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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之母(26)

    友之母(26)

    2021年10月27日

    字数:6000

    当她说出实情之后,我并未慌乱,反而出奇的镇定。

    这份功劳大概要归结若兰身上,因为我实在搞不懂,究竟是怎样的心境,才会让若兰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做出此等危险的举动。

    或是有感而发,或是情非得已,总之祸以铸成。

    为了混淆视听,我和笑笑就若兰的感情问题在阳台上谈了几分钟。

    中间若兰有送咖啡过来,正要离开的时候,笑笑凑着若兰耳边咕哝了点什么,若兰听了眉头一紧,骂她不正经,完了还不解恨似的在她头顶轻拍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就走进室内去。

    疑惑就此打消。

    没了顾虑的笑笑一扫阴郁,连说话方式都变了,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和唱歌似的,配合她丰富的、惟妙惟肖的表情,活像一只醉迷月华的夜莺。

    喝水,聊天,清理垃圾。

    转眼间,暮色已至,环视四周的一尘不染,我心中满是劳动过后的满足与自豪感。

    其实,单纯的打扫本花不了太多时间,主要是她们母女俩有太过留恋,执着于在垃圾堆里翻找过去。

    在我看来,那些东西只是普通的物件,可对她们而言,它们或多或少都寄托着她们的思念与情感。

    虽然它们造价不高,做工低廉,可价值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它们中的每一件,都与一个已经远去的故事相关。

    或甜蜜,或苦涩,每找到一样,她们就要感慨一番,东西越找越多,附加情感不断累积,无形中拖延了进度,浪费了不少时间。

    「你快,你快来!」

    若兰举着照片冲我喊道。

    「快看这张!」

    这已经是若兰第五次叫我了。

    打扫完之后,她便邀我一同观看她收集的相片。

    每当她从相册里翻出留有笑笑的画面,便会兴高采烈地邀我一同端详。

    我安之若素地赴约,可作为当事人的笑笑却百般不愿。

    说来也是,笑笑毕竟是女孩子,纵然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异性好友三番五次查看她赤身裸体的童年玉照。

    「哎呀,妈,你干嘛啊~」

    笑笑红着脸与若兰争抢,「都说多少次了,这种照片怎么能给他看呢?」

    「看看而已,你又不会少块肉。」

    也不知若兰是犯迷煳还是有意为之,但像她这般坦然,这般理直气壮的架势,我还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是——」

    「可是什么?」

    若兰振振有词道。

    「我生你养你,把你拉扯这么大,省吃俭用给你拍的照片,让人看看怎么了?」

    「……」

    看来全天下的父母在让儿女难堪这件事上都是出奇的一致。

    果不其然,一听若兰又拿这套说辞压人,笑笑当即泄了气,委屈巴巴,可怜兮兮,让人心生怜悯。

    说来有趣,笑笑在外总以女强人的形象示人,不论对谁,从不吃亏,总是鬼精鬼精的,可她只要一碰上若兰就会变得笨嘴拙舌,纵然有千般计谋,万般良策,也只能扮演受气包的角色。

    经过一天的接触,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她谭笑笑即便有吞天的本领,也不敢忤逆母上大人的意愿。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被这母女俩极不平等的相处模式逗得直乐。

    笑笑气不过,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斜眼瞪我。

    眼看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睁,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我心想大事不妙,想要婉拒若兰的好意,又抵不过她的热情。

    退也不是,进也不行。

    前狼后虎,我为自己叫苦,暗自感叹,这母女俩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你看这张,可爱吧!」

