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作品集 - 历史小说 -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在线阅读 -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32节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32节

    这是实话。

    其实谢知秋与萧寻初交换这么长时间, 对他的情况, 基本知情。

    萧寻初从小在?梁城长大, 而他兄长小时候就曾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甚至上过战场。后来萧寻初离家出走?上了临月山,萧寻光则进入国子监读书, 不住在?将军府, 两人更加少有?见面的机会。

    他们关?系不坏,但的确是生活环境差异较大的兄弟,彼此了解不深。

    不过, 之?前谢知秋只知萧寻光曾经?想从戎,萧寻光本身在?这方面也很有?优势,只是后来在?父亲萧斩石的逼迫下弃武从文。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原来萧寻光从未真正放弃,而是在?私下一直同义?军有?联系。

    而萧寻初似乎同谢知秋一样吃惊。

    两人相?对默了一会儿。

    最后,萧寻初道:“这事, 兄长不曾对人说过,想必就是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再说……我们远在?月县, 总不能?现在?写信去问。万一这信中间被什么人截获, 恐怕反而会惹来麻烦。先当作?不知道, 等日后回了梁城再说吧。”

    谢知秋赞同地点头。

    她的想法?是相?同的,这事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而且, 萧寻光与义?军有?关?系,长远来看,于她而言,也未必没有?好处。

    谢知秋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继续向上走?,走?到高的地方,走?到有?权力?的地方,直到实现自己的夙愿,证明自己的可能?性。

    她闭上眼,开始整理思路——

    她已经?给焦家以及那一众月县吏官都判了秋后问斩。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恶贯满盈,还?因为谢知秋任用义?军是奇诡之?策,绝不能?暴露在?明面上,而这群人都看到了太多。

    是以,谢知秋必不会给他们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也决不能?留活口。

    不过,方朝的《刑统》,虽说女子连合理状告夫君都要徒两年刑,但在?死刑上,却有?相?对严谨的一面。

    方朝对重刑较为谨慎,所有?死刑都要经?过复核、同时御笔亲批之?后,才能?执行。

    对谢知秋来说,如果想要最快、最保险地让他们永远闭嘴,其实最好的方式是私下决裁此事,将所有?人都杀了以后推到山贼头上,压下整件事,再伪造死因,就像他们当初对待胡知县那样。

    然而,谢知秋选择了公?开审理。

    与私下处决相?比,公?开审理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

    她必须要将此事上报,而考虑到焦家上面的人是刘求荣,这很有?可能?引来刘求荣的猜忌和戒备,甚至有?可能?,这件事会在?上报途中就被卡住,导致对谢知秋杀焦家造成阻碍。

    当然,真要发生这种事,解决方法?谢知秋也已经?想好了。

    她会假称牢狱走?水,用意?外的一把火将所有?事情了结,来一个死无对证。反正焦家和衙差们的证据齐全,真要将整件事摊开,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公?开审理虽然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可在?谢知秋看来,它还?有?两个无法?取代的好处——

    其一,是可以扩大案件的影响力?。

    其二……是可以杀鸡儆猴。

    谢知秋如今得罪了齐相?,而齐相?手下的刘求荣是吏部侍郎,吏部直接管理官员的晋升。

    如果她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晋升之?路会比普通官员更加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压在?最底层的官位上,数年不得升迁。

    如果换作?其他人,或许等一等也无妨,可是谢知秋不能?等。

    她用萧寻初的身体只有?这段时间,要是哪天两人可以换回去了,她还?是倾向于换回去的。所以她拥有?的时间有?限,尽管不知时限在?何处,但越快越好。

    因此,她必须赌一把。

    虽说不一定?有?用,可这已是最好的办法?。

    月县的问题本是危机,但是,未必不能?转化成机遇。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处决了焦家,月县的其他世家大族……应该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

    数日后。

    果不其然。

    这天,谢知秋正在?衙门里看书。

    忽然,新的班头进来,抱拳道:“大人!”

    谢知秋抬头看去。

    只见那班头面上十分?诧异,说:“衙门外面忽然来了许多号称高家、李家之?类当地大族的人,他们用车载来大批的粮食,说是前几年欠缴的税赋,这回一并过来上交。”

    谢知秋闻言,嘴角不明显地一弯。

    今日之?事,如她意?料一般。

    当下,月县尽在?她掌控之?下。

    此地终于再无旁人阻挠,可以任由她施展乾坤。

    说实话,谢知秋没有?把握自己所为之?事一定?会有?成果,但是尽人事听天命……尽力?而为,总是有?可能?有?更多机会。

    *

    天顺二十二年。

    夏。

    梁城,皇宫。

    朝堂之?上,皇帝懒洋洋地倚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齐慕先作?为同平章事,站在?百官之?首。

