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游园下【微调捉虫】

    寒夜里与喜欢的人相拥是温馨浪漫，可她们不应该相恋，更不会有未来，闵湘狠狠心，第一时间与祁连分开。

    她转身漫无目的向园区里走，心很乱。

    祁连愣了愣，被她甩开又贴上来，落后她半步，不紧不慢走着，也不看路，再直白不过，凝着她侧脸看。

    即将走到岔路口，闵湘驻足偏头，停在木雕的指示牌之前，回望祁连。闵湘没有开口，祁连收紧下巴怯懦又坦诚地将目光洒向心上人，迎着她幽深的目光，欲言又止。

    静默对望好久，闵湘向祁连施压，等她迟疑后退却。而祁连不躲不闪，回望着她，用俏丽的杏眼在说话。

    说祈求说眷恋说不舍。

    闵湘深呼吸，将冰凉空气吸入气管，镇定下来。撇开眼，面向指路牌，搁置这话题，“你预备去哪里？”

    “想去哪里都可以么？”闵湘回看她没有应声。祁连壮着胆子挽她胳膊。

    有小孩子的全家出行首选前往最近的童趣岛。祁连看LED大屏滚动投放每座岛屿的亮点娱乐项目。

    童趣岛对应的是享受动画穿越之旅。祁连看介绍即心动，另外对于童趣岛上的动画形象灯光秀以及玩偶剧场等满怀向往。她脚步顿了顿，拉着闵湘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不想去么。为什么不去？”

    “以后陪宝宝去。”祁连极快扫她一眼，摆正头，带她往卿卿岛方向，幽幽道：“你不来也可以的，我自己带宝宝来。”

    祁连的异想天开不知道怎么戳中闵湘心窝，她心跳颤动，撇开头看旁边。

    视线被旁边有说有笑步伐匆匆的情侣搅乱。

    “湘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祁连偷偷回头看闵湘反应，却见闵湘猛地靠近她亲昵，“先别动。”

    祁连小心脏狂跳。

    闵湘净身高和祁连差不多，只是当下她踩着高跟，祁连头顶只到她眼高度。闵湘靠过来，驻足、转身，低眸，与祁连对视。

    当她凑近，祁连挽着她的手深入闵湘臂弯，轻轻扣在她腰际。祁连抿唇，因为突然的亲密，脸腾地变红。

    不过脸红归脸红，疑惑归疑惑，祁连可不会自恋认为闵湘突然被她吸引主动索抱。

    “我看到闵京她们了。”闵湘目光偏出，眺望经过身边的那对严实遮掩又腻歪如连体婴的一对女子。

    祁连随即失落下来，从不真切的幻想中跌回冷飕飕的寒夜，暗自失落撇了撇嘴。她回头再想，第一次心甘情愿对闵京那个讨厌鬼道谢——感谢她在不知情之下为她们营造的亲密时刻。

    祁连这么想想，稍得欣慰，下意识里听到闵京的名字想要挖苦唱反调的本能又找回来了，嘴一撇道；“她们可真高调，不怕被跟拍么？大影后还扎人堆里凑热闹。”

    闵湘对于她的话没有回应，与祁连偎依在路灯明晦的小路上彼此遮挡，捱过好几分钟，余光目送那两人早已走远，祁连轻声唤祁连，扶着她肩膀从她身前退开，整理大衣，回复到平静如水的状态。

    祁连见她变脸之快，心内更加失落。

    ·

    “在看什么？”于畅与闵京勾肩偎依着，举一只双色冰淇淋，喂给闵京。闵京将大墨镜往上推，把她的手吃掉顶尖的奶油，又扭头举目远眺，当甜蜜化入口，她回头看同样墨镜礼帽的于畅。

    “刚刚路边那对搂搂抱抱的小情侣，其中之一跟我姐好像。”

    “你姐？”于畅噗哧笑出声，“怎么可能？你姐？大半夜在游乐场，和一小姑娘搂搂抱抱？”

    闵京回赠一白眼，“她要是一个人，我刚刚就冲上去了。我这不是怕万一认错了，咱俩再引起风波。”

