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沟鼠

    晚安。

    ——这个吗，昨天我们谈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始末，今天就来说点有趣的东西吧。

    对了，你有听过一个着名的行为实验吗？这个用老鼠来进行的实验似乎被许多旧世代的人认为这预言了人类社会的灭亡??嘿，没错，刚刚是故意用官腔说话的，有没有和录影带里的声音很像？

    我今天来讲给你听吧，亲爱的。你就睁大眼睛仔细听好了。

    在距今很久很久以前，旧世代历法的一九??一九四七年，没记错的话，有一位叫做卡尔宏的教授开始进行了一连串的实验，他出生在南方，就是田纳西州——啊，萝拉，刚好你在这里，请把地图拿给我好吗？好、好极了，看见了吗？就在这里，跟我们离得很远吧。

    曾曾祖父曾经说过田纳西州有许多鸟类，是个做野生观察的好地方，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等到外面不那么冷，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回归正题，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长大的卡尔宏成为了一位教授——啊，就是老师，会教东西给学生的人。而就在某天，他决定要用老鼠进行一个实验，你看，就像这个图片上画的一样。卡尔宏将一块农场的地弄成了一个区域，他觉得如果老鼠能够在这里繁衍，那么这块完美的区域能够容纳两千隻老鼠是没有问题的，但奇怪的是，一开始丢进去的实验体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这里的老鼠都没有超过两百隻。

    卡尔宏觉得很奇怪，明明生存的条件都有了，唯一的限制就只是空间大小罢了。那为什么老鼠不去觅食、也不去挖洞建造居所或者交配呢？

    你也觉得很好奇呀，对啊，我之前在避难所找这个论文复本的时候都把他当成小说在读，哈哈。不过没关係，听我说下去吧！

    在经过几年的实验，卡尔宏把条件弄得越来越完美：没有外敌、温度合宜的居住环境、娱乐设施应有尽有，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在一九??我想是一九六八年的时候，卡尔宏做出了他毕生最完美的杰作——老鼠乌托邦。

    哈哈，亲爱的，你听的那么认真，我想你有一双科学家的眼睛。好，这个故事的最精彩之处来了！

    卡尔宏租下了一个农场的仓库，他在那边打造出一座老鼠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在巨大设施里，划分出的十六个居住区内，每隻老鼠都会有自己的房间，还有供水器和食物。而且在最初的公鼠与母鼠住进来的时候，卡尔宏还特别筛检了这几隻最初的实验体，确保牠们没有带有任何病毒。

    于是老鼠乌托邦的实验便开始了。我们之前有学过像老鼠这种生物，一旦开始繁衍就是以倍数成长对吧？哈哈，对，我还记得小时候，这个避难所的仓库就有一窝老鼠，真的是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大灾难。

    老鼠这种生物就是可以挨过末日的侵蚀，真了不起对吧？

    回到实验上，最初的老鼠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后，就找好了自己的地盘还有伴侣，分别安居在这个乌托邦的不同地方。在三个月后，第一窝小鼠诞生了，从此之后，砰！乌托邦里的老鼠开始呈现爆炸般的成长！每天都有新老鼠诞生！我们之前有学过曲线图……对对，几乎是呈现直线的往上升。

    嗯？人口限制啊，卡尔宏为乌托邦做的限制是六千隻老鼠喔，但还记得我们前面说的，卡尔宏最初做的那个实验吗？明明有那么大的居住地，但老鼠的数量却始终只维持在某个部分停滞不前。

    在乌托邦也发生了一样的状况，明明还有许多空房间，食物与水都很充足。但就是没有办法继续繁衍。最高时期到达了两千两百隻，之后就再也无法超越两千隻了。

    知道为什么吗？野外的老鼠，不，不仅仅是老鼠，像是狼啊，狗啊，那些各式各样的野生动物，总不可能一整个族群都聚在一起吧？几千几万隻的活动怎么想都是办不到的，所以动物的孩子在成年后会出外去寻找新的天地，去建立另一个新的社群。他们会与外敌争斗，与母鼠交配，画出自己的地盘然后继续繁衍，这是本能，一种天性。

    天性，对，天性。

    对！对没错！你真聪明，就是这样，在乌托邦内做不到这点。在一切美好的生活底下，其实是某种灵魂的空虚感。

    后来老鼠们纷纷出现了某种无所适从的现象，公鼠们对领地的守卫越来越不在乎，母鼠们的受孕率下降，小鼠们也被提早逐出家门进入到这个混乱的社会里，有些老鼠选择隐居，而不是和我们对动物的认知一样参与群居生活。

