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 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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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兴今夜不安宁。 南门大开,城头人影幢幢,不时能听到有人喝问。 街道上,骑兵在来回疾驰。 “这里发现两个叛贼!”有人高呼,随即一队骑兵赶过去,惨嚎声中,没一会儿就拖着两具尸骸出来。 “紧闭房门,不得外出!” 骑兵们在街道上高喊道。 “这是有人谋反吗?” 成国公府中,管事凑在门缝后往外看,被张氏踹了一脚,“上墙头。” 马氏站在门后问道。 张氏一身戎装,说道:“多半是,大长公主带着大军出征了,剩下那点人哪够镇压叛贼的。今夜怕是大事不妙!” 她回身道:“府中的丁壮都集结起来,谁会领军?谁?” 没人吭气。 后面有人举手,张氏大喜,说道:“出来。” 那人走出来,却是王老二。 张氏这才想起自己的傻女婿人称人头狂魔,出门能凭着名头吓死人的那种。 “丈母!”王老二憨傻一笑,“可是要杀人?” 张氏,“……” “老夫出去看看。” 老二迟早把这家子弄疯……老贼摸了出去。 晚些回来。 “宫中有人叛乱,大长公主回来了。” …… “你把铅弄在铜器中,铜罐子每日熬煮食物,那些铅毒就散在食物中。铜碗,铜杯子,只要吃东西,铅毒就无所不在。” 王举摆摆手,几个内侍挑着担子过来,里面装着的全是铜器。 “我现在就一事不明,父亲对你有知遇之恩,先帝对你也不薄,陛下年幼,对你也颇为亲切,为何?” 长陵问道。 自从发现了此事后,长陵一直在想着这個问题。 赫连峰对赫连红真是不错,以女子之身执掌鹰卫,这算是破格重用。 可她回报的却是下毒。 赫连红神色平静。“当初我在鹰卫为统制,孝德皇帝登基后,要更换鹰卫统领。” 和大唐的镜台一样,在孝德皇帝之前,每一任帝王都会在登基后更换鹰卫大统领。 “论资历,论能力,我在鹰卫最多能排在第三。” 当时鹰卫比此刻更为强大,里面好手云集,大才云集。 “那时家里在准备我的婚事,我拒绝过,可正好前一任帝王驾崩,新帝登基准备更换鹰卫大统领。于是,我便装作是隐忍成亲。” 王举想到了赫连红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儿。 “新婚夜,我亲手杀了那个喜欢我的男人。” 赫连红说的很是平淡,“对外,我说自己此生不想成亲。” 随后赫连红一直保持着单身。 “陛下最喜冷酷忠心之人,不但赦免了我的死罪。更是让我统领鹰卫。” “为什么?”长陵问道。 “把铅融入铜器,不论是饮酒还是喝水,或是汤羹,都颇为甜美。于是我便令人想法子送进了后宫之中。有嫔妃用了,果然喜欢。孝德皇帝一次见了便尝了尝,随后,我便令人送上了铜碗铜杯……” 王举说道:“那家做铜器的刚被老夫令人拿下,他招供便是你的指使。” “他不知多加铅进去为何,你拿下他作甚?无能!”赫连红冷笑,“就这样,我看着孝德皇帝渐渐病入膏肓,看着先帝也是如此……” “为何?”长陵再度问道。 “我想成亲,想嫁给心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手作羹汤。” 赫连红的话令众人心中一惊。 “我有了喜欢的人啊!”赫连红眸色温柔,“当年我答应成亲,一是为了谋取鹰卫大统领之职,二是想用那人的性命来告知那些觊觎我的人,别想着能娶了我。” “那人是谁?”长陵问道。 赫连红微笑,神色越发温柔了。 “林雅!” …… 长陵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林雅!?” 顿时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是林雅令你谋取鹰卫大统领之职。” “不,是我自愿的。” 王举心中巨震,但一个疑问却由此而生,“可林雅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谋反?” 是啊! 林雅被戳骨扬灰,丢在外面喂狗了。 赫连红温声道:“可谋反,改朝换代是他毕生的心愿。他不在了,还有我。我为他做!” 