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恨意
16 砚哥是个怎样的人? 庄淳双眼不对焦地坐在调教室隔壁,借着单向镜窥探了一番主人和狗的激烈情事。在此过程中,他被庄清砚的肉体和那冷厉的表情吸引,受到他言语的惊吓但无可掩藏地随指令勃起,亦被二人的奇怪扭曲的关系震撼。原来,第一次见面时,迟宇说的“幸福”是这个意思。 在他和他之间,折磨即是幸福,虐待即为愉悦。 他无数次想要逃离,想回到安静舒适的卧室,可沙发就像有粘性一般,将他留在镜子面前,心情复杂地等到隔壁关灯。 再不走就出不了地下室了。 他把门掀开一条缝,看到迟宇脚步虚浮地跟在庄清砚身后,阴影明暗交替中,满面笑容。二人走得很慢,迟宇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深红色项圈,连接着项圈的,是庄清砚手中的铁链,那手指比链子细,但远比冰冷的铁链危险。 “主人,我舅舅那儿的工作可以让我接管一部分么?”迟宇脚步迈得很小,每一步都恰好落在庄清砚身后一米处,像是一条直立行走的,学会了随行的狗。 庄清砚摩挲了一会儿做工精细的锁链接头,点头道:“可以。” “谢谢主人。”迟宇将二人的距离缩进半米。 庄清砚感受到他的小动作,把链子在手掌多缠了半圈:“就这么想当狗?” 迟宇闻言,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也不嫌痛,“咚”地双膝跪地:“是骚狗哪儿做得不对?主人提出来,骚狗可以改。” 庄清砚扯链子扯不动,只好转身退回,对他说:“你要知道,我养一条狗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那许舒呢?他到底比我好在哪儿?”迟宇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这不是你该问的,”庄清砚没跟他多解释,“还有,那个称呼只能在这里叫,上去还是叫我‘庄先生’吧。” “是怕被许舒听见?他对您而言那么重要?” 庄清砚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他把链子扔在地上,俯身搭着他的肩:“无关许舒。我和他是恋人关系,他虽然不在这个圈子里,但也知道我在给别的狗当DOM,我们之间没有秘密。”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分场合,不知轻重。这就是我当年提前结束合约的原因。” 迟宇怕惹他生气,不再追问,只默默地捡起铁链,捧在手上,举起来递给他。 庄清砚任迟宇举了一会儿,直到他双手发抖,才拿过链子,继续牵着他在走廊里散步。 17 庄淳躺在卧室床上,久久无法平静。庄清砚、许舒、迟宇三者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一开始以为,庄清砚可能同时被这二人追求,许舒胜算大得多,迟宇是个有病的疯子;看到调教过程后,他又觉得庄清砚和迟宇或许在肉体上更契合,而砚哥也不是完全“正常”的角色;可听完庄清砚“遛狗”时的话,他好像的确更在意许舒,只把迟宇当成类似宠物的东西。 看来,当初妈妈选择离开庄华是正确的,在这种豪门,他们根本得不到向往中那简单淳朴的生活。 庄清砚是他的亲哥哥,他对砚哥亦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可他了解越多,畏惧越大,不如别在庄园久呆了,明天就启程回小城市,多陪陪自己卧病在床的妈妈。她一定很想念自己。 于是,醒来后,庄淳洗漱完毕,吃完早餐,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庄清砚,给他一个东西,然后跟他告别。 庄清砚今天貌似很清闲。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又颇有闲心地自己剥了个橙子。 “哥,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庄淳鼓起勇气打断他的个人时光。 庄清砚停下手中动作,用湿巾擦一擦手指,问道:“小淳想说什么?” “第一件事:这个给你,”他把包里捂了很久的儿童手表放在餐桌上,“不知哥还记不记得。” 庄清砚认真仔细地看了良久,眼神中有些不明波动,他点点头:“记得。” 庄淳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性格内向没人跟他玩,庄华便私下带他去见了庄清砚,让砚哥陪他。那时候,他俩都不知彼此之间的关系,庄淳一跟他相见,就被这个哥哥彻底迷住,成了他的小跟班,庄清砚让干什么他干什么。有一天,庄清砚的母亲送了儿子砚砚一块好看的儿童表,他兴高采烈地展示给庄淳小弟弟看,没想到,庄淳没拿稳,手表掉进绿幽幽的池塘。