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表子病

    李屹野比柯让大两届，是城西三中的美术特长生，他们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因为一个急刹而产生的人叠人现象。

    柯让摔在过道上还没缓过神，李屹野就紧接着砸在了他身上，后脑勺撞了牙，牙咬了唇，磕得又重又深，导致柯让一开口血就往外冒，李屹野还以为是自己给他压出了内伤。

    虽然之后柯让经常调侃初见时李屹野是故意摔在他身上的，李屹野也总配合地说没错就是故意的，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意外，而由意外产生的相识相恋和相爱，是最原始的步骤，最纯真的感情。

    只是两颗掏出的真心抵不过一场罕见的惊吓罢了，柯让在不甘过后，其实也明白不能全怪李屹野，如果恋爱前他就说明自己是双性畸形，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你有病吧？”柯让强力抑制住心动，拧着眉骂道。

    李屹野又上前两步，距离拉近了，雨伞挨着雨伞，他说：“我是认真的。”

    “我管你认不认真？”柯让没好气地回。

    他压根就敌不过李屹野，这个曾经占领他心尖的男人，“重新来过”这样的话，李屹野如果再说第三遍，他一准破防，保不住就要抛弃沈东勖答应他了。

    “都说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柯让说这句话的同时也提醒着自己，“就刚才你看到的那……”

    “你心里已经没我了吗？”李屹野自顾自地截断话。

    他最了解柯让了，一个嘴硬心软怀旧念情的人，他敢赌，对面的人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忘了的。

    柯让还未张口回答，大腿右侧便传来微微震感，他伸手去裤兜里掏手机，是沈东勖的来电。

    李屹野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屏幕，没来得及看清，柯让就已经滑了接听，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喂。”他直视着李屹野的双眼。

    “发信息你没回，所以才打电话问你到家了没？”沈东勖听到电话这头嘈杂的雨声，又问：“还没有吗？”

    “嗯，不过快了。”柯让说，“等我到家了再回你信息。”

    “好。”沈东勖忆起车窗外的变脸，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

    柯让自然不会先挂他电话，只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头沈东勖的声音沉了沉，才缓缓开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

    柯让立刻反应过来，沈东勖肯定是刚才在车里看到他垮脸了，还以为他不开心，才会说这样的话。

    “没有啦。”柯让蓦地笑了，如果说上一秒他还在沈东勖和李屹野之间反复横跳的话，此刻便完全没有这种困扰了。

    他凭什么要为了李屹野放弃沈东勖？自己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傍大款才去钓沈东勖的么，现在都已经到手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何况，他已经不觉得真爱至上了，李屹野也早已经不是他的梦寐以求了。他在精神折磨上得以自救，所以更要为自己而活。

    “我明天和你细说好不好？”柯让柔声问。

    “好。”沈东勖自然是乐意至极，他以为柯让怕把负面情绪传染给他，所以才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那我先挂了。”柯让说。

    “好。”

    就在沈东勖准备拿开手机的同时，柯让又说：“亲亲。”

    “？”沈东勖连忙又把手机贴在耳边，有些意外又莫名兴奋地回：“么么。”

    柯让被他一本正经的声音逗笑，“好啦明天见，真挂了。”

    通话的全程，李屹野都站在对面咬着牙，心里翻腾着一股醋意，以前两人恋爱，就算再浓情蜜意时，柯让也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止住了，李屹野推了推眼镜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确是来求复合的，但倘若柯让已经有了一段更好的感情，他也不必再过徒劳。

    “不用了。”柯让拒绝。

    “反正也顺路。”李屹野越过柯让，抬腿走在前边，伴着磅礴的大雨，背影看上去居然有几分落寞。

    柯让心里没由来地发胀，安静地跟在李屹野身后，踩他落下的脚印，倒不是刻意，只不过每一步都正好吻合。

    李屹野以前总打趣他不会谈恋爱，中规中矩的，不会撒娇也不会说肉麻的话，所以他刚才故意当着李屹野的面跟沈东勖说亲亲，想刺激李屹野，想让他别来打扰。

    撒娇肉麻，这些柯让以前确实很少做，他本身的性格就很难与这些摊上关系，可他会因为李屹野而想要学画画，为了有共同语言而去看那些他并不感兴趣又枯燥乏味的美术常识，别扭地学撒娇，每天一次的说我爱你，甚至在李屹野高考结束后虔诚地献身，但最终仍是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下场。

    而他学会的那些撒娇和肉麻，现如今都用在了沈东勖身上，连以前很难说出口的我爱你，都成了他现在常挂在嘴边的话。

    雨渐渐小了，走到老旧小区门口，李屹野先停下步子，转身朝着柯让问：“还能做朋友吗？”

    “能啊，前男友也是友。”柯让不假思索，反正李屹野在外地读大学，平常见不到摸不着的，能不能的意义都不太大。

    “我不介意给你当备胎，所以你要好好的，别给我这个机会。”李屹野望着柯让的眸子，眼神看不出什么喜色，但嘴角是上扬的，声音也平淡，听不出有几分真假。

    柯让仅有一秒钟觉得这提议真不错，如果他和沈东勖分手了，他还能……呸！分什么手！

    他皱起鼻子，不满地冲李屹野扬下巴，“你可别咒我。”

    李屹野赔笑，抬手摸了摸鼻梁，“进去吧，我也回家了。”

    不等柯让回应，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又只留下一道孤寂背影。

    柯让站在原地盯了许久，五味杂陈，鼻翼也莫名发酸，直到身后传来宋忍忍的声音：“你站这干嘛呢？”

    他转过头，宋忍忍穿着睡衣睡裤，脚上踩着凉拖，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方便面，八成是看雨下小了，出来囤货的。

    “你不冻脚吗？”柯让盯着她的凉拖。

    “冻死了都，赶紧回去再泡个脚。”宋忍忍踮着脚走路，怕被地上的积水打湿，又问：“沈东勖没送你回来啊？”

    “别提了。”柯让撇嘴，“我刚刚碰见李屹野了，和他一路走回来的。”

    “啊？”宋忍忍震惊不已，阴阳怪气地说：“他居然还活着？”

    “你猜他找我干什么？”柯让问。

    “复合。”

    “你怎么知道？”

    “不然还能干嘛，找你赔偿精神损失费吗？”宋忍忍一想到李屹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你俩分手都大半年了，又不是和平分的，他怎么还有脸来找你复合啊？”

    “他说后悔了。”

    宋忍忍“嘁”了一声，笃定说：“你肯定心动了吧。”

    “昂，他说后悔的那一刻，我内心极爽。”柯让大方承认，“确实心动了，而且挺想答应的，不过我还是选择沈东勖。”

    “做得好，咱不吃回头草，沈东勖多香啊！”宋忍忍笑。

    柯让又说：“我故意在李屹野面前和沈东勖搞肉麻，本意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结果他真就退了，这么不坚定，无语。”

    “所以你其实是希望他能知难而上对吧？”宋忍忍问。

    “嗐，虚荣心作祟罢了。”柯让咂了咂嘴，“我这人婊子病还真挺严重。”

    “没事，又不是什么绝症，不治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