    我这还犯难呢,若兰想都没想,直接把相片塞到我手里,然后一脸兴奋地说:「这可是我花了好多钱才拍出来的,你看这衣服,还有这布景……」

    若兰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关于这张照片的点滴,我勉为其难举起相片。

    眼睛与相片产生接触的前一秒,我偷偷留了个心眼,先转笑笑的方向,看看她对此作何反应。

    没曾想,就在我眼球移转过去的那一刻,愕然见到笑笑悄悄昂起下巴,嘴边略带狠相,背着若兰偷偷竖起拇指,在咽喉处虚画一道。

    她举止冷酷的像个杀手,我被她的残忍吓到,粗略晃了一眼,便将照片还了回去。

    「好看,好看。」

    我敷衍道。

    「拍的确实不错。」

    「那是!」

    若兰骄傲地回应。

    她依旧沉浸在她的世界,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任何端倪:「这可是我烦人托窍,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店,收费不高,技术还好。」

    她用幸福的口吻道着往日的心酸。

    「你知道吗?为了赶在笑笑生日前拍出这组照片,我可是一连熬了好几个晚上,折了好几万个纸箱子才攒够钱。给她拍照的时候,我就在一旁

    守着,本来想认真看的,谁知道迷迷煳煳就睡着了。后来要不是笑笑叫我,估计我都躺人地板上了。」

    她言语中的慈爱使我身不由己地屏息倾听,心中除了五味杂陈,与进一步加剧了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的信念,我还忽然意识到,若兰的过去对我来说仍是一个谜。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形象,她的身份,她的部分性格,以及她的温度,她的柔情。

    可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她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我对此一概不知。

    看她眼神逐渐深邃、涣散,指尖颤抖着滑过旧照,说是触及相片,实则更像是在脑海里摩娑着往日的回忆。

    我突然心生感触,想重新接过照片,然后倾尽我的全部去研究它,直至我将它彻底打开,让尘封的世界为我绽放。

    之后,我会跟随信念化作的司南前进,直至我走进那间照相馆,回到若兰身边,在她熟睡的时候为她披上一件我的衣衫。

    我会坐在她旁边,让她靠在我肩头,或是怀里,我抱着她,与她一同守候这张照片的出现。

    我不会将她唤醒,我怕惊扰她的梦。

    为了保持安静,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从我心里熘走了。

    我在脑中肆意构造着各种可能,虽然这些画面只存在于幻想,虽然那段回忆里没有我的存在,但我依旧执着。

    或是因为愧疚,我无法克制去想象与她相伴,给予她支撑。

    因为长期以来,她都是一个人面对那些困境。

    只要联想到她经历过的那些苦涩,我的心宛若刀绞一般。

    惆怅随痛楚高涨,我暗骂自己无能,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与她相识,不能早早陪在她身边,替她排忧解难。

    从喜欢,到责任,再到爱,心态的微妙转变仅在瞬间。

    若兰在我心中的重量逐步递增。

    此刻我并未意识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她了。

    只觉得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与温暖,与乐趣,与幸福,与所有美好的意义绑定。

    那里有她,那里就是艳阳。

    我甚至开始害怕,怕我的未来没有她。

    她就是我的灵魂,没了她,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迫切地想要占据一个人的全部,想把她的一切融入到我的生命当中。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庆幸。

    我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对的人,这是多少人倾尽一生都不曾体会过、经历过、拥有过的美丽幻想。

    人们常说:「大多数人只是凑合,搭伙过日子罢了。要接受现实,爱情只存在于故事,它并不会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因为它足够稀有,所以才令人心向往之。」

    过去,我也认为它也许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也时常质问自己,明知结果,为何还要守在笑笑身旁。

    今天,我终于有了答案。

    所谓爱情,不正是你的名字吗?在若兰的世界里,属于我的立足之并非过去,而是现在与未来。

    往后的岁月里,我会将她紧紧抱住,贴在她耳边,用柔情地低语向她倾诉,告诉她接下来的岁月,孤单、酸楚、苦涩等充满痛苦的回忆不再如影随性。

    我会毕其一生,为她遮风挡雨,日日与她相伴。

    只是,现在我依旧没有资格。

    起码,在关系挑明之前,我还不能名正言顺地步足她的生活。

    不过,幸好,未来可期。

    问世间真心为何?以前的我或许会犯难,但现在,我可以很坚定地给出答案。

    问世间真心为何?答曰:长情。

    只此二字,再无其他。

    我相信,不,我坚信!不久的将来,我会为她戴上婚戒,披上婚纱,以爱人的身份,与她携手,一同走入婚姻的殿堂。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让我们把视角转回现实。