    在这个实验进行的九百二十天，最后一隻老鼠诞生了。从此之后，乌托邦的老鼠再也没有增加过。

    接着在一九七三年的时候，最后一隻公鼠死亡了。至此，亲爱的，这个实验就这样缓慢的、美丽的、不受病毒与外敌侵扰的，每一隻老鼠都健康的寿终正寝——死亡，实验也结束了。

    「那外面呢？」

    在空调机奋力运转的背景噪音，以及机器运转的杂音中，坐在与民间太空企业建在一块的地底避难所中央大厅内，有着一头蓬松黑发的男孩抬起头，高声询问：「为什么牠们不去外面看看？」

    「这个吗，莱卡。」坐在隔壁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一边将男孩手中紧握的百科全书给抽回来：「老鼠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那既然是不一样的，又怎么可以说这个乌托邦预言了人类的未来？」男孩大声的说，一边从沙发跳下来，地板上舖的地毯已经有百年以上的歷史，被这么一踩看起来就快要粉身碎骨：「不是吗？爸爸？这样不对！不对啦！不对不对！」

    「但莱卡，你想想看啊，」男人将百科全书放到大厅旁边的柜子上，那里堆满了从旧世代遗留下来的资料，而延伸出去的那一面墙壁贴满了护贝起来的简报，以及一些杂志文章，上头写着「冰山融化，人类未来岌岌可危」的印刷字标题怵目惊心：「如果你从出生就待在乌托邦里，那你怎么可能会对外界產生兴趣呢？你吃喝玩乐都来不及了！」

    「就是说啊。」女人突然从门口探出头，从传来的香味看来，看来是刚刚在加热罐头作为晚餐：「不过我们这里也算是个乌托邦啊，对吧？」

    「只要爸爸把知识告诉我就不算乌托邦了！这是你们说的！」男孩大声说：「因为那些老鼠根本没有学习！」

    「莱卡，亲爱的，你以后长大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傢伙。我应该要把你取名叫华盛顿或是林肯才对。」女人耸耸肩，先行一步离去：「来吃饭吧，你们两个。」

    「我不要叫林肯！林肯很难听！」男孩大呼小叫，而男人则露出无奈的微笑，一边伸手将男孩娇小的身躯放到肩膀上。

    男孩身上穿着过大的衣服，这是这里以前的居民留下的。男人并不担心衣物的问题，等到男孩长大一些，现在穿在男人身上的实验袍也会传承下去。

    支撑起一个孩子的重量顿时让男人有些摇摆，不过几秒后，他便稳住脚步；男孩则紧紧的趴在男人的头上，因为除了大厅以外，避难所的其他地方为了容纳水利系统和发电设备，都将天花板做的很矮。

    稍稍伸手，就可以顶住上方的压迫。

    「莱卡，你刚刚说为什么老鼠不去看看外面吗？」男人提问。

    男孩大力点头，说：「你刚刚给我看的图片，那个叫卡尔宏的人为了观察，不是会把那个乌、乌托邦的屋顶弄成透明的吗？难道老鼠都不会好奇外面有什么吗？每天都会有人脸出现欸！」

    男人顿了顿，接着说：「那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做？」

    「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出去！」男孩大声的说：「我想要出去外面！外面有很多更有趣的东西啊！乌托邦一点都不好玩！」

    「说得也是呢。」男人面露微笑。

    避难所的隧道很长很长，每走一步都像是敲击空罐头一般发出了回声。他们经过了民间企业的火箭建造区，那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在避难所建造的时候，政府和企业协商，将两个底下空间合併在一起。男人抬起头看着那架庞然大物，而男孩站在火箭的旁边，就像人类身旁有隻老鼠一样。

    为了节省电力，男人将建造区的灯光关闭，一边牵着男孩的手来到了避难所的厨房。位置男孩紧紧握着男人的手，目光闪闪发亮，仍旧扭头盯着火箭发射台的位置，以及在高耸墙壁上像胡乱拼贴似突出，同时也已经无法使用的控制塔台。

    一路上了无人烟，唯一的声响除了运转声，就只有两个人的步伐和呼吸声；而整个避难所像是活着一样，以回音的方式，将所发出的响声给传递回来。

    「我想搭火箭，爸爸。」男孩嘟起嘴巴说：「我也想要出去。」

    「这个吗，爸爸我也想出去，至于火箭呢，请恕我无能为力。」男人苦笑：「莱卡，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嗯？」男孩抬起头。

    「老鼠乌托邦最后是以灭绝收场了，对吧？」

    「嗯。」

    「你就像那一隻小鼠……最后一个新生儿。」男人喃喃，一边伸出手触碰了男孩的脸，在幼儿稚嫩的脸上，有着像是被顏料给泼到的白色斑纹，看起来就像行为艺术品：「你要是能一直在这里生活就好了。这样不需要去面对其他的事情。」

    「我不要待着！我要出去！我要搭火箭啦！」男孩一边跺脚一边说：「我想出去！」

    「好好好，总之，爸爸妈妈会陪在你身边的。莱卡。」男人笑了笑，然后带着男孩来到了厨房，那里有着温暖的灯光，就好像末日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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