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4. “我、不是……”宋笙艰涩地开口,但在厉枭认定一切的冷视下,一切解释都是可笑的借口。 厉枭忽然松开遏制他手腕的手,宋笙顺势向后跌了两步,险些倒在床上。 他有些狼狈地单手撑在床上,眼睛垂得很低,叫人看不见他此刻眼神有多溃散麻木。 他重复地低喃“没有、不是”,声音沙哑得仿佛喉头堵着一团棉花,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急喘。 可厉枭置若罔闻,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仿佛入魔般的宋笙,眉头蹙紧,眼神嫌恶,整张脸写满了不耐与烦躁。 不是,没有,宋笙竟然还敢狡辩说这种话,真当他不知道这些年他究竟做过多少令他作呕的事? 当初口口声声说有爱人,跟他只会是合作关系绝不会跟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他们合同都还在那栋婚房的保险柜里锁着。 结果呢?所谓的爱人是他雇佣来的戏子,那份合同约束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包藏的祸心。 一想到这六年多一直在跟一个对自己别有所图的人同床共枕,厉枭胸腔就沸腾起难言的怒火。 他此生最恨背叛,欺骗,可宋笙偏偏精准踩全了这两颗雷。 往昔回忆涌上心头,平添怒火,厉枭忍了又忍,终是不想再看宋笙一眼,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门被关的咣当响,显然厉枭是被惹恼了,听着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宋笙逐渐蜷起身体,痛苦地埋头于双手间,压抑的哭喝声从喉头迸出。 他只是一时情急忘了分寸,只是担心他,他真的没有要骗他,没有再骗他。 为什么,就是不能再相信他一次…… “厉枭,我真的已经在努力不爱你了啊,你信我……” 颤抖的低鸣如陷入绝境的小兽在恐惧地呜咽,房间里光亮如新,灯光璀璨,却无法驱散宋笙内心半点阴霾。 …… 为了不让厉枭难堪,宋笙晚上是在楼下沙发上睡的。 反正夫人不在,李妈最早也要七点起来,他有把握在李妈起来前从客厅“消失”。他不会让厉家人知道他跟厉枭“感情”出了问题,他们的“架”理应在床尾和好,这也是李妈给他们安排同间房的原因。 只是谁也不会知道他们非但没有“和好”,甚至又“吵”了一次。 躺在冰冷的沙发上,宋笙抬手盖着酸胀得厉害的眼睛,心里不断问着为什么。不是决定好了要放弃的吗,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明知道厉枭厌恶他对他的喜欢和关怀,他为什么就是记不住的一再惹怒他,他好不容易见到他一面…… 回忆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小时候母亲节想替母亲办一个难忘的节庆,结果反倒差点让母亲葬生火海。 虽然父亲母亲从未怪过他,只是让他以后少碰那些危险的东西,但好心办坏事就跟诅咒一样伴随着他成长,每次他想做些什么的时候结局总跟想象的截然相反。 他想给朋友过生,给朋友惊喜,结果只有惊没有喜,被掉包的血淋淋的断掌“礼物”差点让朋友惹上官非跟他绝交。 他想帮老师做点轻松简单的忙,只是单纯搬个书,结果上楼时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没把老师撞翻出五楼。 毕业后他有想过做点小生意,哪怕他家境殷实根本不需要他做这些也能富裕过完一生,他还是平生一股豪情壮志,想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小天地。 可惜他就跟霉星附体般干什么倒霉什么,生意没做成还差点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天知道他有多冤,明明是那些人先来找他事儿,他气不过才动了手,结果挨罚的还有他的份…… 细细想来,他似乎也就只有在成为“厉夫人”的事上格外顺遂,顺畅得让他几乎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玄乎的体质。 还以为它失效了,却不料只是晚了七年,然后来势汹汹,给他最痛、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晚上宋笙睡得并不好,做了很多让他难受的梦,印象最深的无疑就是厉枭跟他提出离婚并昭告天下的场景。 他从未发觉自己有那么木然的一天,全程都是呆滞的,呆呆地看着厉枭提出离婚,呆呆地看着厉枭撕碎他们签的婚约合同,呆呆地看着厉枭召集所有厉家人,一字一句说出他们离婚…… 这怕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可怕的一个梦。 可偏偏他知道这个梦终将成为现实。 他的脖子上始终悬挂着这么一把铡刀,他就像是被押解到刑场的囚犯,胆战心惊地等待着这把铡刀砸落。 那种胆寒又煎熬的滋味…… 早早醒来,宋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快步轻巧地回到楼上,不敢回房,他只能用力搓把脸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疲惫,默默在门外等了小半个小时,等到楼下响起李妈的脚步声,宋笙这才动了动酸胀的双腿,假装今天起得比较早,徐徐下了楼。 李妈果然没有起疑,真以为宋笙是认床睡不好才起的那么早,听他说厉枭昨晚很累让他多睡会别叫他,李妈当即露出一个“我懂”的歧义表情。 宋笙心里艰涩,面上却伪装着扯开一抹羞赧的笑,顶着李妈暧昧的眼神在餐桌边坐定,对着空荡荡的桌子发呆苦笑。 也难怪厉枭不肯信他,谁能信他呢,他张口就是谎话。 匆匆吃了点早饭,宋笙率先找了借口离开。 他不敢再见厉枭,也知道厉枭不想见他,那他何必留着碍他的眼。 只是。 心脏为什么能那么疼。 为什么要疼呢,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厉枭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吗,他们只是假结婚,他们只是虚假的夫妻,他为什么要奢求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怎么能这么贪婪。 …… 距离上一次见到厉枭又过了快一个月,又一次的家宴近在咫尺,可看着新闻头条报道着厉枭的身影还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宋笙心里顿时有了数,这次家宴怕是又要一个人回去了。 但他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回去,他真的厌倦了张口谎言的生活,他甚至有些害怕,怕谎话堆积多了会带来无法预估的报应。 一如他为了成为“厉太太”扯的小谎,被识破后竟是这般煎熬难堪。 厉枭当天果然没有回来。 即便宋笙心知肚明,还是控制不住地呆呆等了一天一夜。 等到第二天天明,宋笙才艰难合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眼角渗出些微酸涩的泪水。 电话已经被打到没电关机,可宋笙完全没有爬起来去充电的欲望,他甚至把手机放得远了些,不愿回想昨天枯等着厉枭来电的自己有多可笑丑陋。 他怎么会以为厉枭赶不回来会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他呢?之前那两个月的家宴他不也从来没有通知过吗,他为什么以为这次会例外,上个月他们明明那么糟糕…… 尽管浑身叫嚣着疲累急需休息,被厉枭占据所有思维的脑海还是活跃的不太像话,宋笙根本睡不着,闭着眼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还是烦躁地坐了起来,打开电视看起之前没看完的纪重的访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如今纪重应该已经被厉氏传媒签下,正式成了厉枭的“人”,好像之前无意间有看到手机弹出新闻,说厉枭对他照顾有加,不仅给出S级合同待遇,还让手底下炙手可热的金牌经纪人来专门带他一人。 这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偏爱与厚待让业内猜测纷纷,所有人都怀疑两人有一腿,或者说厉枭对纪重有企图。 不过这也难怪大家会有这种猜测,谁让宋笙这个正牌厉太太至今只有他们圈子里知道,厉枭没想着公告天下,其他人也没想过,倒不是觉得宋笙是个男的上不了台面,只是觉得没必要让宋笙承担不必要的非议。 厉家人对宋笙还是很满意的,哪怕他是个男的没法替老三家开枝散叶,但只要厉枭喜欢就好。 所以宋笙至今不敢让厉家人知道他跟厉枭实际只是合约婚姻,有名无实,甚至于,连朋友都不是。 宋笙的存在无人知晓,厉枭在外营造的形象又是万花丛中过,身边男男女女不断,举止又从不避讳,哪怕记者狗仔从未捕捉到他跟谁一起过夜的身影,花边新闻在臆想的捏造中也编得各种有鼻子有眼,于是,就算厉枭对纪重没那种意思,在普罗大众的眼中他们就是有猫腻,不然厉枭何苦大费周章地将纪重从对头公司守望传媒挖过来,还直接送上自由度最高、分成最高、待遇最好的s级合同,甚至还把金牌经纪人付鑫空出来专门负责纪重。 这种偏爱厚待可是厉氏传媒前所未有的。 不说外界众说纷纭,就是厉家小辈们的群聊里都对此消息颇有微词,八卦点的堂妹们甚至会私下敲宋笙询问实情。 可宋笙能知道什么实情,看到这消息的时候连他都在怀疑厉枭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纪重了。 他记得当初他还没暴露自己险恶用心时,还能跟厉枭维持着不冷不淡的勉强能聊几句、还算能让厉枭放心安心的朋友身份时,厉枭曾经问过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那时又惊又怕,以为厉枭是发现了,心惊肉跳得厉害,可既然厉枭没有点明,他也只能掩耳盗铃的假装没被发现,夹带私货地把自己喜欢他的那种酸苦又甜的滋味大致形容了一番。 结局自然不必说,他被厉枭嗤笑着不屑了几句,厉枭觉得他傻。 【如果喜欢一个人这么难受,还不如不喜欢。】 不喜欢…… 他也想不喜欢啊,喜欢上一个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人,多累多苦多痛。 可喜欢要是能被控制,能被轻易放下,又算什么喜欢呢。 【你啊,估计心里有病,才会沉迷这种不健康的、自以为是的感情里,感动于自己的奉献,其实这种最没劲。】 确实挺没劲的,除了自我感动,他还能得到什么。 他连争取都不敢,只能一遍遍像个可耻的偷窥狂一样窥视着厉枭出现过的每个地方,审视着他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人,怀抱着卑微的、卑鄙可耻的、不敢让人知道的乞求,愿上苍垂怜,愿厉枭永不懂爱。 但显然上苍不会怜悯一个心怀鬼胎的罪民,厉枭身边出现一个特殊的人,他那么完美,跟他那么登对,他们看上去那么合拍、契合,即便恶意的揣测无数,可CP粉们的祝福、渴望却如史上最澎湃的浪潮向他们涌去。 那是宋笙做梦都梦不到的美景。 嫉妒如毒药腐蚀着他的心脏,带来尖酸刻薄的痛楚,可他除了咬牙忍受还是忍受。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还是厉太太。 但他最为惊惶的也是总有一日他会失去厉太太这个头衔。 等到厉枭领着纪重回来,或者领着另外一个任何人回来。 他的梦就做到头了。 而这一个月来厉枭跟纪重频繁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报道满天飞,昨天家宴他们两个都没露面,电话、群聊、单聊、信息……差点挤爆他的手机,所有人都在询问他跟厉枭的情况,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婚变了,是不是厉枭变心了等等。 显然,他们也看出了厉枭对纪重的不一样,对纪重的上心,这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 所以,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宋笙跟厉枭已经婚变的消息便传遍了他们这种阶层的圈子,就连他父母都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一大段消息过来问候,打听。 可宋笙一个人都没回过。 他无话可回。 他能说什么呢,没有婚变,没有变心? 厉枭从来就没把心给过他,何来改变。 况且他受够了一句句谎言出自他口,年复一年的负罪感已经把他逼到崩溃边缘。 他不想再说谎,他真的害怕,害怕他说的每一个谎都将在不久的未来被残忍戳破。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他会怎么办,无地自容之后他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