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吕新礼貌颔首：“陈主任您好。”

    他转头导演介绍道：“这位谈宁同志就是咱们片子女主角的原型。”

    导演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开发项目, 没有看过《推理的法则》，更不知道谈宁这一年在检察院轰轰烈烈办下的大事。他喜出望外地拉住谈宁的手：“原来您就是谈小姐啊！”

    他朝谈宁打量了许多眼, 低声问吕新：“怎么不直接请她来演女主角呢？”

    吕新无奈地笑了一下，“请了，谈小姐不愿意。”

    导演诧异地叹了口气：“那也太可惜了吧。”

    谈宁笑道：“不可惜，相信经过您的改编和演员的表演，这个故事一定会更精彩。”

    导演搓了搓手：“谢谢谈小姐的肯定！”

    谈宁笑了一下，朝于小乔使了个眼色，于小乔忙引着剧组众人往礼堂内落座。

    陈主任把谈宁拉到角落，忍不住皱眉：“这么多人啊……”

    谈宁一派淡定：“反正咱们每周都要有普法工作，就当顺带做了呗。”

    陈主任挠了下头：“以前最多八十人，这个剧组有一两百号啊。”

    谈宁说：“没关系，反正文稿我都给您写好了，您就照着念，剩下的交给我。”

    陈主任目光扫光手头资料，又斜眼看着谈宁：“别给老陈我下绊子啊。”

    谈宁拍了拍胸脯，“您放心，这文稿您也过目了，又没什么问题，帮完我这一票，未来一周的文书初稿我都给您包圆啰！”

    “行吧。”陈主任满意地瞧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站上讲台。

    “……今天非常荣幸，能有这个机会为《罪无可恕》剧组进行普法教育工作，主要是配合前段时间s城点星娱乐影视诈骗等案件展开普法宣传……”

    台下众人一头雾水地听着，副导演示意摄影把摄像头举起来。

    陈主任对着稿子继续道：“近日，我院已向静阳县影视主管部门发出检察建议，提出加强对影视从业者的法治教育和安全规范管理、引导影视企业正确应对网络舆论等建议，建议被全部采纳……现在请谈宁同志和于小乔同志向各位工作人员分发检察建议书。”

    谈宁和于小乔接到指令，向每一名剧组成员分发打印出来的建议书。

    只不过在发到那几名嘻嘻哈哈坐在后排玩手机的小鲜肉演员时，谈宁飞快地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和建议书一起塞进那几人手里。

    毛雪晴眨巴着眼看着谈宁，谈宁朝她使了个眼色——

    “放心，看我的吧。”

    起初那几个人没当回事，只是将资料随意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不过谈宁早有料到，在她的安排下，陈主任念完建议书的最后一句，建议道：“请各位随我一起，大声朗读建议书附后的承诺书。”

    吕新和导演很配合地站了起来：“我保证……”

    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站起了身。

    剧组的纪录短片还在拍，那几名演员自然也不好意思一直在末排坐着。他们别别扭扭地站起来，放下手机，拿起谈宁交给他们的建议书——

    然后脸色就立刻变了。

    “这是什么？”有人茫然地将手上照片翻来覆去，“这什么亲亲抱抱的照片？我擦！这是……我吗？”

    “……靠！”旁边的小帅哥低声骂了一句，“这不是我上个月被狗仔偷拍和网红共度春宵的照片么……”

    至于站在最里面的那个人，脸色已经彻底青了，无论别人怎么问，他也一句话不说，只是立刻将那张照片塞进口袋。

    谈宁远远看着，冷笑了一声。

    那人曾经于高中时期偷盗同学的私人物品，违法治安管理处罚法，在看守所里被关了八天。

    照片上就是他在看守所拍下的正身照。

    他以为自己进了娱乐圈，背靠经济公司托底，就能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洗清。然而对谈宁而言，这不过就是在系统里输入姓名点击搜索这么简单的事情。

    谈宁默不作声地走到他们背后，轻声道：“你们也知道，高玉鲲和司徒鸿才都是我送进去的，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否则我保证，会将你们一个、一个送进去。”