    齐相?一把年纪了,却腰背笔直,神采奕奕。其他官员禀报时,齐慕先始终并未分?神,耐心听着。

    倒是年轻的皇帝已经?眼皮打架,快撑不住了。

    不久,皇帝打了个哈欠。

    这些官员已经?来回吵了快半个时辰,天子每天就听这些,实在?有?点没兴致。

    在?他看来,这些事这群官员自己去处理即可,实在?没必要整天要他这个皇帝评理。

    归根结底,这群官员才是最了解他们手上事情的人,他这皇帝只是看看呈上来的文书,很难有?全面而真实的了解,万一强行拍板做了错误的判断,倒是反而要担责任,甚至要背上恶名,何必呢?倒不如大胆地放权出去,等出了结果,他再高高在?上地进行赏罚即可。

    其他官员,只要不要像齐慕先那样,权势大到让他忌惮的地步,他作?为天子,实际是懒得干涉太多的。

    更何况,他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他虽是当朝天子,但从小体弱多病,即使只是小小风寒,也动?不动?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对他来说,身体疲倦其实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纵然如此,近日这样的疲惫感仍然有?些难受。

    ……当然,他承认,由于他对多年无子感到焦虑,而今年后宫又新选了一批年轻貌美的秀女进来,正值壮年的他这些日子在?妃嫔身上花的时间的确是多了点,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偏偏他五更天还?要上朝,简直每天睁眼就觉得累到极点。

    若是可以的话,真想取消早朝。

    可是齐慕先的权势已经?如此之?大,他身为天子,现在?已经?时常感到压力?,如果再表现出政事上的懈怠,无疑是将权力?往齐相?手上送,日后再想夺回话语权,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时,天子忽然感到胸口发闷,很是不舒服。

    他见这帮臣子已经?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应该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便皱起眉头,咳嗽几声。

    皇帝一咳嗽,大臣们当即噤声。

    天子颇满意?他们懂得察言观色,环视了一圈,缓缓道:“众爱卿可还?有?本要奏?”

    无人出声。

    天子遂摆袖道:“退朝!”

    在?铺天盖地的“万岁”呼声中,天子起驾回宫。

    待回到书房,天子坐下,方觉舒了口气。

    日渐炎热的夏天,天帝的书房早早上了冰,以保证温度维持舒适。

    内侍官极有?眼色,按照帝王的习惯,奉上水果茶点。

    皇宫里永远不会有?粮灾,能?送到皇帝面前的东西,无疑都是最好的。

    果盘里有?北方上供的蜜桃、枇杷,还?有?南方上供的樱桃、龙眼。

    唐朝杨贵妃最心爱的蜀地荔枝,在?当今宫廷也已成了过时的二等品。时下最流行的是岭南来的陈紫荔枝,颗颗都是玉润通透,有?如明珠,是快马加鞭从南方千里送来,不知跑断了多少马腿,如今才能?水灵灵地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果盘上。

    皇帝看到这样大小的荔枝,只是习以为常地剥了一颗,将核吐在?精致的青瓷渣斗上,还?嫌汁水多有?点脏了手。

    吃过水果,年轻帝王又呷了口茶。

    宫中今日上的茶是刚送来的御苑玉芽,摘好的茶芽只取最嫩的部分?,经?过十余道严格的工序和数度烘茶,才得精华的一饼。

    若在?外头,这是平民百姓耕耘一辈子也买不起半饼的千金难得的好茶。

    可是皇帝却只喝了一口,就叹气道:“不及龙团胜雪。”

    言罢,他就放下茶盏,不愿再喝了。

    内侍官连忙赔笑脸,弓着背上来,将整壶茶换了。

    皇帝批了两本折子,觉得有?点累了,暂且放下,换了张纸,开始练起书法?来。

    写了几个字,皇帝自己甚为满意?,问内侍官道:“董寿,你?看朕这几个字,写得如何啊?”

    内侍官立即上前,凑头一看,便惊呼道:“好字啊!陛下之?字潇洒清逸,似乎仿得是前朝名士曾远之?,尤其是这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尽’字,这两点有?力?而不失飘逸,很显功力?,又与诗意?相?符。”

    皇帝愉悦地颔首。

    夸人人人都会夸,可是瞎夸、盲夸,他是不喜欢的,一听就知道是在?拍马屁。而这董寿,非但会夸,还?总能?夸到点子上,既能?看出他的用心之?处,又懂他的巧思,让他时常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很是舒服。所以,他愿意?将董寿留在?身边,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服侍。

    皇帝心情又好起来,正想再说几句自己这书法?的妙处——

    忽然,外面有?人来报道:“陛下!张尚书来了!”

    皇帝一听这个名字,刚好一点的情绪又烦躁起来。

    他有?点不耐地问:“他有?没有?说,找朕何事?”

    来人汇报道:“好像还?是老样子,他说辛国军队日益壮大,又列兵我国边境,冲突频发,十分?危险。请求陛下重视军备,适当进行军事改制,放权给守关?将领,必要的时候出击迎战。”

    皇帝一听就不高兴了,摆摆手道:“说朕不舒服,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