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兄妹
01*兄妹
01*兄妹 / 盛汝真特别讨厌虚伪的人,她自己也是个虚伪的人,这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可言,可她就爱不讲道理,她也不爱做好人,所以就做个半真半假的好人。 盛怀瑜倒是那种标准又正经的好人,做人做事自有分寸而且颇有成就,就算面对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轻浮又高傲的人,虚情假意的客套他还是手到擒来。 于是在共同的父亲的病床前,这两个人第一次正面相遇了。刚好,他们都是彼此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盛怀瑜没想到还是会在这里看到她,如果他没记错,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前几分钟还在医院前抱着一个男人撒娇来着。 盛汝真回了头,也不仔细瞧他,就接着削手里的苹果。他先仔细看了她的手,红艳艳的果皮一圈一圈绕过她的手背,手指压住锋利的刀刃,其实整个手法很烂,那些不小心多削出来的果肉被她用舌尖裹进了嘴中嚼碎吞掉。 床上的人早就睡着了,各种药物和手术折磨着这位曾经潇洒风流的男人,现在床上的他显得不那么体面。至于子女们的会面他也是毫不知情,起码他若是醒来,也不希望这两人见面。 你是盛汝真?盛怀瑜伸手,我是盛怀瑜,也就是你哥哥。盛汝真也只是笑嘻嘻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个哦,真是敷衍。 但是盛怀瑜就是那种正经又坚持不懈的人,他还在等着,手坚持停在她面前。 盛汝真只低头睨一眼,就察觉到对方的虚伪,她绝不伸手回应,也不屑收敛一点,原来这个人的性子就是如此嚣张傲慢,这种挥霍人的劲儿真让人动容。 说起来盛怀瑜的母亲是床上这位的前妻,盛汝真则是现任妻子的女儿,两位女人彼此看不起彼此忌惮彼此祝福对方过得不好。所以两个女人的战争很自然在她们子女身上打响了,其实没有父母的纠葛也一样。 他们生来就是对手。 / 后来遇到次数不多,两人都要接管公司的部分事务,所以偶尔擦身而过时,盛怀瑜还是会点头问好,盛汝真多半也视而不见。 就算在酒吧遇到,盛汝真顶多想一想,哇,这个人也会来这种地方,转身就要投入到自己的乐趣中去了。 就算她不关心自己的哥哥,整个酒吧也没人注意不到他,他很有几分吸人眼球的英俊,纵然是戴了眼镜随意地隐在暗处,并不影响大家窥探他的面容,推拒眼前的酒杯还有女人,这种正经又禁欲的做派在这种场合显得尤为迷人。 事实是盛汝真身边的人都在蠢蠢欲动时,她的麻烦先来了。 汝真,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所以她最讨厌纠缠不清的男人,她的虚伪在这种时候就上场,呀,我没看见。 一个人如果极端起来就显得很疯狂,更何况这个男人是被激怒的那一方,她差点要被扑倒在地时,那人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拳,接着便是混乱尖叫的人群,看好戏的人也潦草收场。 跟我走。 浑浑噩噩地被拉着往外走,只是皮肤的接触,还是能感觉他的掌心很热,原来这个人即使是冷心冷脸,也不至于连血都是冷的。 我送你回家。 这个人除了古板无趣的正经,还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吗。 哪个家,我妈早八百年卷了钱找新欢去了,爸还半死不活躺着呢,爸的小三小四个个堵上门来诉苦。她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手。 我家。 想想也还不错,盛汝真这人脸有多好看,脸皮就有多厚,马上得寸进尺起来,胳膊被你弄红了。她凑过去将手臂递到他面前,非要人看的架势。 对不起。他拉开车门,低垂着眼睛瞧了瞧,万分真挚地道了歉。 哪怕是脸上有伤也无法掩盖盛怀瑜的英气,她头一次颇为愧疚地直视了他,原来这种万分诚恳的男人确实很有腔调。在车上,她闭着眼睛也不讲话,外面是华灯初上的街道,来往行人的说笑,天边半遮半掩的月亮,这一切好像一个虚假又迷离的世界。