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何万勤的归降出乎朱武的预料，但是却让淮南东路，甚至整个长江以北的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变化对大周来说是极大的利好，可对于赵构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为了防止大周兵马南下，张浚布置了两条防线，一是由刘锜镇守州，堵住大周水军进入运河与长江；二是张浚自己亲领大军在长江南岸的江宁府扼住杭州最后的天然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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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今，楚州陷落，刘锜再也收不到南边的物资粮草，与宋廷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相公，楚州一破，宝应之围亦解，末将要不要现在去通知韩世忠来见您？”

    朱武对说话的董澄摇了摇头。

    “楚州的消息，一时半会张浚还不知道，岂能让他的人马就这么吓回去。”朱武道:“你去自然得去，只不过得带着兵马前去。”

    董澄闻言大喜道:“您打算顺便吃掉从扬州过来的那支兵马？”

    朱武轻笑道:“他们都到半路了，难道辛苦他们跑回去不成？这可不是咱们大周的待客之道。”

    “好，末将立刻点起人马去宝应。”

    朱武正要点头，却忽然又拦道:“让孙世洵和严永吉来见我。”

    这两个是韩世忠海州军的手下将领，以前被何万勤扣在了楚州城里没出来，现在城池一破，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投靠的大周。

    董澄听其突然改口，便知道他不准备让自己去了，苦着脸道:“我的好相公，我的好军师，兄弟我也很久没厮杀了，您不能把我兴头挑起来又生生压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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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武闻言哈哈一笑。

    “韩世忠这次帮了咱们一个大忙，而他夫人更对乐和有恩，所以我想干脆把这功劳也送给他吧，也让他将来在朝廷中多些说话的底气。”

    看了看在旁苦笑的董澄，朱武笑道:“放心，不让你们闲着，待韩世忠胜了宋军，你便做南下先锋，去夺取高邮如何？”

    “那行，那行。”董澄乐道:“末将直接给您打到扬州去。”

    ……

    县令骆方慢慢的登上了低矮的宝应县南门城楼，还没开口询问旁边的士卒，就听见不远处一条长凳上有个浓眉大眼的壮汉正把呼噜打得震天响。

    骆方无奈的苦笑几声，心头打趣道:“马上就要大军压境了，你这泼皮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可能是听见了骆方的脚步，也有可能是士卒的声响惊醒了韩世忠，只见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子，还对着快走到面前的骆方咧嘴笑道:“骆相公怎么不在衙门安睡？”

    “您都说了这几天扬州兵马应当就会杀来，我又如何睡得着啊。”

    韩世忠闻言轻笑道:“咱们睡不睡他反正是要来的，干嘛不让自己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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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方自认没有他这一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询问道:“我听魏指挥使说您不让他派人去南边打探扬州兵马的行踪，这是为何？”

    韩世忠伸了个懒腰，不急不慢的道:“打探得再清楚对于咱们来说也是无用，不管扬州派一万人还是百万人，咱们都得窝在这宝应县里等着山东来救。”

    “话虽然这么说，可若是对方兵马不多，先打个埋伏杀杀对方锐气也好啊。”

    韩世忠见他开始纸上谈兵却也不好取笑，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兵马太少，而这宝应县南又没有合适的险要之处设伏，去了也是被人追着杀一路，说不定到时候连跑回来的时间都没了……咱们还是安心等着债主上门，多快活一日就是一日吧。”

    骆方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禀将军、知县相公，北边来了一支兵马，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是骑兵步卒加起来不下万人。魏指挥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韩世忠与骆方闻言皆是心头一惊，他们是亲眼看着完颜活女与赫脱往白马湖方向去了的，如今北面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是刘锜派兵来了？不然以何万勤现在的兵力，绝对没有能力来寻自己麻烦。

    骆方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大周已经攻破了楚州，此来正是他们的人马？”

    韩世忠摇头道:“何万勤虽然是个草包，但是也不可能这么快。”

    二人来不及多想，立刻下了城楼赶往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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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你看那是谁？”

    韩世忠刚刚登上城楼，指挥使魏宁便一脸兴奋的指着城下要自己看。

    他打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两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站在马旁，不是自己的心腹将领孙世洵与严永吉还能是谁？

    韩世忠惊喜的对二人挥了挥手，大喊道:“开城门！”

    骆方闻言连忙劝阻道:“将军，以防有诈，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别人我信不过，但是他们俩绝对不会背叛于我。”

    韩世忠手往远处的兵马一指:“何况你看那近三千骑兵，别说是我海州军中，就算把楚州翻个遍都找不出这么多马匹来。这些一定是山东的骑兵！”

    说完再次对魏宁道:“快去打开城门，随我去迎迎孙大胡子！”

    ……

    过不多时，城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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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世洵与严永吉见韩世忠大步而出，连忙高兴的迎了上去。

    “属下拜见将军。”

    “快快起来！”