王举突然抬眸,“你竟然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 众人这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长发齐腰的赫连红,今夜竟然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赫连红点头。“今夜,我是以他的娘子的身份前来。可惜了。” 长陵突然问道:“那你为何不对莪下手?” 长陵和赫连红交好,若是要下手,太轻松了。 “我一生没有孩子,可我也渴望为人母。你还小时,便喜欢跟着我,说红姨红姨,我何时才能长出你这般长发呀?那时的你,眼神纯真的令我心颤。”赫连红眸色温和的看着长陵。 长陵冷笑道:“你背叛了父亲,却用不对我下毒来赎罪吗?” “是啊!我背叛了孝德皇帝。”赫连红说道:“我也会迷茫,也会痛苦煎熬,午夜梦回时,想到孝德皇帝对我的信任,我也曾……” 赫连红举起手,长袖往下滑落,手臂上,一道道结疤的刀痕。 “每当我难以忍受内疚之情时,我便割自己一刀。”wap..OrG 赫连红微笑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活在痛苦煎熬中。我也想过赎罪。先帝驾崩之前,林雅曾让我对你下手。我此生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可那一次,我拒绝了他。” 若是赫连红当时下毒,失去了长陵的坐镇,赫连春一旦驾崩,小皇帝绝对压不住局面。林雅谋反…… 王举觉得脊背发寒,后怕不已。 “那一次,我和他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他动了手。”赫连红捂着脸,微笑道,“想知晓我为何不对你动手吗?长陵。” 长陵点头。 “你来!”赫连红招手。 “大长公主不可!”王举走出来。 长陵却缓缓走了过来。 赫连红双手捂在小腹前,看着长陵走来。 长陵走到她的身前,“可以说了吗?” 赫连红伸手,长陵没有躲避。 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有些湿润。 血腥味弥漫。 长陵低头,看到赫连红的小腹上插着一把短刀,鲜血不断涌出来。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啊!长陵!” …… 夜色渐深,宁兴城中依旧马蹄声不断。 那些叛军渐渐被压缩在一隅,但投降的却少。 上次林雅叛乱,事后被俘的将士一律被流放到极北之地,九死一生。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是执政者的思路。 想想去极北之地做野人的奴隶,那还不如拼了。 箭矢飞舞,昨日还在称兄道弟的两支军队在厮杀着。 叛军尽数被杀,一骑赶来。 “大长公主令招降。” 将领回身笑道:“没了。” 使者是内侍,看着将领脸上的血,火光中,那张脸格外狰狞。 今夜赫连红发动了林雅最后的势力,在城中各处生乱。 长陵率一万大军入城,令叛军震惊,随即的进剿格外顺畅。 “是谁主持叛乱?”将领问道。 内侍犹豫了一下,“鹰卫大统领,赫连红。” 曾有人建言,压住赫连红叛党的身份,把事儿栽赃在北疆军的头上。 可长陵却拒绝了。 “我的父亲需要一个公道,先帝需要一个公道,陛下需要一个公道,大辽,需要一个公道。” 宫中随即开始了清洗。 太后在寝宫中听到了动静。 “是谁?去问问。”她兴奋的叫人去问话。 可没人敢去。 无论是大唐的宫变还是大辽的宫变,每一次的主题都是背叛和杀戮。 这时候老实待在自己的地方,听天由命最好。 “一群蠢货!” 太后骂道。 她站在寝宫门内,翘首以盼。 “长陵那个贱人,一心就想攫取权力,此次若是成功,当把她流放到极北之地。” 对于女人而言,被流放极北之地生不如死。赫连荣的家人就是如此。 两个宫人冷笑,其中一人说道:“太后还是小心自己吧!” 太后一怔,骂道:“贱人,我乃大辽太后,谁敢动手?” 宫人说道:“无论谁发动宫变,兴许会留下陛下,但太后,却是多余的变数。” 叛党只要一个傀儡就是了,太后是赠品,但这个赠品太麻烦,不如弄死。 太后想到这里,不禁一个激灵,转身进去,“我病了。” 人在绝望时的反应各自不同,但除去极少数人之外,都会在生死边缘方寸大乱。 “有人来了。” 一队带着兵器的内侍走过来,为首的进了大殿,见太后躺在床榻上,就说道:“鹰卫大统领赫连红谋反被诛,已经没事了。” 