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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给谁看呢!荒腹诽。 一目连瞪大了眼,漆黑一片的密闭空间里他看不清荒的表情,荒离他很近,近在咫尺,粗喘的呼吸就吐在他脸颊上,吹得他满脸的泪有些痒痒。他也没看到荒半张脸浸在血里,眼神迷离,疼得已经没了边。 “元帅?”一目连惊喜地发现二人还活着,除了荒的腿压在他腿上动弹不得以外,竟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了。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漆黑的环境,他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砸下来的天花板就离自己不到一条胳膊的距离,随着荒大喘气的幅度,竟然还一上一下在抖。 那块石板就压在荒身上,原来刚才滴落的既不是水也不是汗,而是鲜红的血。 荒的手没有撑在地上,也没法撑在地上,他的两条手臂还在坚硬的石膏管里,更何况距离地面还隔着个一目连的距离。 粗重的呼吸声很快就逐渐衰弱,微弱得令人心慌。 什么……? 一目连停止了抽噎,惊恐万分地伸手试图去帮忙托那石板,石板沉得无法想象,还好另一头支在地上,否则能直接将他们压扁成肉泥。 这、这不是真的。 一目连撑了一会,他本就没什么肌肉,耐力更是有限,酸胀的小臂不由得让他慌乱:“你为什么……别这样。” 他是元帅,一目连是上将,从军部的角度来说一个元帅的价值自然比上将要高。 可他是盾,他挡在最外面,有什么问题? 哨兵护着向导,有什么问题? 荒干哑地咳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仍然跳得厉害,铿锵有力地拍在他胸口上,这股不知发自哪里的燃劲支撑着他,他觉得还能再撑会儿。 这是什么破地方,他还不想死…… 荒并不认同外面认为流血会使身体变冷的说法,他现在浑身都是滚烫的。他的代谢系统贴心地为他作出这些变化,就好像这样才会有一种还活着的真实感。 一目连的力气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脑中的混沌还没完全消散去,他细细数着荒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拼命地朝着荒的意识云里灌输活下去的意志。人总是贪婪的,方才他还能坦率地面对死亡,现在又说什么都不肯死了。虚弱的荒元帅放弃了对任何精神暗示的抵抗,苟延残喘地努力吸了两口气。 尽管一目连尽可能引导荒去忽视痛觉,但那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石板砸下来显然让荒的后背受了不小的伤,充满哨兵信息素的血液顺着肩膀流下来,淌了一地。 一目连心如刀割,战栗着,不抱任何希望地瞅了一眼通讯器——上面仍是无信号三个字。 现在只能指望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的山兔看到爆炸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去找救援来——又免不了挨军部和皇室联名一顿臭骂,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还能回去的话…… 他很冷,由内到外冷得令人发指。 好疼啊。 荒一声抽气,地下室氧气本就稀薄,在这狭小的缝隙间更是骇人的有限。他想过自己会怎么死,任何活跃于战场上的士兵都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是轰轰烈烈地牺牲在战场上,或许是作为卧底潜入悄声无息地死去,或许是为了大计咬着牙关舍生取义……却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见天日地埋葬在一座无人知晓的工厂里。 不过这并不冤枉,好歹是为了保护他的向导而死。 “剧烈运动后尸体会立即僵硬,应该能撑到救援来。” “你神经病啊!” 这是他认识一目连一年多以来真正意义上听到一目连唯一的一句脏话,在外头呛熟人时他总是在说“你要是涵养有一目连一半好,这元帅的位置绝对是你坐”,可真当听到一目连爆粗时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不要爆粗,上将,那不适合你。 荒在心里说,已经没了发出声音的力气。 他好累。 他的灵魂像是被从身体里抽出来了一样,身体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动弹不得,一点知觉也没有。 也好,总比一目连以为的那样,比他半年前就死在万众瞩目的议会大堂里要好得多。 荒言辞功底不好,甚至连道歉都不知道怎么说,可他知道自己要给一目连一个交代。 这就是交代。 ——比起我活着,我更希望你活着。 死都死过了,四十九天丧期也过了,棺材也下葬了,挽联都贴家里来了,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 天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就是保护你,或许那是哨兵的本能,大约是吧。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一目连将额头靠上来,拼命冲他摇头:不,不,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区区一块石板,怎么能要了这堂堂一国元帅的命! 他再一次往荒的意识云中灌输活下去的意志——荒站在受封典礼上神采奕奕的样子,平定边疆叛乱时斗志昂扬的样子,甚至是从军校毕业时代表同级生发表演讲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他相信荒看到这些东西也会坚强地挺过去。 荒是真的累了,就连浮动的意识云也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并未受到暗示的影响。 荒眼眶中是湿润的,不知是在为什么感伤,也可能只是生理上的平衡。 空气中的氧气更少了,一目连有些窒息,二人连话都不敢再说,生怕因此浪费宝贵的氧气。 一目连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一样呜咽一声,也仅仅是呜咽一声,哭同样会使情绪剧烈波动,增加吸入的氧气量。这位一直尽力保持着理性的向导上将终于也陷入了短暂的崩溃,那股用意念支撑的信心也正一点一点地被压垮。 明明不该是这样…… 荒的感冒还在作乱,从刚才起他就没用鼻子呼吸过,嘴巴一张一张。可现在就连嘴也放弃了呼吸,一头血冲在脑门上,他有些缺氧。 一目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妄图着绝处逢生,他扭动着身子,试图去搬动最近的几块石块,或许石头的挪动可以开出一条、小小一条足以使空气流通的通道。 石头纹丝不动。 面对一块巨石,他那些对付人用的技巧都没了用处,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最后一条生路竟然就这样被断了去,想来也十分滑稽。一目连放弃了无用的努力,后知后觉地发现荒已经有许多秒没再进气。 他脑中的弦崩了,也不管空气还剩下多少,深吸一口含在嘴里,通过一个绵长的吻递过去。 他舔舔荒干涩的嘴唇,无声地说:求求你,求求你…… 仿佛是世界末日。 荒仍支撑着,终究没有倒下来。 他指尖搭在荒肩上,唇瓣感受到荒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回应,不受控制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