她感觉有人替自己理了理头发,原来自己确实醉了。 / 其实在盛怀瑜家她开始还是怀有一点点感激的心情的,看他自己擦药时,你可不要跟我摆哥哥的架子。她接过药,看你可怜。多自欺欺人。 他的掌心无数弯弯绕绕的纹路,中间有横亘在其中的伤口刚刚有碎了的玻璃片划过,她低头轻轻向着伤口吹了口气,微微仰头,从盛怀瑜那里刚好能看得到湿润的唇瓣,还疼吗? 盛汝真从来没试过做这些,也没有用这种语调同他说过话,他终于忍不住合上手掌,收了手,以后不要去这种地方。 盛汝真想翻一个白眼,他不也去了,这次只是一失足而已,但是看着他是伤者还是忍住了。 你如果懂得自尊自爱一点,不要总想着勾引一个男人,而是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也能得到真正的爱情。 自尊自爱?勾引?盛汝真瞬间就恼怒起来,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她最讨厌正经人的假模假样,自己只是和对方心知肚明玩一场游戏而已。 是眼前灯光的过错,是盛怀瑜垂着眼睛并不接话,是他睫毛下漏出的光线,是他抿成一字的唇线,是脸上的疏离冷漠,这一切的一切,让这种沉默变得暧昧。 哥哥。盛汝真确实醉了,她在酝酿一场恶作剧,你知道什么叫勾引吗? 撕破这种虚伪的面孔才好玩啊,清心寡欲的人动情才好看,人只要生出一点坏心思,马上就会觉得不过瘾,变得更坏好像也没关系。 她低头贴近湿润柔软的嘴唇,感觉到对方的紧绷,于是轻轻又舔了一下,看不清眼镜下他的眼睛,这才叫勾引。 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她用手指轻轻扫过他的耳垂,我自己脱衣服也可以的。 她跨坐到他身上,你要是想脱,也可以粗暴地撕开它,只要再赔我一件就行。 你可以操得用力一点、深一点,可以完全掌控我的感受,还可以说一些不知羞耻的话,直到我求饶你也不放过我,那些水也会打湿你的腹部。当然了,手指和嘴巴也可以碰一碰,不过请慢一点,我还是想看着你的眼睛。 她拉起盛怀瑜的右手,用舌尖舔舐一下他手心的伤口,鲜血还有药物的味道,听见他稍微又克制的喘息,疼痛和欲望本就是同体而生的。 不够,还是不够。 你希望我一会儿摆什么表情。她坐到盛怀瑜身上了,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就像现在这样,可以吗?她一粒一粒解开他的纽扣,手指很巧妙地伸进衬衣里的缝隙里,于是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很满意地摘下他的眼镜,染上红之后真是有一种奇异的妖艳。看他红红的眼睛,太可怜了,就亲亲它,哭着求哥哥操我,是不是也很不错。 她好像很不情愿,但是盛怀瑜并不是很在乎,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最爱摆出柔弱可怜的姿态。 于是他更用力了,他并不会因为自己多么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盛汝真伏在他的肩膀处低声哭泣,盛怀瑜亲吻她时,她才停止这种矫情做作的戏码。 谁都绝不甘心占下风,唇舌相碰,齿节撞在一起,掠夺气息,舔舐伤口,像彼此撕咬的野兽,在带着滚烫火燎的喘息里凝望着彼此,酒精让欲望升温,却无法缓和彼此憎恶的心态,血缘的锁链决定了他们永远都只会是对手。 第二天,她是这样说的。 不需要你爱我。 / 盛怀瑜其实是个表面不爱声张的人,这不代表他的内心就没什么波动,只不过他擅长掩饰,别人对他虚与委蛇也无所谓,但也别想在他面前玩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手段。 而现在,他早就已经知道,门口那个人是谁了。进来。盛汝真轻轻推开门,后面还跟个小尾巴。 十多天没见,盛汝真身边的男人又是不一样的,他跟没瞧见似的,你来做什么? 无聊嘛。盛汝真走走停停,身后的男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对了,这是我新男朋友。她坐在盛怀瑜对面同他介绍,仔细想从他脸上瞧点不一样的神色来。 你去见见父亲也好,来公司帮忙也好,不要又栽在男人身上。 