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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174节

    姜婳弯了弯眸,轻声道:“不用。”

    谢欲晚顿了一瞬:“那好吃吗?”

    少女诚实地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好吃,藕片很老,茄子很咸,但是伴着饭一口一口吃,也可以吃。”可能因为上一世最后都尝不出味道了,姜婳其实觉得都还好。但是她不想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告诉他。

    她小声说道:“小时候,姜禹突然就不见我和娘亲了,府中人开始克扣我和娘亲的所有东西。娘亲生病需要药,但是我们没有钱,所以只能去卖东西。那些人将东西的价格压得很低,换来的钱买了药就不剩什么了,所以吃的东西我和娘亲往往就是应付一下。”

    “有时候故意在很晚的饭点去厨房,能够寻到一些做坏的食物,然后我就会偷偷拿回去。有时候没有,我就会去同下人们换一些米、土豆和红薯,不过也很少。所以,其实什么东西比起那些东西都是好吃的。”

    她说的很认真,月光洒在少女的侧脸上,映出她淡淡的笑。她望向对面的青年,一声又一声坦诚着。她还是没有说出有些东西,例如为了让娘亲吃饱她很多时候都不吃,例如只要受了姜玉莹欺负她和娘亲就能过上一两日的‘好日子’。

    但她已经在坦诚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不爱她,可能是......同他的一样,实在太隐晦了。没关系,她们还有好久好久,她们都会彼此知道很多东西的。

    “那明日想吃什么?”青年将那些话语都咽下,最后温柔地问了一句。

    少女转了转眼珠,轻声笑了一声:“吃饺子吧,吃橘糖做的饺子。以前我们说冬至一起包饺子也没有包,那我们明天一起包饺子吧,然后橘糖煮,谢欲晚,你会包元宝形状的饺子吗?嗯,里面还可以放银钱的那种。听说吃到的人会有好运,我想要每个人都有好运......”

    他顺而接上她的话:“那就每个里面都放银钱。”

    姜婳被逗笑,手轻轻地牵住了他。

    月光听见了少女低声的呢喃,她轻声笑道:“也可以。”

    她继续用着膳,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偶尔谢欲晚问一问,她就回答一声,谢欲晚也同她一起开始用膳。

    因为都提前问了,所以青年大抵也知道每一道菜是什么滋味。他用着,偶尔看一看身旁的人。一切如梦如幻,但却是真的。

    那一筐梨子安静地摆在一旁,还有一颗梨子同样安静地滚在树下,隔壁的灯又全部熄灭了。树下两个人用着同样的晚膳,偶尔两个人会轻声交谈一声,随后又开始安静地用膳。

    等等两个人都用完,一同将东西拿到厨房。姜婳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荷包,眸停了一瞬,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她忘记了。

    她望着一旁正在洗碗的青年,声音有些乖巧,脸上却带着些不知名的笑意。

    然后谢欲晚就听见她温声道:“谢欲晚,我们可以约法三章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未多问, 正在洗碗的青年便轻声应了。

    他说:“好。”

    姜婳捏着荷包里面的纸,轻轻地歪了歪脑袋,看着泡沫隐入青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明明应该是不太好看的画面, 可因为是谢欲晚, 似乎也还行。

    她的眼神停留在青年手腕上凸出来的青筋上, 青年洗着碗,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厨房内的灯火不亮,有些昏黄,光所映照到的人和事物全都增添了一层暖意。

    姜婳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等着谢欲晚洗完碗。她想着明日的饺子,望向了一旁的面粉, 面可以她和谢欲晚来揉, 但是调馅料还是让橘糖来吧。

    ......

    等到洗完碗,两个人一同去了房间。适才少女口中那个‘约法三章’, 最后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看着面前的宣纸, 除了最上面有‘约法三章’四个大字,剩下的都是空白。姜婳坐在他对面, 隔着一张书桌, 同他对视着。

    她轻笑了一声:“有进步吗?”