    韩世忠开心的将二人扶起，这次见面就像劫后余生之后的重逢一般，让大家都有种别样的感触。

    “楚州城这么快就破了？”韩世忠问道:“底下兄弟情形如何，铁蛋呢？”

    孙世洵二人闻言神情一暗。

    “后来听人讲，他们不便与北边联系，只是凑巧碰上大周郝思文将军出兵试探，铁蛋被逼无奈在没有与其他人商量好的情况下提前起事，虽然最后还是把莫冲赶跑了，可他自己与许多兄弟都死在了乱军之中。”

    韩世忠叹了口气，勇士难免阵中亡，这些也是无奈的事。

    待脑子稍微一思索，忽然气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莫冲那狗东西跑了？”

    孙世洵知道他极其厌恶莫冲，不禁苦笑道:“确实是跑了，而且楚州不是被攻破的，而是何万勤那鸟人举城献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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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世忠闻听此言那是气上加气，他见到大军过来其实有些猜到会是这样，可现在确定了还是有些憋闷得慌。因为献城投降，按照大周的规矩，不仅不会杀他，还会继续让他做他的知州老爷。一想到还要与这样的同朝为官，韩世忠心里就像被石头堵住了一样。

    “但是我来的时候，朱相公已经准备让他去涟水军了，虽然还是做知州，可涟水军乃是军州，不仅百姓少而且还不受朝廷待见，看来朱相公也不喜此人。”

    “还好，还好！”韩世忠有些庆幸的道:“只要别让我再看见他就行，免得一时火大，爷爷忍不住一枪挑了他。”

    孙世洵与严永吉也是被何万勤给软禁过的，自然对此人没有好期盼。只不过这知州献城投降，哪怕朱武有一万个要杀他的理由也还是不能杀，不然以后攻打其他城池，谁还会投你，不都得拼了命的死守下去！

    “看我这一时高兴的把正事给忘了。”孙世洵突然一拍脑门，往身后一指道:“朱相公担心金人骑兵会在路上偷袭咱们，特意派了索超将军领兵护送，此时还在后面等我消息呢。”

    韩世忠略微思索，不禁问道:“可是以前大名府的那个急先锋索超？”

    “正是。”

    “多闻其名久矣。”韩世忠招呼道:“去请骆知县，咱们一起过去拜见索超将军。”

    ……

    韩世忠是海州的兵马统制，而索超以前虽然名声颇大，可在大名府却只是个小小的牌军，从地位上来说相差不是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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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韩世忠的海州兵马统制乃是宋廷的官已经做不得数，而索超投梁山久矣，自己这个新人自然得放低姿态。

    “韩将军，索超在此有礼了。”

    隔着老远，韩世忠就见一个威武的汉子将手中的宣花大斧丢给身后的人，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万不敢当。”韩世忠见对方这么给自己面子，心中也是一暖，连忙上前回礼道:“韩某多谢将军前来搭救。”

    “您在宝应县高枕无忧，何需我等搭救？”索超笑道:“我啊，只不过奉朱相公之命，帮你把兵马送来。”

    忽然大手一挥，几百个牵着马匹的士卒已经开始往前慢慢行进。

    “朱相公有交代，扬州与高邮军应当会派人来夺取宝应，可是金人却不知所踪，所以我们暂且无暇相助。”索超笑道:“给你凑了八百匹马，待大军寻得了金人，您再去楚州面见相公不迟。”

    韩世忠那是何等聪明之人，哪里能猜不透朱武这哪里仅仅是白送马匹，而是要把那从扬州过来的功劳也白白送给自己啊。

    楚州城破得那么快不光他想不到，南边的张浚肯定也想不到，而宝应正好卡在楚州与高邮中间，扬州的兵马一时半会又如何能得到消息！此时有了几千嫡系兵马相助，自己又哪里还会怕！

    “败军之将多谢朱相公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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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世忠恭敬的对着北边躬身一礼，他明白这是朱武对自己的看中，可何尝不是最后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考验呢？

    人还你了，马也给你了，功劳能不能拿到手，得靠自己的本事！

    ……

    朱武送了八百匹马，看着不多，可其实还是人家东拼西凑弄来的。

    淮南本就少马，虽然柴进在山东与河北建了两个不小的马场，可却远水减不了近渴。而各军战马数量是有极为严苛的军纪的，因为一匹战马所需要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士卒的五倍不止，若是没有严格的数量把关，对军需后勤来说那也是个无法估计的难题。何况他向孙世洵、严永吉二人询问过后，海州军中会骑马者不过三成，最后将楚州城里的军马算上，再从郝思文那凑了一点方弄来这八百之数。

    骆方看着韩世忠一脸的喜笑颜开也是为他而高兴，虽然他也没有随索超去楚州面见朱武，可是等韩世忠打败扬州来犯之敌，自己这个宝应县令多少也能混点功劳不是？

    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须，第一次有了还想再往上折腾折腾的冲劲，而这种冲劲他以为早在几十年的县令任上都消磨光了。

