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吃饭的问题

    次日的雪兰懒散得像一只缺觉的猫，几乎是完全依赖晏南才得以完成穿衣洗漱的工序。

    穿戴好西装从房间走出时，之前好似柔弱无骨的人却很快挺直了腰背，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步伐自然，看不出一点不适。

    一同下楼后，晏南转去厨房准备早饭，雪兰则径直前往客厅。开阔的厅室中，莉莉已安静就在沙发上等候行程。她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动静抬了头。

    像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雪兰走过去倚坐在沙发靠背上，侧过身搭话道：“莉莉，早上好，在看什么。”

    莉莉脸上看不出情绪，也没有说话，静默两秒后，合上书给他看了封面。书名有些长，雪兰微微躬身看去，将其念了出来，“。”

    “是什么，散文吗？”他问道。

    莉莉不知何时垂了眼，没有再看他。“是诗集。”她低声说。

    雪兰追问道：“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

    莉莉仍垂着眼不去看他，散落而下的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雪兰的视线停在那发帘上，像是不会知难而退，继续话题道：“那念一首给我听吧，选一首你喜欢的。”

    “……”

    苍白的手指在书页间轻翻，她停在了一页留白很多的书页上，低声念道——

    “爱是零食，不是粮食。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不会饿死。”

    “这种诗集啊。”雪兰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之后抬手撩了她的发帘，将其随意挽去了耳后，露出了她的脸。他动作既突然又快，莉莉毫无防备，也来不及躲闪，只感觉温热的指尖在耳缘上一掠而过，扭过头时那手已收了回去。

    对上莉莉睁大了的眼睛，雪兰很轻地笑了声：“我只比你大一岁，但怎么感觉你比我小十岁似的，”他抬起食指，不轻不重地顶住了莉莉的前额，慢吞吞吐了三个字——

    “小姑娘。”

    莉莉眉心拧紧了，双颊却飘了红。一把打掉了雪兰的手指，她站起来不快道：“我不饿，我不吃早饭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莉莉不会以退为进，这么说就是真的不打算吃饭了。雪兰昨晚话撂得很硬，可此刻却无法坐视不理。

    厨房已没了动静，晏南也许很快就要端着早饭走出，而莉莉已抱着书越走越远，由不得他再瞻前顾后。隐隐蹙了下眉，雪兰忍着身体的不适，快步跟上去，抬手拦住了她，“等一下，我们谈谈。”

    莉莉停下脚步，抬起眼睛看他，眸色深郁，一言不发。

    雪兰停了两秒，试图缓和气氛地轻松道：“你喜欢的诗里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去，你都不会饿死？可你再这么下去，大概两天就饿死了，根本等不到我移情别恋。”

    莉莉深皱着眉，纠正他的话道：“我没有在等你，不吃饭是因为不饿。”

    莉莉的成长确实是肉眼可见的，不仅学会了顶嘴，还光速学会了口是心非。

    眼前的女孩，身型瘦弱得像一片草叶，眼中却燃着光火，“昨天已经谈过了，而你毁约了，但我不吃跟你没有关系，只因为我不想。身体是我自己的，随便我处置，就算最后死了，也是我的选择，跟你和晏南都没有关系。”她直勾勾看着雪兰，仿佛是个气势昂扬的角斗士，不会服软，更不会后退。

    “……”面对着这样的莉莉，雪兰眉心逐渐拧起。

    他有几秒没有作声，不是因为束手无策，而是不确定这么做是否合适。下意识瞥了眼厨房，远处拱型玻璃门内，晏南像一位体贴入微的男友，在浪漫一夜后的隔日，精心准备着美味的早餐，以望讨得心上人的欢心。

    料理台上摆着三个可以称得上是文物的镶金瓷盘，其中已安置了炸得金黄的煎蛋和香脆的烤吐司，形色俱是诱人，已够格被端上餐桌，却仍在被继续装点丰富。

    主厨正低垂着头，将一个个颜色鲜艳的圣女果从正中切开，顺着煎蛋的边缘依次摆在盘中，全程专注仔细，一丝不苟得像在完成一件工艺品。

    身心几欲融化的滋味一闪而过，雪兰自控地收回视线，看回了眼前这个亟待处理的棘手对象。

    “莉莉。”他喟叹似的念了声，之后毫无预兆地挽腰垂首，近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就要吻下去。

    眼前放大的宵色眼眸像蒙了层清晨的薄雾，看不清情绪，却叫人无法移开视线。莉莉怔忡地看着那双眼，连呼吸都几近停滞了。

    怀中的人心跳重得几乎要震破那纤细的身躯。感受到对方无处掩藏的直白反馈，雪兰心情分外复杂。莉莉本是一张白纸，清透又纯真，会染上郁沉的颜色，他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这样的莉莉令他想到了晏南，不是具体的特征，而是这种反差感——倔强的灵魂同她静顺的外表相去甚远。再这么放任下去，也许真会出事也未可知。

    很是沉默了几秒，他望进莉莉的眼睛，轻声道：“我之前说的是假的，都忘掉吧。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可怕，也没必要否认。喜欢我没什么大不了，我不会躲你，也不会让你难堪，你可以放心地来喜欢我。如果你想，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不需要你等、会主动牵你手的男人，再把你转交给他。”

    他神色不知何时放缓了，声音也变得很是温柔，“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你和我都需要努力。我会在合适的范围内纵容你，而你也需要好好生活，认真吃饭，出落成一位出色的女士，可以吗？”

    莉莉缓缓眨了下眼，玫瑰色的眼瞳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看着雪兰，她轻声问道：“如果我都做到了，成为了一位好女士，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来找我吗？”

    “会的。”雪兰肯定道。

    也许是他不偏不倚的目光取信了莉莉，几秒后，莉莉眼睫垂下，应道：“好，我会吃饭的。”

    雪兰松了口气，将她放开了，之后再次看向晏南，他已从厨房端着餐点出来，安置在餐桌上，正在进行最后的摆盘。再多等不了一刻，雪兰抬步朝餐厅走去。

    莉莉跟在雪兰身后前往餐厅，将先前一直拿着的诗集放在了路过的咖啡桌上，夹在页的手指脱开，书籍便自然阖拢了。

    那页书上印着一首来自地球东方的古诗，智慧深远，没有注释很难理清内涵。那句诗这么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莉莉觉得这话有些悲伤，正要在终端搜索时，被雪兰的出现打断了。如今事情得到解决，她大概不会再试图从诗句中寻找支撑，也不会再来翻看这本书了。

    老式自动家务机路过咖啡桌，在自己的电子屏上看见了归属于书房的诗集，便将其抓取而起，晃悠悠滚上了楼梯，认真负责地将其归置回了书房塞得满当的书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