    是问字,青年犹豫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温声道:“不进反退。”

    听见这一句, 少女直接笑了起来:“好像是哦,这里是不是不应该这般写, 应该轻一些, 还有这里,似乎也应该再用力些。”少女纤细的手指随意指着‘约法三章’中的‘章’字, 笑着道。

    “嗯,这里也应该长一些。”他顺着她的话继续讲。

    少女弯着眉眼望着他,随后轻声道:“那第一条,不能骗人。”她说的触不及防,在那一瞬间借着灯火将自己望进青年温柔的眼中。

    青年一怔,随后抬起笔,房间内开始响起沙沙的声音。她说的‘不能骗人’四个字,谢欲晚就一一写下。

    待到笔停下那一刻,少女继续道:“第二条,不能伤害自己。”其实这两条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条,她是一个不太在意谎言的人。如若能够感知到明确的爱意和在意,那么谎言只是一些时候的权衡品。

    但是......他不一样。他会因为对她的一个谎言,无限地苛责伤害自己。她不想看见这种情况再出现,故而干脆第一条便是‘不能骗人’好了。

    笔尖触摸着雪白的纸张,用乌黑的墨染上一道道痕迹,随着青年抬起眸,第二条也写完了。在他的对面,少女用手撑着他,安静地,认真地看着他。

    他也就这般回望着她,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洒进来,但是因为屋内烛火并不昏暗,所以被全然覆盖了。只有窗台上挨着窗外的那一点,能够看见微弱的区别。

    少女就是在此时开了口:“第三条,谢欲晚,你要爱我一生。”

    她要虚无缥缈的爱意变成承诺,变成她身前这位君子身上永远褪不去的‘枷锁’,她要他为他和她选择的一切负责。她不知道爱是什么模样,但是如若是她想要的,就应该变成她想的模样。

    她在以一个平等的灵魂同他相望。

    青年什么都没说,只是提笔继续写了她要的‘第三条’。沾满墨的笔尖停下那一瞬间,青年轻声笑了笑:“要签字画押吗?”

    一瞬间,适才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姜婳轻声‘啊’了一声,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那些话本子里面似乎也没说要不要签字画押。她捏着青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应该......要吧。”

    他将她牵住了,然后将她抱在了怀中,让她能够看清面前的东西。雪白的宣纸上,一少部分是她的笔记,绝大部分都是青年的笔记。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她心中涌起,她侧过脸,将头伏在他怀中,轻声嘀咕道:“你要不要再问问第三条......”

    青年捏紧她的手:“好,可以多爱几生吗?”

    姜婳的脸一红,轻声道:“你认真些。”

    谢欲晚的眸深了一瞬,没有说他现在便是很认真,而是温声应了:“好,我认真些。”说完这一句,他望向雪白宣纸上那一句——

    ‘谢欲晚要爱姜婳一生。’

    他轻声问道:“怎样算爱一生?”他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明显感受到怀中人身子僵硬了一瞬。他没有戳破,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许久之后,他听见少女轻声说:“谢欲晚,我年少之时在冬日坠了一场水,险些丧命。虽然最后被人救起来了,但是生了很长时间的病,也因为没有药好好地医治,虽然活下来了,但是身体里面落下了病根。”

    他的手停住,垂眸望着怀中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所以,我应该一生都没有办法怀孕了。但我又很自私,我不想我的夫君同旁的人有任何的牵扯,不想他纳妾,也不想他同别人有一个孩子。即便这个孩子会放在我身边养,我也不想。我没有那么多爱,我也觉得我的夫君不应该再有更多的爱。”

    她眸停了一瞬,声音却没有止住,像是所有梦都需要一个醒来的契机。她在解开了这一世所有的误会之后,坦陈地望向前一世的种种。

    有的人可以因为爱意包容所有,但很显然她并不是那种人。若是他同旁人有了子嗣,她会失望、会嫉妒、会伤心,那些所有不好的情绪她都会有。

    这些她在前世便知晓了,只是前世,那些愧疚如茫茫的白雾,将她的所有情绪都死死裹在她的身体之中,她一句说不出。

    他曾经教会她的诗文,早已在她的心中长出新的血肉,那些血肉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她,她无法因为爱意而忽视。她拥有自己的灵魂,而在这一刻,她没有背负那些通天的愧疚,在这一刻,起码在这一刻,她同他是平等的。

    他听见她说:“所以谢欲晚,选择爱我,你此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说出这一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终于从她心中放下,她没有再去看他,而是伸手抱住他,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

    即便这个人的手是冰的,但是怀抱还是很温暖。她隔着一身雪衣,听着青年失控的心跳。她容许他选择。

    她感受到青年的手从她身上离开,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点慌乱都没有。或许是她早已将无数结局幻想了无数遍,她曾经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迷茫和忐忑,真正到了等待选择的这一刻,她反而平复了所有情绪。

    她感受到自己被青年从怀中剥离,她垂下眸的那一刻,她发现青年一双眼已经红了。她怔了一瞬,她预想了千万种结局,但是从未想过是从青年泛红的眼开始。

    她手轻轻地抚摸:“怎么了?”

