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神与邪神
向炎星跨出堂屋的大门时，感觉身后亮起了一抹微弱的金光，他回头去看，却并没有找到光源，视线落在祭台上的那幅挂画上，或许是因为向炎星这几日的虔诚供奉，画中的神像已经清晰了不少。 向炎星走近查看，神像通体青黑色，三目八臂，头饰五骷髅，扑面而来的威严与压迫感，这应当是佛教中的护法神。 方鸣乐正站在门外催促他赶紧跟上，他只能抓紧时间，匆匆上了三炷香后便跟着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节日”即将到来，整个村中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紧张且压抑的氛围，向炎星几人走在路上也没有村民再来过问关于“失踪孩子”的事，大部分村民都紧闭门户，不知是在防备什么。 宁静的乡间小路上仅能看见零星几个神色木然的男性村民，他们两人一组，看起来像在巡逻，向炎星尝试过向他们搭话，但对方却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根据上一次走访的经验来看，就算这些村民都是游戏中的NPC，他们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和想法，而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就是那个怀胎五月的“小青”，以及之前那名挑水的老妇人。 几人沿途来到距离较近的小青家，敲了敲破旧的木门，不一会儿，就听见迟缓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 门后的人先是很谨慎地只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等顺着这条细缝，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人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将木门彻底打开。 “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找到失踪的孩子了？”小青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她有些激动地拉住了向炎星的手臂，眼中亮起一丝微光，满载期望。 向炎星也不打算回避对方的问题，直截了当道：“我们确实找到了孩子。” 这下女人神情更加欣喜，“那还等什么，赶紧带孩子去见村长啊！”小青迫不及待地招呼着几人往外走。 “难道不应该先通知孩子的父母吗？”向炎星毫不避讳地看着对方，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出什么破绽，“他们应该比村长更加着急吧？” 小青的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她移开目光，掩饰般地干笑了两声：“到时候村长会挨家挨户把孩子送回去的，你们就不用管这些了。” “是吗，说起来从头到尾我好像都没有见到过这些孩子的父母？” “……”小青没有回答，她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村长根本不会把孩子送回去，对吧？”向炎星接连追问，“因为明天的节日需要这12个孩子，而这些可怜的父母或许会被你们关起来，以免他们救子心切破坏村里重要的仪式？” “不……不是我们，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 小青承受不了这样的压迫感，她崩溃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带着哭腔让对方别再问了。 向炎星看着她这样子也有些不忍，但此时无疑是挖取信息的最好时机，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撬开一个口子，或许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 他轻轻握住了小青的肩膀，语气柔和却坚定：“不要逃避，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让我们来彻底结束这一切，好吗？” “……真的，能结束吗？”小青的声音微弱又沙哑，她似乎没指望得到回答，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深吸了几口气，才下定决心般地重新看向了向炎星。 “我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很久以前村子里荒芜贫瘠，甚至有时候连续几年都没有收成，饿死了不少人。”小青回忆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那个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后来有人请了大师来看，说是风水不好，解决办法就是请个神回来守护，请了神之后确实村里的一切都好起来了，每到秋季都是大丰收，只是每隔12年就必须为神献上12个孩童，否则整个村子都会受到神的报复。” “我的妈呀，真是要把那些孩子拿去献祭啊？也太丧心病狂了吧！”方鸣乐刚才就一直在后面听着，他担心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会影响到向炎星套取情报，所以才一直憋着没说话，此时却是终于忍不住了。 小青点了点头，“这样的做法确实很残忍，但如果不这样做，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不是有句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之前你想要提前催生孩子是因为什么？” “因为献祭的规定，必须是12岁以下的孩童。” “所以大家都想提前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到12年后，也就是下一次献祭仪式的那天，孩子就超过12岁了，也就不会成为祭品了？” 小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虽然献祭仪式是无法避免的，但总能钻点空子，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免于这场残忍的仪式。 “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回事？”王强此时突然发话，他一直认为NPC都是诡异且没有感情的，但眼前的女人却让他的观点有些动摇，甚至于想起了自己亲手杀死的那个疯女人。 “她其实并不是疯子……”小青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悯，“在上一次的献祭仪式中，她的孩子被选中了，她用尽所有办法都没能阻止那场仪式的进行，之后就没人见过她了，大家都说她疯了，也不知道她独自住在了哪个山洞里。” “所以她抓走那些孩子，其实是想保护他们？”向炎星感到一阵心酸。 王强也偏过头，不再开口了。 “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你那时候应该还很小吧。” “有一些是听我母亲说的，不过她已经去世了，还有一些，是李奶奶告诉我的。” 向炎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开口问对方能不能带他们去找李奶奶，小青犹豫一瞬，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 众人走了几里地终于到了小青口中的李奶奶家。 