    面前的三个脑袋一齐低下，瑟瑟发抖，为首的那个小声说：“宁姐，我们没有违法乱纪，真的没有！”

    谈宁冷冷“嗯”了一声，“有没有做违法法律、败坏品德的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回去反思反思吧，做个合格的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带头营造风清气正行业新风，很难吗？”

    “不难不难！”

    “我可以！”

    “一定没问题！”

    三个脑袋认真点头。

    陈主任在台上领着众人宣读完毕：“……本人保证秉持良好的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和个人私德，共同营造和谐、健康、清朗、有序的文艺环境和舆论环境！”

    在整齐的掌声中，这场宣讲结束了。

    谈宁看着那三名来时气宇昂扬、此刻怂了吧唧走出礼堂的小鲜肉，朝毛雪晴挑眉微笑了一下。

    果然，他们三个再也不敢在背后阴阳怪气剧组其他演员了。

    临到转场的那一天，毛雪晴给谈宁发去消息：“宁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彻头彻尾换了个人？”

    谈宁回得很快：“涉及他们的个人隐私，我不能外传，不过俗话说得好，心是脏的人，看什么东西都是脏的。他们之所以会认为你靠潜规则上位，就是因为他们自己来路不正。”

    毛雪晴了然：“我明白了！谢谢宁姐！你这三个月挂职期快结束了吧？期待早日s城见！”

    谈宁放下手机，看着桌面上那两份一周前发送到静阳县检察院的文书。

    第一份是通知——谈宁将于十天后挂职期满，根据s城检察院工作安排，希望谈宁于下下周一完成工作交接，回原单位报道。

    第二份则是静阳县文旅局发来的证书。

    《田野在呼唤》刚播出并没能引起多大水花，就在谈宁欣然参加直播，向观众介绍了风土人情后，静阳县忽然声名大振。

    原本籍籍无名的小城一跃成为s城周边游的首选，露营、踏青、采风、徒步的游客络绎不绝，当地的特色农产品销量一路领先，就连半山腰上2000多元一晚的民宿也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住上。

    文旅局特意下发证书，聘请谈宁为“文旅推广大使”。

    于小乔舍不得地看了谈宁一眼：“明天去文旅局参加完颁证仪式，你就要准备回去了吧？”

    谈宁抿了下唇。

    于小乔惋惜地叹了口气，共用一张办公桌，并肩而战的三个月过得实在太快了。

    基层检察院的生活平静无波，谈宁的出现，让她发现枯燥的办案工作也能变得这么有意思，普法任务也能给他人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谈宁心里却还记挂着另一件事，文旅局的颁奖仪式结束，她连午饭都没吃，找了台共享小电驴，直接骑到中兴镇。

    小平房和她初次到来时变了个模样——原先倾斜破旧的木门变成一扇簇新的防盗铁门，外墙也重新粉刷过，污言秽语被抹去，换成了鹅黄色的新漆。

    谈宁敲了敲门，屋内传来甜儿欢快的说话声：“谁呀？”

    “是我，谈宁。”

    门一下打开了，阳光照在小姑娘生嫩的脸蛋上，看起来格外生动。

    “谈宁……姐。”甜儿有点别扭地喊了一声，偏过身让她进门，“来得真巧，我奶奶在烙饼呢，猪肉大葱馅儿的，嘎嘎香！”

    谈宁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跟甜儿客气，和奶奶点头问好后，她从厨房的竹编筐里捡了个滚烫的大饼，边走边啃，跟着进了甜儿的屋子。

    甜儿指了指桌子说：“我现在把房间改造成……怎么说来着，工作室了！你看我给郜曲老师做的第二版周边设计稿，是不是很好看？”