    谢欲晚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突然还是掐了一下。姜婳一懵,下意识呢喃:“......你上次说舍不得掐我的。”

    青年手温柔地摸了摸,声音很低:“这一次舍得了。”

    少女鼓起脸,手也掐上了他的脸,一下不成,又掐了一下,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场闹剧。这场闹剧最后以青年用额头抵着少女的额头终结。

    姜婳轻垂着眸,然后就听见他低声说道:“上一世......我以为是你想要一个孩子。我以为你比起我,你更需要一个孩子,你还要因为这个孩子给我纳妾,所以我不太开心。”

    ......

    她怔住了,有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低垂着眸,最后轻声道了一句:“谢欲晚,你是不是笨蛋啊......”

    她的声音很软,说话间,眼泪也从眼中流了出来。她有些莫名的郁气,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因为,她也是笨蛋。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关于子嗣的事情,一直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相问和确认。

    她轻声哽咽起来:“可是谢欲晚,那些送过来的人你都没有拒绝,商阳那边也总是送来一些同龄的女子。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想法,你还捏我脸。”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怎么混进去的,但是青年看着手上的泪珠,将人搂在怀中,温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俯身轻轻亲了亲刚刚捏的地方,随后用帕子将怀中人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他温柔地将人抱在怀中,轻声说着道歉的话。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下,但还是轻声解释:“内宅的事情是小婳管束的范围,朝中人送过来的人多是探子。我以为那日同小婳说了之后,小婳都会直接打发出去的。我不知道我会让小婳误会。至于子嗣,我不是不是小婳的孩子。我也不想......不想小婳生孩子。”

    前面的姜婳都听得懂,最后一句,她不由怔了一瞬,抬眸望向谢欲晚。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声音倒是平静了一些,温柔地将人搂在怀中。他的声音一路顺着雪衣到了姜婳的耳中,很轻,很温柔,带着一种鲜少显露的珍视。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耳朵,像是这些话他都不愿意让她听见:“因为小婳会很疼,会流血,会有危险,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小婳这样。”

    姜婳怔了许久,她安静地趴在青年的怀中,听着一声又一声心跳。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骂了一句‘笨蛋’。可骂完,不知为何她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从眼中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准备明天带他去见娘亲的,现在她觉得明天应该去不了了,她哭了这么久明天顶着一双红了的眼睛去见娘亲,娘亲还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想着明日先不去见娘亲了,姜婳索性哭得大声了些,她一边说着‘笨蛋’一边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我又猜不到那些。你那么聪明不也猜不到我心中想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说我会知道呢?为什么这么‘笨蛋’啊,明明、明明我们不用这样的。”

    她在他怀中哭着,泪水浸湿了他的雪衣,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其中问题也不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幸好......幸好还有一世。

    娘亲回来了,误会解开了,他们相爱了。似乎在这一刻,她们才是真正的相爱。被裸露在阳光下,同风和叶一起在这世间。

    谢欲晚温柔地将人抱紧,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是在这一日,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日后便再也不要让她这么哭了。

    他将人拥在怀中,轻轻地垂上了眸。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像是被掺入了浓浓的墨,屋内青年将哭睡过去的少女抱到床上,解开衣衫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止住了。他将被褥为她掖好,随后吹灭了烛火,离开了房间。

    *

    窗外。

    寒蝉捡着地上掉下来的梨子,将那些好的梨子都放进篓子之后,用衣裳擦了擦一个已经摔伤了梨子,随后沉默地咬了一口。

    晨莲不知道从何处出来了,望向寒蝉手中的梨子,笑着问了一句:“甜吗?”

    寒蝉沉默地点了点头:“那边有。”

    晨莲摇了摇头,一把跃到了梨树上,摇头:“我又不是橘糖,我不吃梨子。”说完这一句,她望向树下沉默的少年,声音难得轻了一些:“准备如何?”

    寒蝉又咬了一口梨子:“听不懂。”

    晨莲也没有管顾这个回答,而是顺手拿了身旁的一片叶子。她看着叶子想来想去,最后放在口中轻轻吹了起来。

    ......

    这一次是寒蝉先开了口:“我会离开。”

    还在吹叶子的晨莲不由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她望着寒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悲伤。或许是她在寒蝉的身上看见了同自己相似的地方吧,也是,从暗卫营那般地方出来的人,身上有些相似的地方可再正常不过了。

    她将手中的叶子顺着叶脉撕掉,随后向后仰了仰身子:“是只有橘糖看不见的那种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