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 16 但愿，你能就此得到平静
在奇异生命降生的一刻，天使与恶魔的瞳孔同时猛然一缩。 他们的灵魂，似乎被无害的力量牵引着，陷入一处黑暗而寂静的空间。 身周空虚无物，对灵魂来说广阔得无穷无尽，他们唯一感受到的，就只有彼此的灵魂与精神，即使没有任何外力影响，光明与黑暗的灵魂也不由自主地彼此交缠，本应相斥的力量不知为何没有影响此刻的交融，两个灵魂毫无阻碍地贴近，交合至肉体远不能达到的程度。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无论是恩泽还是伊迪斯都顿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感受仿佛在自己体内的对方。 “伊迪斯？.......” “恩泽......你没事就好。”听到天使空灵而带着回音的茫然话语，恶魔舒了一口气，分娩完的天使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天使毕竟是神明造物，他也不知道强行诞下生命，对天使的灵魂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影响。 只是除了安心，恶魔灵魂散发出的，还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在这种灵魂交缠的状态下，互相的情绪表露无疑，恩泽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在灵魂被吸入此处之前模糊感觉到胎儿诞下，生命力旺盛，并未夭折，盼望着孩子的恶魔理应不会有负面情绪才对，而且恶魔对这怪异的情况似乎并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伊迪斯，发生了什么？” “.......让意识回到肉体，你就知道了。” 恶魔声音很轻，没有立刻解释，只是主动牵引着双方的意识脱离了漆黑空间，回归现实。 天使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依然被血石锁链穿透着，以上身挺立、双腿张开的姿势锁在床上，不过侵犯他的影子分身已经消失，缠着锁链的双手也被解开，粉碎性骨折的骨头没有痊愈，只靠贯穿血肉的锁链支撑，原本几乎要被撑裂的高耸弧度在分娩后已经消下，覆满身体飞溅出的各种液体，混乱不堪。 恩泽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况，苏醒过来后立刻看向他的恶魔，看着那被恶魔抱在怀中，刚被切断脐带的婴儿。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明白恶魔的意思了。 眼前的婴儿皮肤白皙，五官如天使般精致，被羊水打湿的黑发柔软似锦，躯体内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与正常的婴儿无异。 但那双半闭着的赤红眼眸，没有丝毫神采。 那双小小的红唇，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肺叶没有张合，没有鼻息，心脏是静止的，脸颊上几乎没有血色，即使已经出生，依然对外界毫无反应，没有任何独特的灵魂气息，只有天使自身和恶魔的灵魂交缠其中。 这个婴儿——是一具空有力量，没有灵魂的空壳。 这样的存在，甚至不能算是生物，只是一个被灌入了生命的人偶而已。 “刚才我们灵魂所在的空间，难道.......” “对，是在婴儿体内。”恶魔轻声回应，他小心地将手中的婴儿递给天使，即使知道这只是无意识的躯体，这也是他和天使的孩子。 “空无一物——就是这具躯壳里的现状。” 恩泽伸出手接过婴儿，眼帘低垂，把小小的躯体拥在怀中。 所称的“婴儿”，也仅仅是有着婴儿轮廓的肉体罢了，柔软躯体触碰到手臂时没有任何反应，软若无骨，肌肤的温度，比缠在手上的锁链更冰，就像他们的灵魂依然感受的那样，虚无而静止，若非有着异常明显的生命力，绝不会让人认为这是从生物体内诞生的存在。 这并不是正常的生命。 但那熟悉的生命气息，无容置疑是来自双方的，这奇异的造物，确实是他们交合后，由他所生的孩子。 “伊迪斯，为什么.......”恩泽转向坐在他面前的恶魔，双方的一部分灵魂还交缠在婴儿体内，他能感受到恶魔现在的心情相当复杂，只是其中并没有讶异。 “这本来就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伊迪斯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婴儿继承自他的柔顺黑发，深深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天使。 “恩泽，你是那个混账神明制造出来的人造物，本来就不可能怀孕，也不可能诞出新生命，无论你是什么性别。” “那这个婴孩？......” “我和那个‘人’交易所得到的，除了能指定转世对象的器具，还有让人造物强行怀孕的方法。” 恶魔没有隐瞒，平静地坦然告之。 他身旁再次凝聚出影子分身，掌心裂开，浮起一个纯金打造、有着精致镂空花纹的罗盘。透过罗盘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有两根指针，一黑一白，分别指向恶魔和天使的位置，中央是一颗黑雾萦绕的黑珍珠，散发起类似于灵魂气息的感觉，不过气息极微，也许是已耗尽力量。 “这个罗盘就是那人给我的，而怀孕的方法嘛，你也亲身体验过，只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与你，并没有真正结合，对吗？” 天使脸色稍稍黯淡，指尖落在婴儿没有动静的心脏，接触一段时间后，这个奇异生命体透出的违和感越来越重，甚至渐渐能感觉到一种堆砌而成的异样。 “嗯，虽然靠着你我的生命力育成了身体，但无法诞生灵魂，结果......只是魔力强行组成的空壳而已。” 伊迪斯声音很轻，仿佛无悲无喜，但他压抑着的情绪已经透过两者交缠的灵魂完整地传过来。 即使受尽苦痛，天使也不会因为人类的痛苦而喜悦，恩泽下意识地握住恶魔的手，像是恶魔对他做的那样，以自己的体温去安抚对方的情绪，他不知道这样对伊迪斯有没有效，但他喜欢温暖，无论是来自阳光，来自光明之力，或是来自一个折磨了他无数岁月的恶魔。 “怎么？不给我来点神明的话？” 恶魔笑了起来，那点哀伤很快被天使的反应抹去。他反握着天使的手，感受肌肤传来的阵阵温热，虽然说那是力量互斥导致的灼热感，他还是挺喜欢的。感觉到恶魔心情变好的天使也跟着露出淡淡的笑容，认真地张开了唇。 “愿你哀恸的心，在神的怜悯中——” “够了够了。”恶魔咧起嘴，赶紧叫停了还真就开始吟诵的天使，盯着那双不明所以的湛蓝之眸，转移了话题。 “你啊，应该有事情要问我吧？” “......嗯。”天使迟疑了一阵后点头，他斟酌了下不冒犯的词汇，轻声问道。 “伊迪斯，与你交易的人是？” “那人自称‘先生’，表面看上去就是个中年男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既不是恶魔或天使，种族和力量不明，但我的直觉，感觉到那是我无可匹敌的存在。”恶魔与天使五指交叉，说着那存在时眯起了眼，散发出冰冷的光芒，显然恶魔并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局面。 “那个男人就这样在某天出现在我的据点，说出了我和你的事情，然后给我留下能呼唤他的黑珍珠，告诉我如果想让你怀孕的话，可以与他进行一次交易。” “你和那神秘人交易了？” “是啊。” 天使任由恶魔细细地摩挲他的指尖，直视着那双视线停留在婴孩上的无神眼眸，眉头微微皱起，“你进行了交易，所以那人给了你罗盘和方法，而你呢，伊迪斯？” “你付出了什么？” “我支付的代价，有两样。” 恶魔垂下眼睫，轻按着弯下了天使三根手指，只留下彼此的食指和中指，“其中一样，是我的灵魂力量。当然，为了能让你怀孕，支付的并不是这一世，而是下一世的灵魂力量。” “我依然会转世，但是觉醒时间会更晚，不过嘛，最好别尝试逃跑哦，我的诅咒依然会继续束缚你。” “嗯......”恩泽感到穿过手骨的锁链收紧得生疼，他的诅咒暂时还未恢复，不过他刚生产完后身体相当虚弱，加上手中仍抱着婴孩，他便没有挣扎，轻轻地应了一声，任由锁链将他的项颈，他的心脏，他折断的羽翼锁得更紧。 “另一项代价是？” “这个代价是否支付.....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恩泽。” 伊迪斯认真地说道，将天使更纤细的手指完全裹住，一同放在作为天魔结晶的婴孩身上，感受那股仿佛停滞的生命气息。 “如果我们成功诞下了真正的生命，那人将放弃索取第二个代价，但如果婴孩只是无灵魂的躯壳，他希望能暂时取得这具躯体，在不伤害婴孩的情况下研究生命起源，直到我们下一世结束为止。” “但这是你娩下的生命，我不会强行带走，你愿意将他交出吗？” “.......” 恩泽沉默，眼瞳微微收缩，有些意外于恶魔将决定权交到他手上。