    若兰说完后,又细细端详了好一会,直至看饱,才小心翼翼地把相片放回相册里。

    「看我,一念叨起来又没完了,赶快收拾吧。」

    她擦去眼角的泪滴,强颜欢笑道。

    「不能再聊天了,得抓紧时间干活,要不然天就黑了。」

    「还要干啊?」

    笑笑垂头丧气地说。

    「不都干完了吗?就剩下那点垃圾,等会我下楼的时候带下去不就行了吗?」

    「不是还有衣服吗?」

    若兰环顾四周说。

    「从你房间里收拾出来的那些不穿的衣服,还有我的,不是说好了都收进箱子里一起送人吗?」

    笑笑听闻,笑脸顿时一僵,苦巴巴地盯着卧室的方向,刚要叹气,一双大眼睛又重焕生机,不停地转来转去。

    我看出她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准备找个理由蒙混过去,便想着以其他方式提醒若兰注意。

    谁知我刚准

    备开口,就被她那副矫揉造作地语气震得猛一激灵,险些把眼珠瞪出去。

    「哎呀~,妈!」

    她抱着若兰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起娇来。

    「那么多衣服,什么时候不能收拾啊?不差这一天哒!再说了,你看着外面天都要黑了,有什么活是不是吃完饭再说啊?」

    「可是……」

    见若兰犹豫,笑笑脸上闪过狐狸般的坏笑,但也只是一秒不到,她就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继续央求道:「嗨呀~,没有什么可是的!都干了一天了,您不累我还累呢!不信您摸摸,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不吃饱了,哪还有力气干活啊!所以,今天就到这儿行吗?我是真的——」

    她故意拖着长音,加重语气。

    「真的没有力气了!」

    「那要不,今天就这样?」

    若兰一脸勉强地转头对我问道。

    「你觉得呢?」

    我没有回答,也没敢回答。

    虽然我对若兰下意识征求我的意见而窃喜,但经过事的我已经从之前的祸端中吸取教训。

    笑笑正在看着我,我若此时开口,不论从那个角度解释,都称不上稳妥。

    见我迟迟没有应答,若兰很快理解了我的难处,意识到她刚刚的行为有多唐突,忙对笑笑复合道:「行,行,就依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笑笑大呼万岁。

    若兰见此,摇头苦笑片刻,然后合上相册,起身把它放回书柜里。

    交错的时候,若兰用一个短促的眼神向我表达了她的歉意。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彷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若兰已经开始精神抖擞地发号施令了。

    「笑笑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做饭!」

    「得令!」

    笑笑兴高采烈地回道。

    我也跟着起身,对她们母女俩露出礼貌地微笑说道:「既然忙完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

    笑笑手臂还未收回,一听我要走,腾地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回去干嘛?留下来吃饭啊!」

    以我对笑笑的了解,她让我留下绝不是为了吃饭。

    怕不是庆功酒吧,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心中生了退意。

    鉴于上一次喝酒造成的种种事端,我怕继续留在这会引出更严重的麻烦,当即推辞道:「不太好吧,我出来的时候也没给家里人说一声……」

    「你这么大个男人,在外面吃顿饭怎么了?」

    「主要是没打招呼,我怕家里人担心。」

    「那你打电话啊!」

    笑笑急切道。

    我面带窘色说:「我手机刚刚不是被你摔坏了吗?」

    「这——」

    笑笑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我,「用我的,现在就打!」

    「额……」

    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现在的表情到底有多僵硬,但与若兰相比,我感觉我还是太嫩了些。

