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作品集 - 历史小说 - 惑君倾在线阅读 - 惑君倾 第44节

惑君倾 第44节

    云意目光微涣,“我会乖,不给大人添麻烦。”

    季砚心口蓦然抽痛,点了点头,嘱咐宝月照顾好她,便转身离开。

    五日转眼就过去,宝月搀扶着云意出府,纤弱的身姿愈发消瘦,仿佛风急一点就能吹倒了。

    季砚站在马车旁,一贯清冷的声音略显暗哑,“上去吧。”

    云意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不去看季砚转身上了马。

    看着她的身影隐入马车内,连带着最后一抹裙裾也消失,季砚拢袖的指尖曲了曲,默了几息才下令出发。

    车轮辘辘转动,马车的窗子忽然被推开,云意再也忍不住,手扶着窗沿,探出身子望向季砚,红肿不堪的眼眸里全是泪水,似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般问:“大人还会来看我吗?”

    季砚回望着她,看着她滚落的泪滴终于颔首,“会的。”

    “那大人这次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云意努力扯了扯嘴角,泪水流的更凶。

    一滴一滴仿佛落在季砚心里,灼烧般的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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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0章

    大年三十, 季府上下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年,唯独季舒宁满腹心事,神色恹恹的坐在季老夫人身旁, 还是母亲提醒了她几句才勉强打起精神。

    一会儿六叔和云意就该过来了,季舒宁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 不想看见她们,于是对老夫人道:“老祖宗, 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季老夫人轻乜了她一眼,不满道:“大家伙都在这, 哪有你先走的道理,再说你六叔也快到了。”

    季舒宁动了动唇,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走的。

    没一会丫鬟就跑了进来通传说六爷来了,季舒宁坐立不安的朝门口看去。

    季砚身姿挺拔跨步进花厅,却不见总跟在他身后的云意, 季舒宁觉得奇怪,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现, 终于忍不住问:“六叔, 怎么不见云意。”

    她说完紧紧抿住唇,懊恼自己问她做什么,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云意。

    坐在另一边的季嘉泽也跟着问:“是啊,云妹妹怎么没跟着六叔一块来。”

    季砚无甚表情的淡然回道:“她已经回了徐州。”

    季舒宁愣住,季嘉泽急切起身,“云妹妹何时回去的?六叔怎么让她回去了?”

    季砚斜瞟了他一眼, 季嘉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控制住情绪将还欲追问的话咽进肚子里。

    季砚收回目光, “她家在徐州, 回去有什么奇怪。”

    季嘉泽不甘心的又问:“那她可还会再回来。”

    他为云意赢来的雪狐前些日子送去做了狐裘, 还没有来得及送给她,她怎么就回去了。

    季砚声音微冷,“不会。”

    季嘉泽魂不守舍的捏紧了拳头,心里蓦然觉得空落落,与他一样的还有季舒宁。

    她没想到云意真的走了,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心里闷堵的难受至极,再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怎么连走也不跟她说一声,季舒宁后悔那日说得重话,她那天是气急了想让云意走,可是她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季老夫人看着两兄妹情绪一个低过一个,笑道:“好了好了,云意回去父母身旁必然是高兴的,大过年的,别丧着个脸。”

    两人点点头,季舒宁悄悄朝季砚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六叔分明如寻常一样面带微笑,可她总觉得那笑里透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寂寥。

    *

    去到徐州后云意足足病了有月余,眼看人日渐消瘦,把陆文荐夫妇二人吓的不轻,季大人将人交托给了他们,若是出了差错可还了得。

    拨了数个丫鬟伺候着,汤药不断,一直到开春时候,云意才渐渐好了起来。

    清早陆夫人来看望云意,就见她静静坐在窗边,本该是明眸善睐的双眸,此刻却目光空洞失神远睇向院中,发丝柔顺的垂在肩头,随风轻揉拂动,若不是她偶尔有眨眼,整个人静的似一幅画。

    几乎每次陆夫人来看她,便都是这幅模样,好好一个鲜活的姑娘怎么就成日的郁郁寡欢。

    宝月看到陆夫人,上前请安道:“夫人来了。”

    陆夫人点点头,云意听见声音微涣的眸子里恢复了一点神采,起身轻声道:“母亲。”

    起初陆夫人对这个称呼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忽然一个陌生的姑娘叫自己母亲,总会不自在,反观云意却从善如流。

    她并不知道,这真是云意不在意的表现。

    好在云意性子柔静让人怜惜,而她又确实有一个早夭的女儿,云意的出现也算是一种慰藉,渐渐也就习惯了。

    陆夫人让她坐下,“你身子才恢复,好好坐着。”

    云意乖巧地点点头,“母亲也坐。”

    陆夫人是个温婉的女子,嘴边含着和煦的笑,“今日感觉身子如何?”

    云意柔声道:“感觉有精神多了。”

    最初与大人分开的那些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抽了灵魂,没日没夜的不安与忐忑让她难以入眠,即便睡着也是一宿宿的梦魇,梦里她又回到了幼时,被娘丢在楚家门口,被楚夫人关进那座关了她六年的小院,如何也走不出去。

    梦里大人就站在屋外看着她,却怎么也不肯救她。

    “那就好。”陆夫人笑语道:“季大人将你交给我们,若是没把你照料好,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宝月在旁暗道糟糕,陆夫人提起大人,只怕姑娘又要伤心了。

    云意捏了捏手心,心里酸涩难耐,大人真的还会在意吗?