    “你姐现在铁定在家陪家人呢。”于畅搂紧她细腰，哄她再吃一口。

    “要刚才那真是我姐，看到你诱拐我吃冰淇淋，你猜她会怎么着？”

    于畅脑补闵湘冷冷逼问自己的模样，胳膊一抖。闵京拍她的手，骂她怂，“别动呀，你要是把我奶油抖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收拾？”于畅反而不慌，往闵京胸怀里钻，“挑灯夜战那种么？”

    “你想得美！”闵京揪扯于畅的耳朵，于畅扶正礼帽，抿了冰淇淋，嘻嘻哈哈要逃。闵京追去，与她不顾形象打闹。

    到卿卿岛广场，祁连举目四望，等闵湘。闵湘暂时走开。祁连当她气自己刚刚举止莽撞。

    温暖在不久之后降临回身边。闵湘回来，将一杯热奶茶塞到她掌心，要她暖手。

    祁连抬眼，小心征询，“湘姐姐，我们要不要进去？她们进去好一会儿了，应该碰不到的。”

    闵湘点头，“外面冷，走吧。”

    卿卿是古代爱侣之间的昵称，卿卿岛，顾名思义，是中式古典情人岛。小岛上的烟花秀地点在唐都长安影城的朱雀街头。

    游客置身其中，感受大唐的盛世繁华，感受不设宵禁的不眠夜中街头摩肩接踵的热闹。

    城里的群演NPC穿着袍服或襦裙，不遗余力融入这场唐都夜游，带给人难忘的穿越唐朝的极致体验。

    祁连捧着奶茶，与闵湘相伴，走在街头，街头有商贩叫卖小吃，祁连循着香气追过去看，再一回头，原位人来人往，四下找不见闵湘。

    “湘姐姐！湘姐姐！湘儿？！”祁连扑回原地红着眼眶四下眺望，慌张无措之际，背后有幽幽的陌生女声响起来。

    祁连猛地回头，眼前杵着一穿道袍的年轻女子，“施主是否在寻人？”

    祁连沉眉打量对方，默了默，点头，好脾气回问对方：“请问您有瞧见刚刚在这里的女孩子么？她是我的同伴。”

    “寻同伴？”女道士缓缓摇头，一抖拂尘，衣袂飘飘，“贫道只问姻缘，不问闲事。”

    祁连情急道：“我不问姻缘，我要找人！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她？”祁连形容闵湘身高相貌与衣着特点。对方一味摇头，“贫道只问姻缘。”

    “我不问姻缘！”祁连急了，转身要走，路边挨个铺子问古装的群演。

    女道士在她身后摇头，“痴儿。”

    祁连一路走一路问，群演纷纷摇头，直到问起刚刚卖给她胡饼的小贩，小贩向她身后拼命努嘴。祁连回头，站在眼前的不是闵湘，还是那位阴魂不散的鬼道士。

    “你跟着我是不是知道湘儿下落？”

    女道士从她话中听出亲密感来，含笑答：“那位湘儿姑娘很好。你、”

    “不许你这么叫她！”祁连脸阴下来，大吃飞醋。

    “好好好。”女道士换只手托拂尘，与她密谋：“我知晓那位姑娘下落，你想见她，须得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祁连急得揪住她手臂上的拂尘，警惕又期盼地催促她：“快说！”

    “施主可知脚下何处？”

    祁连眨眨眼，“唐都城朱雀街。”

    女道士提醒道：“此处为卿卿岛。卿卿之意，施主是否知晓？”

    祁连回想几瞬，想通其中关节，“你是想说，你不能帮我找同伴，但是能帮我找、”昭示亲密的字眼在嘴边溜达几圈，祁连在对方鼓舞的眼神里，总算厚脸皮道出口，“她是我的心上人！请你带我去见她。”

    女道士点头，二话不说，引她来到城东南角的渡口。向她指点停泊岸边的一艘草船，“这船上就是你的心上人，只不过，还有一关你要过。”女道士说完一抖拂尘飘然远去。祁连没来得及留她问清楚，霍地被人纠缠住。

    “官人，你真要为了那狐狸精舍弃妾身？”

    祁连定定心，眼瞧着跟前泣泪连连绾发的新妇，代入这情景中，代入自己是移情别恋的负心人中，她抿唇，思定，轻轻将女子纠缠着的手臂抽出，扶稳对方，与她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始终喜欢她。当初与你婚配，实在是父母之命情非得已。”

