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融 15 恩泽，你和我们一样
如同前世诞出婴孩之时一般，猩红的黑暗诅咒消失无踪。 失去恶魔的控制，羽翼顷刻间痊愈，天使体内的魔力也迅速恢复至全盛时期，全身光芒大盛，磅礴的力量涌现，凡人的衣衫被焚毁，尘埃与污秽燃烧殆尽，那瞬间连恶魔灵魂也不得不稍稍退避，以浓厚的黑暗力量包裹自身，藏于这具肉体最深处，原本萦绕在房间内的黑暗残雾自然也被一扫而空，仅仅是几缕圣洁辉耀，就足以净化一切混沌漆黑。 只是这次解放后，天使脸上没有欣喜和雀跃，如蓝宝石的眼眸中只有不可置信。 “我.....难道真的......” 他瞳孔收缩成点，刹那间展开羽翼，抬起有着微光的手掌，感受流淌其中久违的充盈力量。 体内的诅咒消失，他彻底恢复神之使者的力量，按理说他应该已经自由，应该立刻用这份力量净化体内的恶魔才对。光与暗绝对对立，作为大天使的他，理应完全无法容忍体内存在着如此污秽的黑暗，即使他不杀死恶魔，也必定会本能地将对方排斥出体外，再将其净化。 然而这种天使应有的本能，此刻却仿佛并不存在般无影无踪。 甚至他还下意识地收敛自己的光明，没有让这些纯粹的圣洁力量穿透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体内的黑暗并未被他完全驱散，萦绕在性感带的黑暗气息和光明相互排斥，给他带来一阵刺痛，而这种疼痛对这具肉体来说反而像是某种淫靡的挑逗，覆着圣光的无暇躯体透出淡淡的红，胸前乳头收缩变硬，胯下之物也微微勃起着。 这样羞耻淫邪之姿，本不应在天使身上出现，必定是被黑暗污染才会如此丑陋。 “是啊，被荣光夺走力量后，你的核心已经不再纯净——也就是说，你实际上不能算是真正的天使了。” 伊迪斯的话语轻柔传来，等天使的力量稍加平息后再次从肉体内伸出触角，化为手掌抚上天使脸颊，可以看到漆黑的触角上布满灼烧伤痕，他的力量一向比真正的大天使弱，现在还在对方体内，很难完全抵御光明的侵蚀。 “但即使是这样又如何？你的心是一如既往的善良，黑暗也无法玷污它分毫。” “我.......” “所谓纯粹的光明，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恩泽？”恶魔的呢喃越发接近，很轻很轻，带着一丝无人理解的复杂，尾音在光华中回荡，仿佛那些环绕身侧的触角仍未消失。 “即使肉体和力量为神所造，你的内在，你的灵魂，也仅仅属于你自己而已，而不是被某种光明核心所定义的。” “.....请不要......说如此亵渎的话......” 天使咬着唇，双眼紧闭，神情既有迷茫也有着痛苦，对方的力量明明比他弱，话语却犹如蛇的毒液，这种来自于体内灵魂的心音让他连拒绝聆听都做不到，轻易渗进本就被黑暗污染的内心，若是他想要彻底隔绝这亵渎神明的低语，唯一的办法，是将体内仅存的黑暗净化。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下手。 大天使能清晰地看出人类的善恶，就算对方以前对他做过那些邪恶之事，此刻从那些话语和触碰的掌心中传来的，只有单纯的善意，没有一丝一毫邪恶和扭曲。 只是更令他困惑的是，已然堕落的他，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扭曲。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不愿伤害他人的心情并没有变化，即便对方是令自己陷入苦痛和为难的恶魔，他也没有任何怨恨或愤怒，更不会因此想要毁灭对方，这种出乎意料的矛盾现象是如此的难以理解，让他连对光明力量的控制都变得不稳定，羽翼无力垂下，环绕身周的光华忽明忽暗，让房间变得暗淡。 “.....我不想......伤害你......” “但我想要伤害你哦，天使大人。” 恶魔的声音很轻，却有着近乎危险的意味，感觉到光明屏障的动摇，原本被压抑到最深的黑暗力量再度涌现，漆黑如墨的纹路穿透天使体表，肆意地划过泛着微光的肌肤，缠上那对光彩夺目的雪白羽翼，从羽根渗入其中，将圣洁的羽毛染得污秽。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此毫不留情的碰撞，自然给双方都带来痛楚，恩泽难受地喘息起来，伊迪斯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继续以那双被灼出伤痕的手掌，轻柔地抚着天使的脸颊，说出残酷的话语。 “我想要切下你的四肢，折断你的翅膀，撕裂你的血肉，挖去你的眼睛，捣烂你的大脑，将你的骨头全部打碎，看着你像一具最无助的人偶那样躺着......” “....伊迪斯.......” “那样的话，你就完全没办法反抗了，我可以随便使用你的嘴巴和屁眼，会它们肏到红肿，变形，糜烂，直到再也没办法闭合，剩下吞咽精液的功能.......” “......呜......” “就算你自我毁灭，留下的尸体我也不会放过，我可以把你的尸体制成分身，甚至还能保有肉体的本能，就算弄得破破烂烂，也会像最淫荡的娼妓那样爬过来，尽力用肉穴服侍我，那时候的你也早就认不得自己的同伴，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带你到他们身边，让你的活尸也享受一下自己同伴的滋味.......” “不.......” “这就是我啊，一个无论有没有黑暗力量，都应该被光明铲除的存在。” 恶魔自嘲地说着，抬起天使下巴，将那张噙着泪的美丽面孔曝露在月色之下，让夜华将那眼角的水雾染得晶莹。 “就算如此，你还是不想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天使看着眼前的人脸黑雾，眼中透出痛苦，他不认同恶魔关于光明的说法，也感觉到灵魂正在被黑暗侵蚀，但不知为何他却无力反抗，原本汹涌的光明力量变得沉重，怎么都没办法顺畅地运行，连阻止对方的侵犯都做不到。 他无法理解这一切。 