他低头凝视怀中有着婴儿轮廓、却并非生物的奇异存在，静静思考了一阵，轻声地反问。 “如果我拒绝，无法支付代价的你会怎么样？” “那就战斗吧。”恶魔耸肩，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反正我也看不惯他那副突然闯进别人据点，还一脸笑容地说什么交易的模样。” “就算真的很强，我耗尽所有力量去战斗的话说不定能赢了，万一输了，估计也能——” “伊迪斯......即使是曾经的我，你也无法轻易战胜。” 天使柔声说道，没有任何贬低意味，只是单纯地阐述出事实。 当初的神殿之战，是恶魔以绝对人数优势碾压的战斗，即使如此，也经历了一番拼死激战才将实力最强的七大天使擒下，在混战中恩泽也和伊迪斯单独交手过，“无法轻易战胜”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 事实上，如果恩泽真的彻底恢复成全盛时期的自由身，他几乎肯定能击败伊迪斯，其它的恶魔首领也不是敌手。 “你若强行战斗，会死。” “那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嘛，父亲大人。”恶魔毫不在意地靠近，捏着天使的手，在那柔滑如玉的指尖上轻吻一口，笑着注视天使那双透出悲悯的海蓝之眸。 “我死去，你就彻底从这个痛苦的轮回中解脱了，你难道不想要吗？” “我希望获得解放，但自始至终都不曾期盼你的死亡。” 恩泽缓缓摇头，淡薄的辉耀浮现于身，落在恶魔唇上的指腹泛起微光，温暖而不灼热。 “在灵魂交融下，我能看到你灵魂的最深处，你对我有着足以称为疯狂而执着的欲望，看到我的痛苦，会令你有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愉悦感。” “但这一切，只对我一人而已。” “哦？就算我这样伤害你，折磨你.....” 伊迪斯语气低得危险，他顿了一下，猛然抽出婴孩体内的灵魂，断开了双方的灵魂融合，五指掐紧那软若无骨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扯住穿透了天使胸腔、捆绑着心脏锁链，猩红的目光贴得很近，仿佛要刺穿天使高洁的灵魂。 “你也觉得我这种邪恶存在还有救？” “是的，伊迪斯，我认为你内心依然有善念，也希望你有回到正轨的机会，而不是丧命在身份不明的敌人手上。” 手被恶魔掐得生痛，心脏艰难跳动，唇角都溢出血，恩泽依然没有动摇，语调温和而坚决，与恶魔平静地对峙着，直视对方的视线清澈如镜，映出恶魔咬牙切齿的年轻脸庞。 他不懂伊迪斯为什么会愤怒。 但天使永远不会说谎，哪怕恶魔会因此而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想将你彻底摧毁啊，恩泽。”伊迪斯的声音沉得可怕，一阵黑暗魔力刺入天使手臂和婴孩之间，温柔地将一无所觉的躯体放到床的另一侧，同时化为利刃，毫不客气地剖开了天使分娩后还十分脆弱的腹部，让天使嘴边流下赤红，鲜血和肠道在腹压下喷涌而出。 “或者，我早就应该就这样将你折磨致死.........彻底的死去。” “但愿，你能就此得到平静。” 恩泽染的唇微微蠕动，以天使的祝福之语轻柔回应，面对充满杀意的黑暗力量，安详地闭上双目。 只要能拯救到任何人类，即便是人类变异而成的恶魔，作为“神之恩泽”的他，也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 但预想之中的死刑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恶魔的叹息。 “你啊，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伊迪——唔.......” 他未落的呼唤，被一双热得滚烫的唇，和充满侵略性的舌融化。 比黑暗力量更炽热之物包围了他，恶魔的体温从肌肤和外露的脏器传来，恶魔的双手插入了喷出的肠道间，动作温柔而强硬，锋利的恶魔利爪撕开了所有阻挡了路径的组织，最终突破至嶙峋的脊椎，以布满血腥和肉末的手，从体内搂住了他的腰。 单纯的剧痛，逐渐被脊椎散发的热流扭曲，化为怪异的快感，透过骨髓传向全身，浮至体表，是无数红如滴血的诅咒纹路。 “抱我。” “哈啊......嗯.......” 恩泽在剧痛和快感下喘息着，伸出了被锁链撕裂的手。 短暂获得解放的圣洁天使，再次被困在刻骨诅咒的束缚中，在请求般的命令下，轻柔地拥抱住带给他数不尽苦痛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