    “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好不好？”

    “祁小连，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今日为了一狐狸精，竟然低三下四求我成全你们？！”

    “不许你这么说她！她在我心里是完美无瑕的女孩子！”祁连憋红脸吼出来，将对面的群演小姐姐吓一跳。

    “你可以打骂我羞辱我，但你不能说她不是！毁婚的是我，无情的是我，背信弃义的是我，朝秦暮楚的也是我！我不允许任何人诟病她！她在我这儿就是最好的女孩子！我前二十六年第一个梦想就是希望她也喜欢我！”

    “我就要和她在一起，我爸妈拦不住我，谁也拦不住！”祁连将眼前的人代入闵菲，将她拨开，毅然决然抛上渡口，登船撩帘。

    闵湘从船舱里静坐，抬头看她，看她一步步走近，心随着这摇摆的船或漂流东西的水而飘来荡去。她眼眶湿润，祁连扑过来，忙着嘘寒问暖。

    “湘儿，你没事吧？那些人掳走你，没伤到你吧？”

    “没事，”闵湘上下打量他，“你还好吗？”

    “放心吧。看这个。”祁连从袋鼠兜里掏出油纸包裹的胡饼给她。

    闵湘正要开口，听舱外岸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威严男声：“祁小连！我限你半炷香之内想清楚，随我回府，你二人安生过日子，或者！”

    祁连抻着脖子在船舱里大喊，“我不回去！我主意已定，就要和湘儿私奔！”

    闵湘被她捧着手，垂眼规避她目光。

    “好！那你再也别入我祁家大门！”“来人，斩断缆绳，放她们自生自灭！”

    之后还有一女声苦劝：“老爷，不要啊！”

    代入闵家那晚的情景，祁连心头涌起无边愧疚。不多时，她被难捱滋味淹没。

    “小连。”闵湘叫她的名，祁连循声抬起头。

    “你后悔么？随我离开，离开父母离开家，你什么都不会有。”

    “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我今日离开家，是不想与别人成家。”祁连一鼓作气紧握她捏胡饼的双手，“我倘若成家，一定要与我心爱的人。”

    渡口的混乱声渐渐低弱，她二人醒过神来，清清楚楚感受到船身晃动。

    “难道真的有河？我们会飘去哪里？”祁连撩帘看外面，两岸栈桥的灯光微弱下去，她们顺流而下，眼前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小连，你害怕么？”

    祁连在最后愧悔丛生，“我不该带你来冒险。”

    “可我不后悔。”

    闵湘刚说完，船身与什么碰撞。二人相互搀扶靠坐在矮凳上，瞪大眼看船舱外。

    峰回路转，船身碰到硬物后转向，飘飘荡荡向另一边灯火。

    “二位，请小心。”穿救生衣的小哥哥小姐姐将船勾去码头，将手递给她们。

    闵湘与祁连相继被拉上岸，她们各自回头看看，与刚刚的一场好梦告别。

    祁连一阵低落。而闵湘暗自捏紧大衣里的一张纸——墨香味的纸上记录【祁小连】与【连香】的生辰八字。

    闵湘凝望她侧脸，在心里对她说：谢谢你奋不顾身，赠与我一场美梦。

    而祁连，在多年以后，第一次带宝贝闺女从童话岛游乐场游玩回来当晚，宝贝闺女缠着她问：妈咪妈咪，卿卿岛上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祁连拍额头回忆，灯光、烟火、布景温柔浪漫，可是具体说来，她不记得戏台上放着哪一折爱人离合悲欢的戏，也不记得放映厅里改写了哪对有情人江湖相忘的结局……

    只有影视城唐都夜游时，她身为【祁小连】与心上人【连香】分分合合的跌宕庆幸。

    “卿卿岛不对小孩子开放的，宝宝，等你长大，妈咪和妈妈都盼望你和你对的人一起去感受。”祁连如是解答她家聪慧小朋友的疑问，心里意难平的却是，【祁小连】也就罢了，闵湘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还别说，确实很符合【大家小姐与贴身小丫鬟】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