    这张工作台是几张中兴镇中学淘汰下来的学生课桌，甜儿将他们拼成了一张长条状的大台面，铺了层油纸，所有的颜料、画笔、套件和材料整整齐齐摆在上面。

    角落里置了个竹编的架子，上面摆着甜儿已经完成的设计稿和样品——

    谈宁仔细端详了一番，被设计稿上郜曲可爱搞笑的模样逗乐了，这里面甚至还有一张综艺里限定女装曲姑娘造型。

    甜儿有点害羞地抓着衣角说：“我虽然没有正经学过设计，不过奶奶教了我很多她小时候跟着族里长辈学来的技巧……我研究了郜曲老师所有的舞台镜头，最多还是参考他在《推理的法则》里的妆造……在那个节目里，我觉得每个人都展示了最本真的样子。”

    谈宁朝她挑眉：“也包括我吗？”

    甜儿吐了下舌头，没说话。

    收到一万元定金后，甜儿和奶奶商量，辞去了县城里童装模特和饭店学徒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这份周边设计师的新任务中。

    郜曲担心小姑娘没钱，还让工作人员给她寄来了专业的材料和工具，并向她保证，这些原材料都由工作室买单，只要开好单据，完成设计稿后可以一并找他报销。

    谈宁看完所有作品，笑眯眯转过身问：“六万元的赌约应该完成了吧？”

    “那当然！”甜儿骄傲地昂起下巴，“上周就已经拿到郜曲老师打来的九万元啦，这已经是第二批订单了！工作人员说郜曲老师对我的作品很满意，打算推荐其他艺人来光顾我的生意呢！”

    “我把屋子修整了一下，给奶奶买了新的电动轮椅。”她掰着手指头，“我想着，先积攒名气，高中开始正经学画画，以后考设计类院校，我要成为最厉害的插画师！”

    看来小姑娘已经决定好了未来的去向，谈宁欣慰地点点头，“要好好复习哦，县中哪怕是艺术班，分数也是很高的。”

    甜儿一拉工作台下的抽屉，“镇中学的老师给我准备了这么多复习资料！”

    谈宁看着那些已经开始动笔的试卷，温柔地笑了一下。

    来静阳县三个月，她办了几十件案子，参与十几场普法宣讲，通过《田野在呼唤》直播引发静阳县文旅新风潮，帮毛雪晴报复了背后说坏话的小鲜肉，成为文旅推广大使，但是让她最有成就感的，还得是帮助甜儿这件事。

    她低声问甜儿：“那几个台球厅的男生，没再找你了吧？”

    甜儿抓了抓额头，“我一忙起来好几天都不出门，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很久没在这条巷子里见到小流氓了，倒是巡逻的民警多了起来。”

    谈宁点点头：“那就好……我挂职期快结束了，过几天回s城，单位同事小方会接手帮扶工作，你不用担心，他人很好，有什么事尽管跟他说。”

    甜儿挠挠头发，愣了一下，“要走啦？”

    谈宁“嗯”了一声，“有空来s城玩，给我打电话。”

    甜儿用力眨了眨眼，半晌吐出两个字，“好吧。”

    她一直站在房间里不愿出来，谈宁和奶奶告了别，推门走出小平房。

    朝巷口走了几步，甜儿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追上来了。

    这个场景仿佛昨日重现，只不过这一次甜儿眼角挂着泪，满脸依依不舍，手腕上也没有橙色发圈。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甜儿嘟哝道，“那个……其实，后来我去找过梦茹，我想请她跟我合个影来着，但是她很凶地把我骂了一顿，所以我……脱粉了。”

    谈宁脸上表情淡淡。

    “谈宁姐。”她拿手背挡着脸，这一声叫得很顺畅，“……对不起！我一开始不应该对你有偏见……我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好幼稚啊，谈宁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真正的偶像！”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看一个人不顺眼时，对方无论做什么都很讨厌，一旦想通了，又觉得什么都是好的，先前的想法哪怕并不偏激，心中也会充满愧疚。

    “以前的事没关系。”谈宁轻轻一叹，“甜儿，你能挣这么多钱，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我没有多少关系，真的。”

    “真的吗？”甜儿扁了扁嘴，“我很害怕你离开后，我和奶奶又会回到从前的生活……”

    “不会的。”谈宁摇了摇头，拍了拍小姑娘瘦削的肩膀，“相信自己，好吗？你会成为你自己的偶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