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林落是个废物，废了很多年。

    小时候逃学，打架，网吧一呆一星期，跟着一群街溜子玩儿。说她男孩儿一点吧也还好，反正大部分人小时候不都叛逆吗？但是林落妈始终想不通这女儿一叛逆着就大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话过，虽然小时候丢给爷爷奶奶没管自己顾着打麻将也挺心疼，但也不至于不听话成这样吧！

    本来以为长大了就好了，结果转头找了男朋友要死要活要去浪迹天涯，林母也是个心软的，随她去了。想得也挺开，什么样的人生不是人生呢，说白了，也就是不负责。

    但林落挺受用的，除了小时候没妈妈陪伤心了一点，稍微长大了别人家长都管的严，自己妈妈却是啥事儿都随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自由，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儿去哪儿。她妈不负责，自己也不负责，十七岁，跟着爱情要去北漂，她妈只说：你自己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记得要回来，就继续打麻将去了。

    然后她跟着小男友在北京四年，差点儿玩掉了自己半条命。一无所有。然后被她妈接回来了。养了大半年，给安排到姨妈家里开的垃圾小旅馆当前台做点事顺便继续养身体。

    林落其实真的挺清醒的，小时候的林落也想过要不要做个乖小孩，因为看到别的小朋友做乖小孩老师会夸奖，每天都有小红花，爸爸妈妈们也会给乖小孩们买漂亮的衣服和新奇的玩具，她真的好羡慕。于是想，那我也做乖小孩吧，这样妈妈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可是小孩林落根本不懂大人世界的情绪和行为，她试着很认真的背儿诗，试着午睡不闹，试着笨拙认真的做课间操，可是身为小孩的林落并不知道老师们判断一个小孩乖不乖的标准，不是有没有背出一百首古诗，不是有没有动作标准的做操也不是午睡安安静静就好，而是干净的打扮，小孩父母的关照和逢年过节的礼物。小林落每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穿着破破旧旧的衣服，放学一个人回家，就连开学报名的时候都是不太认字的爷爷带来的，还会为学费580块里的80元班费和老师大吵一架，这样的林落。并没有老师偏爱。妈妈呢，妈妈基本一个月见一次，唯一的交流就是妈妈会带她去少年宫学习每月免费开班一次的少年跆拳道，她是最小的学员。妈妈什么都不关心，对她说你只要身体健健康康的保护好自己妈妈就满足了，妈妈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完全听得懂寡妇是什么意思了。

    林落的妈妈叫叶惠，爸爸叫林鸿，听说爷爷本来要取惊鸿作为爸爸名字的，后来想想觉得太尖锐，于是去了一个惊字。

    她也很心疼妈妈，长大一些她就知道了好多事情。比如爸爸是歌很温柔的人，爸爸画国画，虽然没靠画画有什么成就但是爸爸画得很好，夫妻两人一起经营一个小小的裱画门店，生意不算很好但是一家人吃饱喝足过得很幸福，那时候她刚好一岁半，刚开始学习走路，学会叫妈妈。妈妈一直很头疼小林落早早就会叫妈妈了却总是不会叫爸爸，就每天都教啊教，直到六一儿童节前一天，小林落第一次学会了爸爸的发音。娘两都很开心，于是林落妈把小林落带到爷爷奶奶家，准备去找丈夫一起去给小朋友挑新衣服，当作小朋友的儿童节礼物，林爸却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见义勇为被抢劫的歹徒带走了生命，以前叶惠从来不觉得丈夫体格一般为人温柔和善是一件坏事，可是在遇到危险时试图和歹徒讲道理的林鸿，在叶惠面前活生生倒在血泊里的林鸿，小林落还没有叫出一声爸爸的林鸿，成为了她一个走不出去的梦魇。日日夜夜。

    堕落吗？其实沉迷麻将也不算吧，毕竟没有输太多钱，总比酗酒伤身体或者以泪洗面好吧。裱画店关门了，叶惠找了家小厂做出纳，每天八小时的班，下班就是打麻将，仿佛只有在牌桌上的时候她才可以忘记烦恼，才可以肆意说笑，只要停下来，只要停下，就会觉得不甘吧。明明一切都那么那么好。可是命运都没有给她们窃喜的机会。

    林落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901的电脑面前，玩手机，困了就到隔壁的小房间睡一觉，小姨家里产业多，但是这家小黑旅馆也算是家里发迹的重要因素了，开了十多年了，以前刚开的时候楼房还是新的，市中心，商业街，二十来个房间没有一间是空着的逢年过节更是价格再高都一房难求。可是时间是最无情的，把人变老不说，连城市都会一起衰败，市里经济往城南发展，连行政中心都直接迁到了南四环，这里不再热闹也渐渐变得萧条，好像除了那些本来该在这里的人，所有人都不见了，每天的客人都是三三两两外地打工的，还有隔壁大厦皮包公司里来充门面给客户开房的，实际呢，每天的房费简直是求爹爹告奶奶的要，再不然就是没有成年的周围技校的小情侣和那些把这里作为工作场所的鸡。

    鸡学名妓女，在这个地方俗称鸡。要算一算的话这栋楼里你看到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是鸡。现在虽然生意差了很多，但是这些妓女还是每天都在为小旅店提供不少营业额。

    林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的，算不上多糟，毕竟没人管，自己收钱做老大，小姨连这里每个月赚多赚少都不过问，所以她依旧很自由。而且自己也很满足，别说什么年纪轻轻就没有梦想了，就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了，对于林落来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也不知道何谓意义，也没怎么琢磨过意义这俩字儿。如果真要她说个所以然的话，她还蛮喜欢这里的，一个可以独自默默舔舐伤口又不至于太孤单的地方。有点伤感非主流，但是初中毕业的林落也就这点文学水平了。

    呆了快半年，适应的蛮好的，林落虽然读书不行，但学习啊做事儿真不是次的，就是容易脑子热，人轴得很，这也是小姨喜欢她的原因，虽然从小到大老惹麻烦但是也从没让家长出面收拾过，蛮灵光的。性格也挺好，管他公司干活的老大哥还是花枝招展的妓女，人来没一星期全给混熟了，有个叫荷荷的妓女还老给她带吃的，说喜欢她得不行，扬言要从良和她过日子。要说都有原因，林落呢皮相也不差，皮肤白得不行，远山黛眉，鼻子小巧又挺拔，嘴巴也小小的不搽口红也粉得很，身量高又纤细，只要不了解她的，都得想这是个美女啊，再看一眼还能加一句这是个不爱收拾的美女。

    对的，从小野到大的林落头发也从来没留长过，小不点大的时候是个小男头，少年的时候直接意气风发剃的板寸，就为了少招些男孩儿喜欢，后面北京几年和龙河的日日夜夜，常都会听到龙河在她耳边说，落落，把头发留长我娶你。倒是想过要留想过要嫁，始终还是短发，没给她留长的机会。

    一天就一个人在901坐着，等人来等人走，更没收拾的必要了。受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到底年轻，身体恢复也蛮快，除了背上有些狰狞的伤口痕迹，其他也看不出来这是去年捡回一条命的样子，所以林落特知足。

    当然，除了有些无聊和没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