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韬袖隐

    青川将彦安安静静地立在阶梯教室的门口。

    他身姿欣长眉目清朗，五官很禁得住看，按理来说应该非常讨人喜欢，可惜不说人话不办人事，贱得明目张胆令人发指——别说交朋友了，就算让青川将彦以军事培育基地优秀学员的身份还乡，十里八村的Omega也知道绕着他走。

    所以面对森鸥外时青川将彦都相当收敛，唯一露出狼心的地方被他险而又险地瞒了过去——那晚森鸥外忽然给他发消息说有急事要先走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越狡辩破绽越多，索性只发了一句好。

    毕竟以后还有机会嘛。

    Alpha歪头阖目，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面色如常的走进去。

    ◆

    ……这个点来教室的确是有点早了。

    明明已经到了空调和冰饮大受欢迎的季节，早晨却依旧凉得惊人。森鸥外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显示板放在桌上，手指飞速缩回宽大的袖子里——他特意换了大一号的外套，金色的小猫在他胸前的内兜里睡成暖烘烘毛绒绒的一团。实验动物的弊端开始显现，爱丽丝比一般猫咪更嗜睡也更容易疲惫，这种虚弱的状态让她呈现出一种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安静和乖巧。

    Omega点开显示屏，调出和爱丽丝同组实验动物的资料。他隐约感觉军事培育基地并非这样简单，实验室里那扇巨大到占了一整面墙的铁门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而爱丽丝就是他“无意间”捡到的钥匙——

    “早上好啊，森…医生？”

    Alpha在显示屏熄灭之前瞄到了鲜血淋漓的解剖现场图片。青川将彦眨眨眼，“啊，那个，是兔子吗？”

    森鸥外脸上端起一个四平八稳的微笑：“只是医学生啦……是实验用兔。”

    “兔兔那么可爱！中午要不要吃点兔兔！？”

    ？难道我们很熟么……森鸥外不明所以，有点接不上他的不要脸，“不了。我不喜欢吃兔子。”

    “学校有很多烹饪思路的。兔兔也有很多种吃法……况且食谱上可不止它一种。”

    Alpha伸手，指尖点在Omega鼓起一团的外套上——爱丽丝被他不轻不重的一下戳醒了，张开小嘴嗔怒地咪一声，使劲往森鸥外怀里缩了缩：……。

    森鸥外一愣，听到小猫告状似的咪呜也只是隔着外套抚了抚。青川将彦话里有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于是眉眼一弯，“……不愧是学长。知道的东西就是比我多。”

    青川将彦在森鸥外身边坐下，双手交叉，笑吟吟地歪头看着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这……是什么意思？”

    “您想知道这件事的理由——以及我告诉您的理由。”

    他一上来就开诚布公地把这件事拎到台面上来讲，反而让森鸥外在心里蹙起了眉。Omega面不改色地摇摇头，眼神显得无辜又澄澈，“……就算金钱豹出现在学校的食谱上，和我也没关系啊。”

    ——我不一定想知道这件事。你凭什么拿准了我想知道这件事。

    青川将彦望向窗外即将开花的古树，翡色的瞳孔里映出深红色的花苞。他被森鸥外呛了一嘴，却依旧是笑着的，“只是因为看见了您显示屏上的兔兔——有感而发罢了”

    ——全是我猜的。至于猜没猜对，您心里有数。

    ◆

    森鸥外咬着电子算笔，盘坐在公共图书馆的僻静角落勾勾划划。青川将彦拎着饮料进来，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蹲下了——Alpha肩宽腿长，就算是蹲下也比Omega大出一圈，“调查得怎么样？”

    显示屏上是青川将彦自己的资料。森鸥外从一开始两人重合的数理学查起，到他并不涉及的战甲实操学、星系学、逾模块武器使用学——这个人的分数相当完美，是属于游刃有余在满分线旁起舞的那种。而之所以总成绩徘徊在中游，是因为格斗只有惊掉人下巴的二十分……二十分、大约属于一种……一拳倒的概念。

    森鸥外狐疑地抬头，视线在青川将彦身上走了一轮，“……。”

    青川将彦按着脑袋作势要往边上倒：“哎呀我身体柔弱……”

    Omega面无表情，“你研究这么多——”

    “——他们不知道我知道。”

    森鸥外眼前一暗。Alpha突兀地贴近，单臂撑上他身后的书柜。在额前分出利落弧度的发丝、密而长的浅色睫羽、工整齐楚的制服领口、熨着机械预备系的黑色标识——紫紶与林海悍然相撞，在两人狭窄的间距里纠缠成暧昧的呼吸，青川将彦的声音低得好像要把他拖到地狱里去，“我无权无势、孤苦伶仃，一旦被学校知道就死定了……但是我自愿告诉您。您呢？您怎么想的……您不怕死么？”

    森鸥外略一定神：“比起死，我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而相比起被利用，我更在意是不是被欺骗。”

    青川将彦恍然大悟：“好奇害死猫这话果然不假……您的意思是，死不死放一边，有事儿不能不让您知道，对不对？”

    “……。”你这么说让我很难接得上话。

    “行，就算我勉强理解医生为什么想搞明白这些了。但是呀……”

    唇瓣蓦然一凉。森鸥外瞳孔一震，眨眼间握紧的拳头已经砸向了青川将彦线条流畅的颊侧——Alpha目不斜视，抬手握住Omega的手腕，把他胳膊生生掰到两人中央。青川将彦视线冷漠，任森鸥外愠怒地压低了纤细的眉：“实验室的那些加密实验，光是记进脑子里都有罪。这是军事培育基地。是离普通信号基站一千公里的地方。你和我都是成年人，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想救你的来不及救你，能救你的救不了你。我尊贵的森家长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森鸥外还没说话，青川将彦猝然抬手按上他的唇瓣，声线低冷得像是擦着湖面掠过的一柄刀，“就算想清楚了……我是告密者。我承担的罪行够我死十次。您难道不该给我找个补偿？”

    Alpha松开他的手腕，拉着脸色僵硬的Omega站起身。森鸥外胸脯起伏几轮，好不容易才从一片被羞辱被轻视的情绪里挖出了理智，“青川将彦，我们只是交换。”

    也不知道是说给青川将彦还是说给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