殿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后也坐起来,“赫连红?” 内侍看了她一眼,“大长公主在主持大局。” 太后呯的一声躺下,“我病的厉害,对了,前面在作甚?” 内侍冷冷看了她一眼,“前面在杀人。” 这是一个清洗之夜。 长陵坐镇宫中,城中各处都在拿人。 一个个官员和将领在家中被拖出来,绝望的求饶。 一个军士吸吸鼻子,“这人我认识,往日看着颇为威严,如今却哭的和个孩子似的。为何?” 身边的老卒笑道:“傻小子,威严的不是人,而是权力。” 为了权力,无数人甘愿出生入死。 甘愿把一家子都带进深渊。 各处消息不断传来,长陵却在发呆。 “大喜啊!大长公主。”王举浑身血腥味回来了,“林逆的党羽此次全数冒了出来,一网打尽后,朝堂妖氛为之一清。此后便能倾力革新了。” 大辽有许多问题,从赫连峰在位时就想革新,可看着林雅一党,帝王心中的念头就消散了。 革新必然会得罪一部分人,林雅在侧,你得罪的人,便会成为他的党羽。 甚至他还会给你的新政下绊子。 南周的新政沦为笑话,那伙既得利益者功不可没。 长陵一夜未睡,精神依旧不错。 “是啊!” 她也憧憬着未来。 没有了掣肘,大辽当能再度中兴。 林雅在时,朝堂上争权夺利,双方都不再以才干为升迁官员的准绳,而是以对自己忠心与否为标准。 “是时候了。”长陵微笑道。 一个内侍急匆匆走来,走到长陵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长陵面色不变,但王举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怅然之色。 “大长公主……”王举心中有些不安。 长陵说道:“陛下不行了,召集群臣进宫。” …… 在叛乱起时,群臣的家就被长陵派遣的人马护住了,随即接进皇城。 “赫连红竟然是林逆的人,难怪多年来宫中都无法灭了林雅,哎!”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一个内侍进来,“大长公主请诸位进宫。” 众人不明所以,跟着进了宫中。 一路往后宫中去,有人心中不安,“这是要去何处?” 是啊! 去后宫干啥? 已经有人脑补出了一幕:刀斧手就蹲在边上,等有人高呼一声“有人谋逆”,随后杀出来。 当看到皇帝的寝宫时,所有人都面色惨白。 皇帝躺在床榻上,看着颇为精神。 群臣进来,行礼。 “见过陛下。” “他们来作甚?”皇帝问道。 长陵站在边上,说道:“陛下觉着如何?” 小皇帝说道:“浑身舒泰。” 而在前一刻,小皇帝却浑身剧痛。 长陵看了一眼医官,医官微微摇头。 “陛下可有要说的吗?”长陵问道。 皇帝摇头,又点头,“母亲在后面。” 他看着长陵,眼中有渴望之色。 长陵说道:“请了太后来。” 太后被带来了,看到皇帝的模样,厉声道:“是谁?是谁要杀我儿?” 皇帝微笑道:“母亲。” 太后尖叫道:“是你,长陵。你这个贱人……” “母亲!”小皇帝提高嗓门,顿时气喘吁吁。 太后突然愣住了,走过来,蹲在床榻边上,“大郎,我在此。” 小皇帝伸出手去,太后握住,“我在此,不怕,不怕。” 小皇帝看着太后说道:“你要好好的。” 泪水从太后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点头,回头看着长陵,“就不行了吗?” 长陵摇头,“从孝德皇帝到先帝,都是中毒。” “是谁?”太后咬牙切齿的问道。 “赫连红。” “那个贱人!” 太后厉声道。 小皇帝的面色渐渐惨白,他看了长陵一眼,哀求道:“放了母亲吧!” 长陵点头,“好。” 小皇帝露出了笑容,极为欢喜的对太后说道:“母亲,我要走了。” 他指指枕头边的木匣子,“里面是我给母亲写的,母亲无事可看看。” 从很早,他就知晓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这个孩子,一直在隐忍着。 太后落泪,“我儿,你丢下我一人在世间,何其残忍。” 小皇帝嘴唇蠕动,眼睛渐渐无神。他突然微笑看着虚空,“父亲,你来了吗?” 所有人都肃立。 小皇帝伸手去抓什么,看着极为欢喜,“父亲,你等等我。” 众人低下头。 那只手无力垂落……迪巴拉爵士的长安之上(讨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