哥哥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就分手。 后面这个怯懦的男孩子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她毫不在意,只是支着腮看盛怀瑜,看好戏一样。 早就说过,她就是这种爱挥霍别人的性子。 随便你。他瞥一眼,慢腾腾地答复了。 虚伪又傲慢。盛汝真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从别人嘴里听过几百遍的事迹马上出现实体一样,这个人只坐在这里都要闪烁发光一样,他确实不一样,父亲从未给过他什么,他自己白手起家有自己的事业,这次只是临时回来帮忙,从相貌、能力到成长经历,他确实有资格对她傲慢。 盛怀瑜再没抬眼看她,仿佛给父亲整理这一篮子破事是理所应当,其实父亲已经多年不管盛怀瑜了,他还挺任劳任怨。对于这份认真盛汝真相当羡慕,随手打发这个男孩离开,她便不紧不慢在这里晃悠。 这几天她白天做个处理好一切的管事人,晚上寻欢作乐自在逍遥,日子久到她都要把盛怀瑜给忘了,直到来总公司又碰到他。她自己能做到置身事外,为什么盛怀瑜也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盛汝真天生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能忘,你不要爱我,但是就得抓耳捞腮痛苦难眠地记住我的好。她要恶狠狠地报复盛怀瑜才行。 要一起去吃饭吗?她开口,盛怀瑜抬头,眼镜上有灯光凝成的白光点,这样也难掩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白皮肤薄嘴唇,他的好看永远无需多言。 做什么? 明明心里跟明镜一样,她啧了一声,侧坐在他的桌前,摘下他的眼镜,用手指磨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没多一会儿,就发觉指尖奇异的烫,简直要烧起来,你知道的。 又要做一场坏事。 盛怀瑜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他从不后悔,对于将要做的事也必须牢牢掌控在手心。他无意识地笑起来,这让他的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随便你。 这种无意识才更动人,漫不经心的性感多值得赞美。 该死,这真让人动心啊。 / 事到如今如何相处倒是个问题,做情人彼此讨厌,做兄妹又越了界,可这又怎么样呢?他和她恰巧都是不惧怕这点无聊的血缘羁绊的人。 盛汝真总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可救药,自己就是偏要拉哥哥下水,这人太让人动心,这一切向着不可收拾、不可回头的方向发展,早就要触礁而亡了。 不过在此之前,盛世杰的病情很快加重了,其实他后来也没醒过多少回,醒过来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位特别讲究体面的男人在病魔面前也极其没有尊严。于是这时众人开始同情这位潇洒风流的成功人士,前妻很早就去世,现任妻子跑了,情妇们贪图的都是钱财,儿子确实帮他挽救了他的事业,但是对他本人也没什么感情。 那就只剩一个女儿了。 可惜儿女感情不好,大家都一致觉得他们都只在意他的财产。 其实盛汝真对自己的父亲还有几分真心,即使他对自己像是招猫逗狗的好,但那也是一种带着感情的好,比起自己母亲更注重爱情和利益,父亲好歹让她感受到过温情。她还是敬仰着自己的父亲,更多时候她把父亲这两个字看做一个寄托感情的符号。她隐隐约约总觉得如果失去父亲天就要塌了,自己要孤身一人了。 而命运总是自顾自往前走的,苦难是注定的,一切都有预兆,只是你分不清罢了。 葬礼举行的时候,也快要过年了。盛怀瑜很稳重地操持了一切,盛汝真捧着父亲的遗像,与每个来往的人交谈,从那些人轻飘飘的安慰里穿过去,这时候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虚伪。她也开始学着做个大人,却又无法做到成年人真正的圆滑,直到盛怀瑜将她领走。 盛汝真,你不用活成这样。