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作品集 - 玄幻小说 - 青山异闻录在线阅读 - 第62章

第62章

    “够了!”谢丰年厉声喝道,“山青不愿意和你说实话,我可没那么善良!”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山青听出这话的意思,立刻抬手阻拦:“行了,丰年,别说了!”

    谢丰年却不理会,一把推开他,接着道:“你以为你口中的厉害东西是怎么来的?我告诉你,是你召来的!不是我们,是你召来的!是你召来的东西杀了你们镇子里的人,让你心心念念的人魂飞魄散!你要想怪谁,别怪我们,先怪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没反问完,王匠头似乎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脸唰然白了。

    谢丰年笑了:“想起来了?想明白了?你们胆子好大呀,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东西,怪力乱神的东西,眼也不眨地往墙上刷!”

    “丰年,够了!”

    “要我说,你们算是幸运的,至少没召来什么密宗邪神,把你们连人带镇子整个端了!不过就算真的端了,那也怨不了谁,全都是你们自己做得孽!”

    “丰年!”顾山青喝道。

    “什么!”谢丰年不耐烦地扭头,却发现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专注地盯着顾山青的手。确切地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纸人。

    就如他们打开箱子时一般,有点点微光从纸中浮起,慢慢地弥散开来,如烟似雾,如梦似幻,数不胜数,宛若星尘。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这点点微光慢慢聚拢,汇成人形。

    与在山中时相比,这一次的人形显得虚幻而又飘渺,淡了许多,薄了许多,闪闪烁烁,仿佛风微微一吹就散了。然而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了斧头,衣服和脸也都干干净净,没有哪怕丝毫的血痕或污迹。

    之前被血遮住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原来樵夫的脸上有一块巨大的胎记——大概这也是镇里的人叫他“丑八怪”的原由。但即使是这巨大的胎记,也掩不住他五官的清秀,和神色的温柔。

    --------------------

    第32章 息壤

    王匠头在微光浮起时就瞬间呆住了,等那人形在半空完全现身,几乎已是呆若木鸡。

    现出生前真容的樵夫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专注地用虚幻而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他曾经用心疼爱,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长大了的孩子——或许本来也是如此。而王匠头,那曾经的少年,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还要多的精壮的青年,却在与他短暂地对视之后,不由自主地撇开了头,似乎再也不敢直面那温柔的目光。

    樵夫,或者说樵夫的幻影,微微叹了一口气,犹豫地探出一只手来,慢慢地摸了摸他的头。

    透明的手掌似乎真的穿透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叫王匠头生生打了一个激灵,终究不情愿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樵夫收回手,迟疑地对他缓缓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不空悄声问另外三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文典压低声音答道:“你长大了。”

    “什么?”

    “他的意思是,你长大了。”

    不空讶异地偏头看他:“这你都懂?”

    张文典没有回答。

    不空还要追问,被谢丰年一记肘击:“先听再说!”

    就像许久没有开口的人渐渐找回自己的语言,樵夫比划得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他比划一句,张文典跟着低声解释一句。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确实,在他聚集成形之后,同时便有细微的光点不断从他的身上飞快地逸散,而他的身形也随之益发淡薄。这显然是他在不断消散的迹象。

    王匠头闻言浑身一震,直直地盯住他,张口欲言,却被对方抬手阻止。

    “没关系。我在这个世界上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你做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谢谢你。二十年前的事……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我相信云巧也不会怪你。”

    “有你在,有你们在,我这一生真的很幸福。”

    而后是长久的停顿。紧接着,樵夫又开始比划,比最开始来得更慢,更谨慎,也更认真:“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已经晚了,但是……还是请你,忘了我们,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他的手势停止,张文典的话音落下,不空蓦然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樵夫的腿脚已然全部消散。随着最后一句说完,仿佛放下什么背负许久的重担,他消散的速度骤然加快,宛如从指间漏下的流沙,只来得及让他最后摸一摸眼前青年的脸颊,便只剩下万点银光。

    顾山青徒劳地举起手中的纸人,那点点银光却再也不受定魂纸的吸引,只是簇拥着他们,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绚烂,仿佛一个来自彼岸的拥抱。

    就在这拥抱之中,他们又看到了他,看到了他一生的片断——那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灵魂对往事最后的追忆。

    ——他们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孩脸上有着巨大的胎记,在磨得光滑的破旧竹篮中大哭,脸都憋红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直到他哭得累了,沉沉睡去,才终于有一个佝偻的老人背着装满柴火的篓筐走到近前,用枯槁的手指触了触他的脸蛋。

    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稚子,不过三四岁,摇摇晃晃地提着水洒扫庭除,艰难地踩在四脚参差的板凳上生火做饭,又在吃完看不见几粒米的稀粥之后,似懂非懂地望着老人教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零星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