    陆夫人走后,云意又枯坐在窗子前,当初她刚被季砚接回墨院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但那时候总还有些情绪,不似现在,整个人像是本抽了魂魄。

    宝月看在眼里,干着急却又没办法,她拿来衣裳给云意披在肩头,“姑娘去歇会儿吧。”

    云意摇摇头,让她准备纸笔,“我要给大人写信,他还不知道我病好了呢。”

    宝月咬住唇,大人派了不少护卫过来保护姑娘,姑娘的消息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姑娘一封封信的送去,一点回信都没有,她想劝姑娘不要写了,但又怕她没了念想,更扛不住。

    其实季砚并非没有回信,只是这些信都没有到云意手上罢了,全都在陆文荐那处。

    又过了些时日,等云意的病彻底好全了,陆文荐便按照季砚信上所的吩咐,拿了一间茶叶铺子让云意打理。

    云意听了陆文荐的话,错愕之下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她哪会打理什么生意,何况她又不是真的陆家女儿,凭什么打理陆家的生意。

    陆文荐笑道:“你兄长要忙着打理茶场,实在是顾不过来那么多,外人我又信不过,而且你对茶道也有些了解,你就当帮帮家里的忙。”

    季砚信中的意思是,让云意有些事情可以做,也不会整日胡思乱想。

    陆文荐话说到这份上,云意实在推诿不过去,犹豫几番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第二天陆文荐就让管事带着云意去了铺子,说是茶叶铺子,其实与茶肆差不多,卖茶叶也卖茶。

    “一层是卖茶叶的地方,二层则是客人吃茶歇脚的地方。”管事引着云意在铺子内转悠,给她介绍。

    云意看着屋内的摆设,认真听着一边点头。

    管事道:“我走去带姑娘去楼上看看。”

    ……

    夜里,宝月端了汤来给云意,见她还在灯下看账本,关切道:“姑娘喝了汤歇歇再看吧。”

    云意细如烟柳的眉心轻轻簇拢着,“先放着罢,我晚些再喝。”陆老爷把铺子交给她,她总不能给人的生意弄糟了。

    宝月想再劝,可转念一想,姑娘有些事做也是好的,总比日日恍惚来的好。

    *

    京城,太后寿辰,宫内大肆设宴,热闹非凡。

    寻常这种宴上鲜少会有官员来向季砚敬酒,因为都知道他大多时候都是滴酒不沾的,今日众人却稀奇的见他在自斟自酌,身影寂冷的融在夜色中,让人更不敢上前。

    季砚垂眸看着投印在杯盏中的浓稠月色,若有所思,耳边喧闹的歌乐攀谈声令他觉得心烦,干脆的饮下手中的一盏愁思,季砚兀自起身离席。

    自从云意离开之后,整个季府就仿佛消寂了下来,安静的没有生息。季砚的酒量不差,此刻许是因为夜风吹着原因,让他心口浮躁的厉害。

    “徐州可有消息传来。”

    跟在季砚身后的何安闻言立刻了然答道:“暗卫传了信,姑娘近来都在帮着陆家找看铺子,一切都好。”

    季砚捏着眉心,“嗯”了声。

    “你先退下吧。”季砚挥手摒退了何安。

    何安停下脚步,他看到季砚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朝着照月居的方向走去。

    自从姑娘离开之后,大人隔一段时间就回去呆上一会儿,何安也想不明白,大人既然放心不下,又为何非要将姑娘送走。

    照月居里还是云意住着时候的布置,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在,下人每天都会过来打扫,就好像是她还住在这里一样。

    桌案上放的一叠都是从徐州送来的信,季砚走过去一封封拆开来看,上头的一字一句哪怕已经读过几遍,早已烙在心上,还是让他双眸发疼。

    季砚向后靠进靠背椅中,手压在太阳穴上,熏然的酒意不断催发着往日被他竭力忽视的心绪,他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夜色如墨,自窗口处吹进来风撩动屋内的珠帘清脆作响,反将他的思绪混搅的更为光怪陆离——

    似乎有水滴落的声音,渐渐声响越发清晰,时候人在拘着水,伴随着略带焦急的声音,一并落入季砚耳中,“大人别走,我怕,我很快洗好了。”

    季砚抬眸朝着珠帘后的净室,竹帘摇晃出斑驳的光影,水汽氤氲的净室内,有人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

    是云意,除了她没人敢如此娇糯糯的要求他做事。

    云意掌心拘着水自肩头落下,一滴一滴滑落,季砚看着那晶莹水滴从她雪白的肌肤上滑落,眸色渐暗。

    “大人?”

    云意仍背对着他,不确定的又换了一声。

    “好。”季砚开口,声音沙哑的让人心口发麻。“我不走。”

    “嘶……”云意小声抽吸,带着细微的颤抖。

    季砚皱起眉头,“怎么了。”

    云意回过头,被水汽熏红的脸庞异常潋滟,她轻锁细眉,哭丧着脸说:“骑马蹭破的地方好疼,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