这时候他显出几分兄长的责任和担当来,你要知道你还有一个哥哥。 这时盛汝真才迸发出一种痛苦的哭声,她好像把此生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抱着自己的哥哥才感到安心。 她仰头看自己的哥哥,泪眼婆娑的,好像听到盛怀瑜叹了一口气,小可怜。 雾色的尘埃,云层里蔓延着日落,远处赤裸的烟火缠绵,天空中焚烧着的鳞次栉比的花落下,盛汝真伸手抱着自己的哥哥,醉了或者是发疯,有什么区别,都很可怜。 她在发抖,直觉自己好像走进了地狱,一直在堕落。 盛怀瑜不得已用一个吻安慰了自己的妹妹,这很畸形、很变态,但是谁也无法断定此时的他们活得不快乐。 这个吻深到无法再深,她能听到那些粘稠的呼吸和喘气,那些快爆炸的心跳声。他那么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偏偏要被她拉下来,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卑鄙的,那些偏执的念头她不会让它们重见天日,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我需要一个人救我、爱我。 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亲哥哥,也没关系。 / 盛怀瑜爱用唇瓣描摹她的眉心,把父亲的公司丢给她以后,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他很有本事,从不留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也死不会放手。 可以亲我吗?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此时明明在公司。 要亲她吗? 盛怀瑜又问了自己一遍,你不想吗? 她的眼睛里亮了又亮的光,盛怀瑜绕手过去摸摸她的后脖颈,盛汝真就窜到自己怀里来,像只猫一样。 盛汝真这人的任性还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她就是这样,生来就是该被人爱的。 有人来。盛怀瑜说是这样说的,还是吻了过去,他弯弯腰,手指托在她细白的颈间,他们被纠缠在唇舌间的火点燃,皮肤间的厮磨让人欲罢不能,他能感觉到她的吞咽和呼吸,那些手掌心下柔软皮肤里血管的跳动。 哥哥。她停下来,她知道自己好喜欢好喜欢盛怀瑜,没有以前那种玩弄人心的想法,这种安全感这种想抛弃自尊的想法让她变得脆弱,因为他什么都满足她,却好像还是得不到他。 我好爱你。 这好像不公平很畸形,不过爱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或许自己的妹妹只是因为一直抓住浮木的安全感抓住他了,这也没关系。他们不还是在一起吗。 盛家的人都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事实是,他早在十七岁时就见过自己的妹妹,金枝玉叶娇弱可怜,实在无趣,直到看到那副别人一看都要怒骂丑恶的嘴脸,直到她骂一个父亲的情妇,一个才十五岁的盛汝真,很生动的,生动的连骂人的话带着十五岁的天真,抓牙舞爪地说着恶毒又那么无足轻重的话,那种轻视人的笑很好被他捕捉到。 你真恶心。 那一瞬间就像电影里那样,你搞不懂也搞不清为什么风雨交加的夜里爱恨是非纷纷上演,为什么雨后万物反而愈加活得其乐融融,这就是命运早就定好的事。 我们只是顺着往下走。 十七岁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爱也爱得刻骨铭心的年纪,他不是说自己是例外,因为即使是二十七岁、三十七岁遇到她是也是一样的结果。这都没所谓,他盛怀瑜才不在乎,他对自己说过,我甘愿的,她喜欢征服得不到的,那就做她永远抓不到的人。 人总是这样,别人说了千般好也不喜欢,说了万般不能做的事,只要心甘情愿就算是歧路也要亲自去踏。 乱七八糟又如何,恶心又怎么样,那就来啊,有什么关系呢,顺着往前走吧。 他伸出手。 你是盛汝真? 踏入歧路也无所谓,那就不回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