    如何形容好呢?从容已经不见了,表情是僵的,都快凝固了,彷佛只要眨一眨眼,整张脸就会碎掉似得。

    「别走了……」

    笑笑两步凑我身边,把刚刚用在若兰身上那套又在我这重复了一遍。

    「这要是放你走,显得我多不懂事似得!」

    或是看出我动摇,她抓紧力度,回头邀着若兰与她一同劝阻。

    「你说是吧,妈?」

    「额……嗯……是……」

    若兰结结巴巴地说。

    「都忙了一天了,吃了晚饭再走吧……」

    我的傻若兰哟!这不是抹不开面子时候好吧!你明知道我喝醉了是什么德行,怎么还顺着笑笑往下说啊?你是故意的吗?我怎么感觉我今天工作还没做完啊!「你看看,我妈都发话了!」

    谭笑笑得意洋洋地说。

    「别走啦,再坐会儿,吃了晚饭再走~」

    「可是,我这……我……」

    我开动脑筋,试图找个合理的借口拒绝这份美意。

    别说,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还真被我找到了。

    「留下来也行,可我身上这味道……」

    我面露难色道。

    「出了这么多汗,臭烘烘的,你不嫌弃吗?」

    这并非谎言,看笑笑的反应就知道。

    她之前没有在意,或是因为情况紧急。

    不过,经由我这么一提醒,她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股由汗水主导,随体温散发,咸湿酸臭,暗含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所蕴藏的冲击力,对于若兰这样的熟女可能拥有一定的性唤起功效,可对于未经人事的少女来说,绝对超出了她的承受水平。

    笑笑果然还是受不了了。

    只见她眉头皱紧,连连后退几步与我拉开距离,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她仍在嘴硬:「我不在意啊!」

    说完,她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问道。

    「妈,你在意吗?」

    「额……不……不……」

    若兰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敢与笑笑对视,而是别过头,侧脸微

    红,弱弱地说:「不在意……」

    「看!我就说吧!」

    不带这么玩的喂!你们母女俩一唱一和的,隔这儿演戏呢!?「你这犹犹豫豫的,不像你啊!?」

    笑笑拖着长音说。

    「难不成,你今天有约?」

    「没有!」

    我脱口而出道。

    「这个真没有!你还不了解我?单身狗一个,谁要我啊!」

    「那你犹豫什么!?」

    谭笑笑不满地看着我说。

    「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啦!?」

    爷们,男人,雄性,一般指牛子的挂件。

    对于我是不是男人这一问题,我觉得你不该问我,而是问问你身后哪位,被你唤作母亲的熟女。

    谭笑笑啊谭笑笑,你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着?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一说完,你妈妈脸红的几乎都要冒烟了。

    「额,好吧……」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只是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都帮她家干了一天活了,吃顿饭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只要……不喝酒就行……「这不的了吗?」

    笑笑说着,拿起手机和钥匙就要是就往门外走。

    「你坐会,我去买点肉。」

    笑笑一遍换鞋一遍对若兰叮嘱道。

    「妈,你去地下室拿两瓶红酒,就我过年时候买的那箱,那个大箱子的,先醒着,等我回来,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她留下这句话,然后踩着欢快的步伐,以歌一样的韵律远去了,留下了绝望的我,以及一脸娇羞的若兰。

    大门紧合后的一分钟,我都未曾移动过。

    可预见的危机正在逐步向我逼近,可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暗自伤感,却忘记身后还有一位忍耐许久的可人正在等我垂怜。

    一双玉臂很自然地环过我的身躯将我抱紧。

    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柔弱,以及她胸前的丰盈作用在我背部的那份美好。

    「不嫌弃吗?怪味儿的。」

    她未作答,只是摇头,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彷佛我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不喝酒行吗?」

    「不行。」

    她侧脸贴在我背上,呼吸悠长而颤抖着,彷佛要把藏于她心中那些情愫连带着渴望一口气全叹出来。

    「我想喝酒,和你。」

    她轻声说。

    「喝醉了就睡在这里,没事的……」

    哦吼,这下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