光明力量就是天使存在的根本，绝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杂质，若是他依然是圣洁的神之使者，那他理应立刻击溃恶魔的攻势，净化体内这个引诱自身堕落的邪秽恶魔；但若是他已经被黑暗污染，那必定会像恶魔那样疯狂，负面情绪丛生，失去现在的理智—— ——这是他所知的，是神在创造他时，赐予他的一切。 理应是这样才对。 “....我.....不明白.....” 内心信仰和现实的冲突，令恩泽越发痛苦，心脏如被撕裂般难受，只能死死捂住胸口喘气，浑身颤抖，周围环绕的光华早就破碎消散，泛着微光的肌肤变得暗淡，染上漆黑的羽翼瘫软在背后，被触角紧紧束缚，在月下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犹如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承受不住破碎在地。 “是时候该明白了，神不过是把你们当成统治的工具” 恶魔语气变沉，由黑暗触角凝聚的面孔透着严肃，眼眶散发噬人般的猩红光芒，从天使体表涌现的黑暗，几乎吞没了这具彻底失去反抗之力的躯体，无比亵渎的话语，犹如剑刃般狠狠刺入天使内心。 “你也好，其他天使也好，都是那自称神的混账的人偶罢了，真正的你一直都被神的力量蒙蔽了，甚至以为自己就是由这些力量组成的，连一丝怀疑都产生不了。” “...不是....不是的......”天使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勉强挤出的话语沙哑得可怕，两股力量冲突下内脏也不断受创，鲜血从唇角滑落。 但遭受同样痛苦的恶魔，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般冷静，他直直看向天使眼眸中的混乱，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被神告知的一切，都是谎言。” “无论是否有着光明力量，你就是你，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所谓堕落，所谓圣洁，全都是神制造出来的概念，一切灌输到你身上的力量、想法、观念，都是他用来控制你们灵魂的手段！” “恩泽，你从来都不是被什么东西创造的，你和我们一样，是——” 【错误。】 错误。 毫无感情的话语，突兀地从天使唇间吐出。 随着那句古怪的话音回荡，紧接而来是爆发般的巨大轰鸣，彻底打断了恶魔的话语。 正如无数年前，伊迪斯想要试着将光明从恩泽身上剥离又失败时一样，神的力量根本不是天使或凡人的意志能动摇的，再多的侵蚀也不过停留在天使之躯上。 当恶魔想要触碰灵魂最深处的光明时，一阵极强的反弹力度直接从天使体内爆发，扫除所有试图触及禁忌的力量。 这种力量远超天使本身的强度，刹那间缠绕天使的触角全数逸散，让天使恢复光明之体，而深藏在体内的恶魔灵魂首当其冲，被如此恐怖的力量碾压而过，难以承受的剧痛随之而来，一声压抑至极的惨叫后虚弱地卷缩在天使体内，稀薄得近乎消散。 “.......伊迪斯？” 感受到体内另一个灵魂受到重创，天使终于回过神来。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明亮夺目的光华，身上消失无踪的黑暗，和倒在地上的椅子，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恶魔灵魂传来的虚弱让他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变化，立刻将所有剩余的光明力量收敛到体内，将单纯的治愈之力融入到恶魔中，让萎靡的灵魂慢慢稳定下来。 只是在那短暂刹那，猛然爆发的光明力量对恶魔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就算立刻以治愈之力恢复，黑暗的灵魂也陷入深深沉寂，在天使的轻声呼唤后仍未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恩泽茫然地抬起手，感受近乎消失的黑暗气息。 在力量爆发的一刻他失去了意识，只记得在那之前伊迪斯对自己呼喊着什么，字词逐渐变得模糊，无法听清，也无法理解，紧接着就是无尽的光华淹没了意识，清醒过后就已经感觉到恶魔受到重创，那些尝试侵蚀自身的黑暗也消失殆尽。 他不知力量来自何处，天使的实力是不会变化的，即便是当初在神殿之战中被击败垂死，也从未有过如此磅礴的光明力量出现。 而在神所赐予的知识中，也没有关于这个力量的记载。 天使迷茫地摇摇头，让他困惑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无论哪样他都无法弄懂，天使本来就不是像人类这样好奇心重的存在，无数年间只要全心赞颂神明就足以解开一切迷惑，从未需要如此思考，面对此等犹如隐没在迷雾后的奇异状况，作为大天使的他，也只能独自一人思索，直到明了真相为止。 若是伊迪斯的话，应该能思考得更多吧。 他低下头，感受着共生灵魂的萎靡，眼中透着哀伤。 他并不想伤害对方，更不希望杀死伊迪斯，只是恶魔灵魂此刻如此虚弱，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治愈，自然也不会强行唤起对方的意识，而且现在他依然使用着人类的躯体，死期未至，即使没有恶魔诅咒，他也要作为塞缪尔.巴德正常生活，直至按照命运轨迹死亡为止。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像人类那样进入睡眠，等待晨曦的到来，和恶魔苏醒的一刻。 视线在画布上的天使与恶魔上停留片刻，恩泽转身，迈开还带着几分迷茫的步伐，背后的羽翼垂着划过地面，一边沉思着，一边向着无光的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