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便想到了身量纤瘦的她。 可李重骏很少一口气和她说这么话,还都是正经话。 也许天黑的缘故,是下雨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他的声音也变得好听了起来,在大暑的雨夜娓娓道来,绥绥仿佛看见,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在乌篷里吹着悠扬的箫管。 千百年前的曲子,千百年前的月光,照进这竹青的窗纱里,婆娑竹影映在他锦白的寝袍上,宛若在水底。 她从未觉得离月光这样近。 李重骏说完了没听见动静,眼尾一挑乜了她一眼,绥绥赶忙咳了一声,低着头遮掩尴尬:“所以……你是想要我下去?” 他轻笑:“你不敢,就罢了。” 绥绥脱口而出:“谁说我不敢!” 她说出来才觉得中了圈套。脑子里想象了一个深渊似的井底,还是挺害怕的,可海口已经夸下去了,只好不情不愿看了李重骏一眼,小声道:“那我……有什么好处没有?” “好处么……” 李重骏把玩着她襦裙的衣带,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他轻轻一拽,便把绥绥拽到了胸前,在她耳边低语,像吹气一样。 眼见他是心术不正,这要是从前,绥绥早就要叫起来了,而此时此刻,她却像是不想打断这丝丝缕缕的雨声,低低喘息着没有说话。 但这温驯很快转变为了咬牙切齿。 因为李重骏随即便说了下一句, “没有,快给我回自己房里,别在我眼前晃,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绥绥抬头,就看见李重骏一脸玩味的笑意,得意扬扬看着她,还是那种一洗雪耻的得意。 他在耍她!太可恶了! 怪不得对她格外和颜悦色,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反应过来,一时恼羞成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恶狠狠地—— 瞪了他一眼,满腔悲愤地跑走了。 第二十九章 赴宴 李重骏本来说明晚就要去的,可自从第二天起,就不断地有人来请他出去赴宴,都是当地的名门之后。王氏为了避嫌没出面,可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气儿的,借着请客的由头来打探他查案的进程。 一连吃了好几天大酒,李重骏应付他们,还算游刃有余,可苦了绥绥这个挡酒的。 他们玩投壶,他装作微醺的样子,总是投不好,一碗碗罚酒都得绥绥抢来喝。 她就是海量,也经不住这么以一当十用,回去的时候路都走不直,更别提跳井了。 好在闹了这么几天,寺里的人看李重骏查案不行,喝酒不行,除了让自己的小妾在床上叫了两个时辰外,毫无长处,整个地是一个薄媚纨绔,也稍稍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于是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还不用喝酒的夜晚,她被李重骏带去了寺庙后山。 那个井真是又窄又小,怪不得要带她来。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漆黑得像是只张口的野兽。 李重骏可真讨厌,都到了这时候了,反倒多了几分犹豫:“你若是不敢……” “殿下放心好了!我答应了,就一定做到。” 绥绥嫌他假惺惺,翻了个白眼。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趴在井口边沿,闭紧眼睛埋头进了井。井洞狭窄,她也不过将将容身,一会松手一会握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滑到了井底。 绥绥的脚底没着地,却碰着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井底下不仅黑,还冷,阴气森森的,她抓紧绳子浑身发抖也不敢睁眼,不一会听见李重骏在上面喊她,她才不得不战战兢兢往下看—— 原来就只是石头,还有一道残破的排水沟。 她腾出一只手点燃了火绒,胆寒地看了看,全是昏暗的空洞。 这个李重骏,真是大惊小怪。 她这才喘出一口气,正想拽拽绳子让他们把她拉回去,却瞥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粒闪闪发亮的东西,她连忙跑过去捡起来,原来是一颗白白扁扁的东西,质地温润,形状虽奇怪,也许是宝石也说不定。 绥绥一向贼不走空,赶忙握在了手里。灯火照到眼前,她往深处看,竟又零星看到几个亮亮的小点,也不害怕了,走过去一一捡起,有红珠子,蓝珠子,绿珠子,六七种颜色,她喜滋滋的,可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日后回想起来,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绝不是遇见了李重骏,而是管不住这贪财的手,才会一路拣到那人头跟前。 起先她都不知道那是人头,只剩一半头骨了,像只诡异的白碗。绥绥贼心不改,捡起来一转,就看见那两只黑洞洞的窟窿对她怒目而视。 “啊——” 她怔了一怔,叫声比脑子还快。 绥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井上的人却已经听到了,她听见李重骏低声叫着“怎么了”。 绥绥将那人头一把丢在地上,人也瘫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捡回些神志。她好容易爬起来,便拼劲全力像来处跑去,迎头撞上了个坚硬的东西。她心都快跳出来了,险些昏过去,脸却忽然被捧了起来。 原来是李重骏。 他也跳了下来,那么窄的井,也不知他怎么下来的,他衣袍都撕破了,脸上也划了一道血口子。这可要命了,脸上挂彩,让寺庙里的人看见了,只怕就要起疑。 可绥绥已经想不来这些,此时看见他,如同见了天山上的神祇,一把抱住他呜呜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