    “魏宁，你不是嚷着要出城打探消息吗？”

    韩世忠刚一回城，便请骆方和严永吉去将人马寻地方安置，然后回身对魏宁道:“你现在带几个机灵的兄弟即可出城。”

    魏宁不禁笑着打趣道:“您现在不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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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个瓜怂！”

    韩世忠笑骂道:“如今有了人马在手，老爷还能怕了谁来？”

    ……

    三天之后，高邮军临泽镇西北方向二十里处，一个面白微须的将领揉着自己有些酸软的腰身在手下的搀扶下下了马。而他不远处正有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在指挥人马安顿扎营。

    如果这时候邓元觉或者石宝等人在此，肯定会认得这二人，他们一个曾经是与历天佑同为江南二十四将之一的薛斗南，一个也是方腊的手下将领，名叫夏侯成！

    此二人并没有既没有在当年童贯击溃江南义军时身死，也没有随方垕投靠柴进，而是在乱军之中被子已故的天下名将王禀生擒而投降了官军。只不过当时江南各地守军厢军损失殆尽，童贯又急着赶往燕云做他的封王梦，所以最后把二人留在了扬州做了个小官。

    随着几年的沉浮，再加上大宋朝廷急需用人，使得薛斗南与夏侯成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正在两浙路兵马副都统王彦的手底下为将，乃是驻防扬州的兵马之一。

    他们接到枢密使张浚的军令不敢怠慢，因为高邮军虽然也是个军州，可这大宋天下大变天，一些军州没了人马，而一些原本没有多少人马的地方却驻扎了数万大军，其目的不过都是为了更好的防止大周兵马南下。

    “明天再行半日咱们便可赶到宝应县，今天可要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以后怕是睡不踏实了。”

    薛斗南的话引得夏侯成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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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莫急，一个小小的宝应县有何难的，待咱们大军一到，破城也在旦夕之间。”

    “我听人说这韩世忠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可切莫小瞧了。”

    夏侯成是此行的副将，见说嘴上应下，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那点人马也实在少得可怜。哪怕逼迫些百姓守城，又如何能扛住咱们大军的强攻，到时候只要见了血，那些百姓怕是都得软了双腿。”

    “不管怎么说，早些夺下宝咱们也安心些。”薛斗南道:“听说张枢密给王大将军下了严令，必须尽快攻克宝应，并赶赴楚州相助何万勤，不然也不会这么催着咱们急急赶路。”

    韩世忠为何会抢占宝应县，基本已经在军中传开了，他们二人以前也是跟着方腊造过反的，现在虽然成了以前自己恨透了的大宋官兵，但是心里却还记着一点点曾经被官府欺压的仇恨。

    当然，仅仅只是一点点，完全不足以让他们又舍弃官身投向北方。

    “这泼韩五也是够惨的，你说他无缘无故想替百姓出什么头？”夏侯成小声道:“现在倒是舒服了，得罪了金人，得罪了朝廷，最后被迫缩在宝应这东西南北无处可去的乌龟壳里，您说亏不亏……”

    薛斗南苦笑一声。

    “还不是年轻气盛？”薛斗南道:“以前就听说他那做婊子的老婆与贼寇有来往，朝廷正一直防着他呢，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这打算，只不过碰巧因为金人的事让他提前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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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的倒是不无道理！”

    “将军，您的营帐已经准备好了。”

    亲随的话让夏侯成二人停止了闲话，反正这些事情他们哥俩也都是道听途说，正好闲着拿出来打发打发时间。

    “那好，辛苦夏侯兄弟派人到四周多转转。”薛斗南揉了揉腰，接着道:“我今天在马上一不小心把腰给闪了下，就先去歇着了。”

    他们俩本来是没有上下级的隶属关系的，只不过这次王彦点将点到了二人，何况以前薛斗南在方腊手底下的地位就比夏侯成要高得多，年纪也比他长了几岁，被封为了正印先锋官。但是私底下薛斗南也不好太过装样，平时说话还是挺客气的。

    夏侯成见他这么说了，连忙拱手道:“将军尽管去歇息，军中事情自有属下来安排，您尽管放心。”

    ……

    渐渐的，天色已晚，一轮上弦月安静的在天空中散发出皎洁的光亮。而赶了几天路的扬州军此时已经进入了梦乡多时，哪怕一些在辕门值守的士卒都因为疲惫而拄着长枪，或者靠在木门上打起了盹。

    可就在此时，几十道黑影迅捷的跑到了辕门之外，轻手轻脚的搬开了前方的拒马等物，然后又很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突然，宁静的夜空传来一声刺耳的箭鸣，过不多时，四面八方的旷野上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把睡梦中的薛斗南惊得冷汗直流……湖雀的水浒之英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