝灏璟承认，自己对齐遥超出了一般的义兄妹的感情。从小，他就很想有个妹妹，蓝夫人生了三个孩子，三个都是儿子；看着别人家有妹妹的哥哥，牵着妹妹上市集买糖葫芦，软软糯糯地撒娇、娇嗔，而不是像他和哥哥、弟弟一样，一言不合就打架，狗咬狗似的惹人厌。所以当齐遥出现、住进蓝府，朝夕相处间他渐渐喜欢上这个看着娇滴滴，但其实爬树下河无所不能的小妹。长大后，蓝灏璟不是没试过和别的女子交往，不过脑子里想的都是齐遥。但是，他对齐遥的感情也就只能止步于义兄妹之间了。齐遥是当着蓝氏祖宗的牌位，认了蓝忠卿作义父，他便是她的义兄。生于知书达礼的文人世家，是绝不能越界，辈份是不能乱的，哪怕俩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蓝灏璟所能做的，就是尽一个义兄的义务和能力，好好保护这个小妹。

    齐遥知道蓝灏璟这个义兄是能信任的。在齐遥眼里，蓝灏璟就是一个移动的书库，天文地理什么都懂，而且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哥哥，齐遥很多事情拿不准的时候，都会找蓝灏璟商量，他都会给出一个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齐遥沉默了一阵，才简单地说了她和萧憬衡的事，讲他怎么求婚又怎么悔婚，所以今年过年她不想留在北都，就来港城找养父母。

    蓝灏璟听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齐遥，感觉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好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北都，他没料到齐遥和萧憬衡竟然去到了这种关系，如果早点发现，他一定会阻止齐遥；后悔没能在齐遥最伤心的时候陪着她。

    说什么都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分散齐遥的注意力，让她重新找回充实感。所以蓝灏璟深思熟虑过一番，才问齐遥：

    遥遥，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支援西岭？现在西岭的战况吃紧，需要大量的医者、药师去支援。但是，也会很危险，现在西岭不比从前了，现在乱得很。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没想到，齐遥考虑了几秒，很爽快就答应了。这几秒里，她想了很多。想着她也不能一直陷在被抛弃的情绪里，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顺利地毕业后去做游医，去找萧然和萧恬。她不能被区区一个萧憬衡绊住脚。齐遥一旦认定的事情，就没什么人能改变她。而且，蓝灏璟后来也说，这次支援任务，皇上已经拨了一半御医陆续前往西岭轮班，这么多顶尖的医者和药师聚集，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所以齐遥没多想就答应了。当即就去找了纸笔，写了信给刘堂主，又写了一封信一并寄给薛见桃，和她说了情况，拜托她帮忙在开学后把信交给刘堂主。

    才过完年初五，齐遥便和齐父齐母告别，但没敢和他们说是去支援西岭，要是他们知道齐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定是不答应的；所以就和他们说跟蓝灏璟回北都，想要提前修完课程提早毕业。依依不舍地惜别后，齐遥就跟着蓝灏璟坐上蓝府的船只，往西岭方向驶去，中途又转马车，走了快一个月，开春了才来到西岭。

    这次齐遥跟蓝灏璟来到的是西岭的北线，也是和胡人交战最激烈的阵线。

    西岭之境经纬跨度广阔，丛林到荒漠在西岭都能看到，从南到北全线和伽耶国还有一些异族小国相接，在南线还能看到茂密的丛林，而越往北就越荒芜，一眼望去都是一片黄沙漫漫，正因为没有群山、树丛的遮掩，场地又开阔一览无余，所以北线一直是异族想攻陷北朝的突破点。因为这次战况凶狠，蓝灏璟没让齐遥去一线，而是留在了后方距前线200里、一个叫做庞都的小镇上住着；庞都是西岭北线难得一见的绿洲，这里有一条河流经过，加上西岭温暖的气候，这里十分适合居住，而且得益于前朝在环绕着小镇筑起了一道道堡垒，这个小镇被征集为伤员的救治地，和军事布防的驻点。蓝灏璟安排了一间带着院子的小平房给齐遥歇脚，房子很小但睡房、厨房、书房、澡房一应俱全，正正适合两口之家居住，不大的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槐花树，葱葱郁郁的在这一片常常被沙尘染得昏黄的天空下犹显得生机勃勃。齐遥一个人住在这间精致的小院里，加入军医队列，驻扎在小镇上帮忙救治伤员。

    齐遥和蓝灏璟是年初六出发去西岭，走了快一个月，春分前几天才到庞都安扎下，转眼就已经快到谷雨。每天齐遥都过得很充实，跟着技术精湛的医者和药师身后一边救治伤员一边学习。她就像一块干枯了很久的海绵一样，吸饱了知识后就无瑕顾及别的东西，一大早就去营帐报到，到寻常人家都进入梦乡了，才披星戴月地回去小院洗漱，倒头就睡。已经好久没想起萧憬衡了。他仿佛就是一场幻梦，如烟如雾。醒来后心里空空落落的，但是，生活并不是只有做梦，醒来还是要继续前进的，不是吗？

    谷雨那天，庞都正要过祀雨节，这是西岭的西凉族特有的节日，一家人要聚在一起过节。北朝有十二个民族，最多人口的就是齐遥她们这种明唐族，主要是居住在北朝的中原、南方，绝大部分少数民族都在西岭聚居着，有自己的服饰文化和风俗习惯。来到庞都，齐遥也入乡随俗吃小麦、高粱米、牛羊肉，而本土的一些节日也一起过。在祀雨节那天，西凉族是要做一种糜团，有点像明唐族平常吃的汤圆，用糯米粉包着可甜可咸的馅料，团成一个小团子，放到开水里滚熟了，撒上熟芝麻就能吃。过节这天轮到齐遥休息，齐遥买了糯米粉和花生、果仁，炒熟了碾碎；搬了一张桌子到院里的槐花树下，揉面、包糜团，蓝灏璟也调休来小院里帮忙。白糖正好用完，而糜团才包了一半，齐遥想做多点拿到军营里慰问将士们。蓝灏璟说他去买些回来，便出门去隔一条街的粮食店，齐遥觉着也不远，留了门给蓝灏璟。没过多久，齐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看来是蓝灏璟回来了，才说：璟哥哥，你快来帮我碾一下花生。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把自己包围。

    萧憬衡从背后用力地抱着齐遥，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嗅一口，是熟悉的茉莉花味，是熟悉的温香软玉。快半年没见到她，萧憬衡想齐遥想得快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