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魇

    大雨成了潘德印的梦魇，反复在他的梦境中出现，洪水肆意滔天，他游啊游，总上不了岸。

    县里及时组织了工作组，负责解决善后工作。

    房屋被冲毁的群众，暂时安置到乡政府和中学住宿，向上级报灾争取重建资金，对伤亡群众家属及时进行抚恤，确保他们的基本生活和情绪稳定。

    总体来说，棋田县在洪灾处置措施得力，次生灾害防范到位，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为了纪念英勇牺牲的副乡长许光锐和水库主任马聪，县里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千余名干部群众共同追思，县委书记亲自致悼词。

    光荣的归于光荣，责任总需有人承担。

    潘德印提拔副县长是铁定成了泡影，懊丧之余，只好自我安慰，毕竟是天灾嘛，谁也无法预料。

    按照最坏的打算，就是给个处分，调到其他乡镇任职，窝两年再说，自己还年轻，不至于一蹶不振。

    县里最开始，正是打算这么处理，但事实证明，大家都想的过于简单了。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就如所有想用纸包住火一样，侥幸的心理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

    一个小报记者，嗅着味儿来到柳泉乡。潘德印接到村干部的报告，并没有引起重视：“让他采访呗，只要实事求是就行，咱不怕不躲。”

    洪灾发生后，县乡都是按照程序进行了上报，并没有刻意隐瞒，这就是潘德印的底气所在。

    问题出在了水库。

    根据记者调查走访，水库年久失修，下游群众滥采滥挖，是导致洪灾决口的主要原因。

    马聪曾多次向县里乡里反映情况，争取维修资金，要求制止挖沙采石，但都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神经再度敏感起来。

    报道刊登出来后，上级主要领导极为震怒。紧接着，调查组就下来了，经过核实，记者反映的情况确实存在，县委、县政府以及柳泉乡，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灾瞬间变成了人祸，而且是飞来横祸。定性变了，处理结果跟着得变。

    县里召开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主要领导在会上作出深刻检查，并且宣读了责任人处理决定。

    主管副县长、水务局局长、主管副局分别领了处分，潘德印记大过并调离柳泉乡，刘大明被免去乡长职务。

    刘大明当场跳起来：“凭什么潘德印是记过，我是免职？我比他还早到现场救援呢，我也没睡过女老师！”

    调查组追问刘大明：女老师是怎么回事？

    他却低头不言了。其实话一出口，刘大明就后悔了，扯这犊子干嘛，攀咬上潘德印，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呀，凭空多了一个仇家。

    调查组了解后，认为时过境迁，而且与此次事故无关，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

    然而言者无心，听着有意。

    龙炳胜的宿敌，顺杆儿找到女教师，动员她到上级部门去喊冤，说是当年自己年轻不懂事，被潘德印诱奸，始乱终弃，又遭龙炳胜打击报复发配到山区，谈好的男朋友吹了，不得已嫁了个工人也下岗了，人生的大好青春就被白白毁了，要求组织追究潘德印和龙炳胜的责任。

    案情无比的简单，上级部门介入调查，询问了两个当事人，以及女教师所在乡联中的同事，立刻真相大白。

    龙炳胜被勒令提前离岗了。

    本来，要进一步对潘德印作出开除公职的处理，岳瀚达动用了关系，找人打招呼：我们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他当初已经为此事付出过代价，应该给年轻干部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关键时刻，女教师口风转变了，说其实是你情我愿，自己是被人撺掇，当枪使了。

    在岳瀚达的斡旋下，潘德印调到一号机关，担任某部副部长，有职无权，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女教师从山沟，到了县城，算是一种弥补。岳瀚达说：“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自己要活，也要让别人活。”

    一场大雨，冲塌了许多东西。如果说众人有什么要恨的人，必须得是马聪和那个小报记者。如果不是他们，就是一场天灾，谁也不用承担如此重的责任。

    但马聪死了，小报记者名利俱收，早就逃之夭夭，继续他的挖宝之旅。

    潘德印能恨的，只有近在眼前的刘大明。

    不仅他恨，龙炳胜更恨，甚至包括岳瀚达。有人说，岳瀚达没啥别的短处，就是太护犊子。

    刘大明，算是彻底完了。

    对于从政的人来说，仕途就是第二生命。如果是普通干部，也就罢了，偏偏是打怪升级，一路闯荡奋斗，经历多年努力，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权力被撸掉，就像是抽走了灵魂一般，撕裂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

    岳瀚达安慰潘德印：“小潘，这事儿谁都别怪，怪自己吧，命中劫数，在劫难逃。”

    说这话的时候，岳瀚达的目光中满是痛楚，他在事业最顶峰的时候，突然生病，双重打击的滋味，比此时的潘德印，要更为深切。

    “人不能光想着冲锋，还要积攒福气，找到自己的福气依靠，与有福之人同行，才能逢凶化吉，所向无敌。”

    潘德印曾陪岳瀚达上紫宸山时，山上的贾道人有感而发，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些年来，潘德印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福将，可惜的是，溜须拍马的比比皆是，落井下石的屡见不鲜，唯独福将难寻。

    莫非，我这一生，就像那个推巨石上山的家伙一样，周而复始，推上去，掉下来吗？

    每当这时候，他就在心中诅咒，诅咒马聪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虽然之前，他跟马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没少在一起喝酒。

    但是，他生生的将自己撕裂了呀！想起来都疼。

    女教师那回，纯粹是生理旺盛，自己找死，这次我明明啥亏心事也没做呀！

    该死的马聪！

    当他得知，阻拦自己的门房，就是马聪的儿子时，心中的怒气全消，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马聪啊马聪，没想到吧，过了好多年，你造下的孽，得让你儿子还。元豆花的我有一把青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