庄清砚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和那小小的水花,不常表露情绪的眼中蓄满泪水,惹得庄淳愧疚万分,在心底责怪了自己上千遍。随即,淳小弟想都没想就跃入池水,划着狗刨给漂亮哥哥找表。可他刚学会游泳没多久,池水呛得他泪眼模糊,抬不起头,最终在挣扎无果后,缓缓于池中下沉。 他不仅没找到儿童手表,还差点丢了命。如果不是庄淳妈妈来寻儿子,及时把他捞起来送医院,或许世上早已没有庄淳这个人。 “我出院之后,一个人拿着大网兜,去池塘里把它捞上来了,”庄淳说,“本想亲手还给你,可妈妈不准我再跟你见面,还把我带离了这个城市。” 庄清砚没有回应。 “可惜它被水泡得太久,怎么都修不好,”庄淳把手表推到桌子中间,“如果你不想要,就让佣人把它扔掉吧。我只是想弥补这个遗憾。” “第二件事呢?”庄清砚问。 “第二件事……”那句话庄淳迟迟说不出口,他的哥哥或许在感情方面并不专一,或许有什么不正常的癖好,可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忘掉这一切,他还是敬爱他、喜欢他、想多看看他。 “小淳想告诉哥哥什么?”庄清砚温柔地笑了。那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冷冽的眉眼化成了暖暖的春水,让庄淳迷了眼,望着他发呆。 半晌,庄淳下定决心开口道:“哥,我打算今天回家。” “回家?”庄清砚戴上手套,剥好的橙子被孤零零地弃在桌面,“这里就是家啊?” “我……我是说,我和妈妈呆的那个小城市,”庄淳解释,“我想去见见市里的其他朋友,他可以帮我解决火车票的问题。”其实他在撒谎,可总之先离开庄园再作下一步打算。 “哥哥也可以帮你解决的。”庄清砚说。 “这些天给砚哥你添了太多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事,就不劳烦你了。” 庄清砚垂下长长的睫毛,十指在颈前交叉:“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走吧。” “好,”庄淳不知怎的,心中涌起淡淡失落,“我去收拾行李。” “哥哥在一楼等你。” 18 庄淳在男佣的帮助下收拾好行李箱,交给他,独自走到楼下。 一楼的门开了一道缝,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几缕,打在庄清砚侧脸,让他显得庄重而圣洁。 “小淳,过来。”他向庄淳招招手。 庄淳一步步走向他,想在临走前多看几眼。回家后,他能偶尔跟砚哥打打电话吗?能跟砚哥视频吗?能一年约他出来吃一次饭吗? 二人面对面时,庄清砚抬起手,让他有些期待——砚哥是要拍着我的肩嘱咐我?还是要跟我拥抱? 不幸的是,他的两个猜测均偏离甚远。 隐约间,庄淳看到一块白色的布,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当那味道被他毫无防备地吸入之后,他视线模糊,坠入昏迷。 19 庄淳苏醒时,只看到头顶刺目的灯,因为光太亮,他连天花板都看不清。 他的鼻腔中还残留着昏迷之前的化学剂苦味,脑袋昏昏沉沉,像被一块布严实裹住。 “哥,砚哥……”他搞不清楚情况,只知道呼唤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人物。 庄清砚好像在这里等待已久,一见他醒来,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跟前。 庄淳想要向他伸手,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固定在了一个架子上。这个架子和迟宇站立的那个很像,可是要更高大、更坚固,还有装脚环的位置。他踢踢腿,发现脚也没法动弹。他现在浑身赤裸,像一条躺案板上,连挣扎都没有力气的待宰的大鱼。 “你醒了。”庄清砚换上了公布遗嘱那天的正装,看着像是参加学术会议的精英。 “砚哥,为什么?”庄淳无力地问道。 “为什么?” “我自问并未得罪过你,难道你在记恨我妈妈?”他猜来猜去也只能猜到这个原因。 “你觉得呢?” 庄淳为自己母亲争辩道:“她不是故意插足的,是庄华骗了她!我以为这一点你很清楚。” “小淳,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妈妈。”庄清砚的手套表面很粗糙,刮在他身上就像一张砂纸,又痛又坚硬。 “啊……”庄淳疼得皱眉,“你的母亲不是……不是因病去世的么?如果要怪庄华,我愿意和你一起骂,可和妈妈无关,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善良?”庄清砚一把拍在他左乳,让他倒吸一口气,眼眶发红。手套面打在乳头上,除了痛,竟带给他一种令人羞耻的快感。 “小淳,你知道你捡手表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不……不知道……” “她把你从池塘捞起来,送去医院,”这里的“她”明显是指庄淳母亲,“等你稍好一些后,她便去我家登门拜访,和庄华吵了一架。”庄清砚收回放他胸口的手,转而搭在他肩上。 “那天下午,我妈妈本该去医院开心脏方面的药物处方,可由于没带身份证,只好半路开车回了家。刚到家,她就听到了他俩的争论内容,知道了被庄华掩藏得很好的,日渐冷落她的真正原因——他不仅有时会和另一个女人同居,还和那个女人生了个小孩。而这个小孩,和我相差不到两岁。她像个傻瓜一样,被她信赖的丈夫瞒了五六年。” “砚哥,她怀上我之后,就没再和庄华住一起过,一直是一个人!如果你能找到我们当时的邻居,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是庄华一直在纠缠她,不放过她!”庄淳对他大喊道。 “安静点!”庄清砚一掌打在他脸上,那半边脸顿时就热了起来,变红变肿,还有小片小片的瘀点。 “庄淳,我妈因为她上门来的这一顿争吵,心脏病发作,被救护车送到临近医院抢救,十多天后因一场医疗事故死亡。” 庄淳那时年纪尚小,对这些情况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捞起那块手表后,就被妈妈带离了这个繁华的大城市。 “你知道是什么事故吗?一个实习小护士,把用于静脉推注的氯化钠溶液配成了氯化钾,导致我母亲心脏骤停。她最后主动承担责任,说溶液配错是因为那天停了会儿电,耽搁了她的时间,她急着下班,就疏忽大意了。由于她和我母亲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没有杀人动机,经警方一系列调查后判定这起死亡并非谋杀。这名小护士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最后却不知为何,在牢狱里自杀,也没留下一封遗书。” 庄清砚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语调平直。 “让人疑惑的是:第一点,那一天,那层楼有几分钟部分电路跳闸了,监控一片漆黑,小护士的确被人目睹进入了那个房间,可同层楼的其他人也不是没可能。第二点,医疗事故确实终结了她的职业生涯,可护士有个赌徒哥哥,在她入狱后莫名还清一大笔债。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个医院正是你母亲上班的地方,事情发生后,她就辞职带你走了。” “你怀疑她……怀疑她杀了你妈妈?”庄淳瞪大双眼,脊背发凉,“不可能,她不可能那么坏的!她去你家找庄华吵闹只是由于她对我过分关心,她更不可能亲自下手让一个无辜可怜的人死!你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没有,我那时还小,能力赶庄华差远了,这些都是我长大接触公司事务后才开始怀疑的。倒有一个证人,就是小护士的赌徒哥哥,可他躲债经验丰富,逃跑伪装能力一流,我的侦探居然一直没抓到他。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想过偷偷对你做点什么,可全部被庄华的人挡得死死的——看他多爱你。” “妈妈没理由这么做……她离开庄华后就一直没找过他……庄华留给你的可比我多多了,他的遗书上……”庄淳不愿相信地喃喃道。 “我想过她的动机,你说,会不会因为是我站在池塘边没救你被她看见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迁怒一个小孩呢?更何况我说过是我自愿跳下去的!” 庄清砚没接话,他取下那个手套,走回椅子坐下。那个角落无法被灯光直射,只有暗淡几个度的散射光。 “庄华终于死了。”他叹一口气,可更像在发笑。 “你……他的死不是意外……”庄淳的四肢因恐惧发凉颤抖。 “我试着在那个小城市找你麻烦,可被庄华发现后就搁置了这个打算——他还以为我突然意识到‘兄弟’的重要性,从此不再‘叛逆’,高兴了一段时间呢,”庄清砚有些愉快地在地面踩踩,“其实,是我想明白了,不能直接杀掉你母亲,也不想直接杀了你——他死后我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地这样做,可干脆利落的死亡太轻松了。” “你……你要怎么样……”庄淳绝望地看着地面,脸色发灰。 “上天还是想补偿我的,你母亲最近生病了?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庄清砚起身走到他面前。 “不能,你不能这样……哥哥……” “哥哥?”庄清砚哂笑,“看哥哥跟别人做爱很开心?看哥哥调教骚狗你也会有反应?你眼神里的东西我在其他人那儿看太多次了。既然小淳对哥哥这么好奇,那我就亲自带你玩一玩,出一些作品,寄给你母亲,让她吃饭的时候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