巧的是，这位李奶奶正是几人之前见过的那位挑水的老妇人。 此时李奶奶正坐在门口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假寐，突然她感到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日光，她睁眼一看，见是小青，刚想招呼两句，却又看见了她身后跟着的几人。 “带着这些外来人过来做什么？”李奶奶有些不悦，显然她还记得上次的事情。 向炎星知道他们上次的交谈算不上愉快，所以现在只能拜托小青这个中间人了。 “李奶奶，关于献祭仪式……” “行了！别再提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小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奶奶打断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奶奶这么严厉的一面，她皱着眉不解道：“我不明白，您明明也是反对这件事的，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反对了？我一直都遵守村长的决策，你不要胡说八道。”李奶奶立刻激动地反驳。 向炎星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老人强硬的态度下却是深埋心底的恐惧。 她很害怕村长，以至于不敢忤逆村长的任何决定，连在背后议论也是不被允许的，而李奶奶的话里还有一点很重要的线索，她说这是村长的决策，那么是不是代表，当时请“神”进村的人就是村长呢？ 又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如此忌惮？在玩家眼里，村长确实是诡异的无限接近于“鬼”的存在，但身为NPC的李奶奶应该不会有这个意识才对。 游戏中的NPC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诡异，小部分正常的NPC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逐渐被影响，他们是感受不到这些诡异与违和的，就像之前村长将一个男人的头给咬了下来，NPC会选择性的忽略，或者自动将这件事合理化，他们并不会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骇人听闻。 因此李奶奶的态度才显得格外反常，这应该是游戏中给玩家的一点提示。 对于村长的恐惧，或许就是李奶奶所接到的“剧情设定”。 而玩家要做的，就是挖开剧情下埋藏的秘密。 “李奶奶，村庙中的那尊神是村长请回来的吗？”向炎星上前一步，直视对方。 老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瞪向旁边的年轻女人，“小青！你都跟他们乱说了些什么？！” “您别担心，他们都是好人，他或许有能力帮我们……”小青有些着急地解释着。 “没有人能帮到我们！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决不能违抗村长。”李奶奶严厉地呵斥道。 小青抬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神情悲戚，“我知道，但我真的受不了了，如果这个孩子只能活到12岁，我宁愿现在就跟他一起死。” “糊涂啊……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们，任何人都……”李奶奶无力地摇了摇头，拖着缓慢的脚步往屋里走。 “人帮不了你们，那神呢？” 一道清亮地声音落下，李奶奶的脚步顿了顿，她松弛的眼皮努力往上抻了抻，看向身旁说话的俊秀青年。 “村中心的堂屋里不是还有一尊神吗。” 李奶奶浑浊的眼中闪了闪光，随即又暗淡下来，“太久没人供奉，画像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今早我看见了，那位神是冢间迦罗，没错吧？” “……你、你真的看见了？”老人朝着向炎星靠近，用枯瘦的手掌拉住了对方，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似是极力压制心中的动荡。 向炎星顺势握住老人粗糙的双手，坚定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村长不允许你们供奉祂，久而久之，村庙中的那尊邪神便压制了正神。” “但现在，反击的机会已经来了。” 在向炎星的灼灼目光中，李奶奶终于妥协，开口讲起了关于这个村子的过往。 原来村长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李奶奶还很小的时候，村长就已经是现在的苍老模样，他自称是城里人却向往乡间生活，想在村中定居，他当时带了不少粮食和物资，人随和又博学，村民们都还挺欢迎他。 但没过多久，村中的孩童就接连失踪，紧接着河流涨潮又淹死了几个村民，甚至那一年的秋季竟是颗粒无收，最后是靠这个城里人的接济，全村人才不至于被饿死。 之后他自然而然被选为村长，众人都十分尊敬他，不过也有极个别村民在背后议论，村子的怪事是不是和他有关，毕竟自从他进村之后，整个村子的运势仿佛瞬间滑坡。 后来又有传言说，村长是在外面干了缺德事，来村子里躲灾的，说他年轻时靠倒卖儿童器官发家，老来便被阴灵纠缠，得了大师指点，供奉了一尊邪神，替他挡灾，而条件就是需要献祭12个孩童。 而传播这件事的人，没两天便死于非命，从此之后无人敢再提起这个传言。 村中依旧霉运连连，村长装模作样地请大师来看风水，接着堂而皇之地将那尊邪神请了进来，嘱咐村民好生供奉。 果不其然，来年迎来了第一次大丰收，在村民们欣喜若狂之时，村长才说，必须用12个12岁以下的孩童献给“村神”作为回礼，否则就会受到神的报复，而这“报复”可不是没有收成这么简单。 大多村民们心中都无法接受，但却又不敢反驳，只有李奶奶的姥爷站了出来，结果不难预测，第二天姥爷就死在了村庙旁，村长说这是触怒了神，所受到的“神罚”，之后也没人敢再质疑村长，这件事也给李奶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从此之后，每隔12年举行的献祭仪式，也成为了招婴村的传统。 直到这一次，村里满足条件的孩子已经不多，选出来的12个，却在仪式的前几天不见了，这才请来他们几位侦探帮忙寻找孩子。 …… 故事讲完，天色也逐渐暗下，李奶奶从屋里拿出一个红布口袋，里面装着不少红烛香火，还有一些水果谷物，嘱咐他们回去好好供奉那尊“冢间迦罗”。 几人道谢后便抓紧时间赶回堂屋。 目前他们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接着只要保护好那些孩子，等到仪式过后，应该就能回归现实了。 李奶奶说她小时候见到村长，他就是这幅老人模样，那他现在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岁了，竟然还一点变化都没有，只可能是从那位邪神的身上得到了某种特殊的能力，向炎星皱眉思索着，希望明天的仪式上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怎么那么了解那些神神鬼鬼的啊？冢间迦罗又是个啥？”回程的路上方鸣乐叭叭地问个不停。 “佛教中的护法神，传说中的大黑天神之一，统御阴司，掌判善恶，超度亡灵。” “哇啊这么厉害的吗！”方鸣乐立马拉着向炎星加快步伐，“那赶紧回去上个香，说不定能保佑我们顺利通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