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丼（3）

    说实话，叶夏云有时候甚至怀疑这小鬼是不是顶了什么杀手世家之类的奇怪设定。

    攻击性强、有战斗经验、警戒心强、蒙面、有钱、背景神秘……

    但是看他这副惨兮兮地缩在沙发上的倒霉样子又觉得不太像。

    双手环胸站在旁边，叶夏云低头看着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地捂着胃的小崽子，真心实意地发问：“你确定只吃了半个刚拆封的面包？不是被谁投毒了？”

    他真没见过吃速食面包能吃成这样的，虽然说这个世界兽人们的饮食习惯多少都会受原种族影响，但就算是纯肉食动物种也没有吃面包吃成这样的，除非有强过敏性。

    尽管叶先生也是昨天刚来，但他好歹还是接收了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知识的，老好人安哥应该还不至于给他传些假消息。

    但栾雪本人坚持声称不是过敏的问题。

    “是遗传病……”栾雪再次闷声给出了同样的回答，“一会儿就好。”

    “那你们家这病能吃什么啊？”他在沙发边上蹲下，手肘撑着膝盖，纳闷地看着疼得一头冷汗的小朋友，“我看看这有没有你能吃的。”

    又是一大段死一样的沉默，隔了很久，栾雪才小声说：“……他们只允许我吃肉。”

    “……知道了。”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微妙的消化系统，叶夏云起身去冰箱里翻了翻，倒确实找到了一块牛里脊，他把肉放到解冻器里快速解冻了一下，然后就端着这盆生肉回到沙发，放在了茶几上：“肉倒是有，你想怎么吃……？”

    他想完整表达的是，以他的厨艺水平只能支持水煮，甚至还不能保证口感和生熟程度。

    但这话没能问出口，因为栾雪点头轻声道了谢，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就非常平静地伸手拿起了那块生牛肉，张嘴直接咬了下去。

    “……”

    这一次，叶夏云是真的被震住了。

    高科技时代了，连狗都吃熟肉了，虽然确实有人喜欢生食，但那块牛肉绝对一看就不是用来生吃的类别。

    他甚至当场喊起了场外人员：【安哥，他到底什么品种？霸王龙？？】

    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震住了，客服先生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没有，是很正常的品种。】

    眼看着栾雪一口一口地咬着那块肉，叶夏云忍不住别过头，觉得这个画面再看下去，自己近期的食欲都会受到影响。

    “你在家里平时就这么吃？”

    “吃熟的多一点。”说着，栾雪咀嚼吞咽的动作突然一顿，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明显是有意不往这边看的教官，抿了抿嘴唇，“对不起，这样很恶心，我忘了。”

    拎起水壶倒了两杯水，叶夏云漫不经心地歪了歪脑袋：“倒是没什么，我更好奇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父母虐待你？还是你们家就这饮食习惯？”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可以算是习惯。”说到这个话题，栾雪明显有些不适应，似乎既不习惯于跟被人聊起这方面，也不喜欢提及这个话题本身，但他还是试着以尽可能自然的方式和叶夏云交流，“过一个月左右你应该会见到他。”

    “他？你父亲？还是母亲？”

    沉默了片刻，栾雪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两个字：“父亲。”

    他讲得很艰难，似乎光是说出这个词就已经足够引起他的不适。

    “啊，我还真想去你家做个家访。”虽然军校没这种传统，他也不是当老师的料，但这个活他是发自内心感兴趣了。

    “你会后悔的。”栾雪耸耸肩，三两口迅速解决了剩下的肉，然后站起身去洗手，“不是什么好地方。”

    看小屁孩的样子似乎比之前好多了，叶夏云也起身跟着来到洗手间门口，笑眯眯地继续说：“怎么，瞧不起素食种啊？我去家访的话会被捕食吗？”

    洗手、洗脸、漱口一系列事情做完后，栾雪一边用叶夏云提供的毛巾擦着脸，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你受不了那种地方。而且他也不会见你。”

    一如既往的神秘家族啊。

    不置可否地偏过头，他用下巴点了点卧室：“职工宿舍只有一张床，晚上想跟我睡还是睡沙发？”

    小朋友瞄了他一眼，然后便低下头没讲话。

    叶夏云倒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写在脸上的欲拒还迎，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就揽着肩膀把人往卧室带：“我先说好，晚上要是敢咬我你可就完蛋了。”

    把人带到卧室，他也没急着关灯睡觉，而是看时间还早，径自打开了卧室里的游戏机，随手翻出另一个手柄连接后塞进栾雪手里：“来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夜生活？”

    于是这天晚上，教官带着未成年的学生打游戏打到了凌晨，第二天早上学生爬起来上课，教官继续缩在被窝里补觉。

    不过从这之后，栾雪总会三不五时装作不经意地以各种理由用终端发消息给他，最蹩脚的时候还问过他某间教学楼怎么走。

    这一次上课，意外地提前完成任务，一群半大小子就纷纷起哄着要求教官给点福利，给他们放个十分钟的假，一起搞点好玩的。

    叶夏云性格随意，跟这群学生玩笑惯了，对于这种要求也不意外，抬手示意他们集体坐下休息，笑眯眯地同意了：“行啊，想玩什么？”

    “讲讲八卦啊叶教官！”有个小伙子立刻兴奋地喊道，“你还没告诉过我们你什么种呢！”

    “那你们猜猜？”叶夏云坐到展示台的边缘，双腿交叠，笑呵呵地跟学生们聊天，“我这范围够小的了吧？第一个猜对的有奖励。”

    确实范围不大了，他的制服后背上有翼展口，这是只有有翼种才会穿的款式。

    此话一出，下面立刻叽叽喳喳地猜了起来。

    “是鹰吗？”

    “不对吧，教官看着就不像猛禽。”

    “是小型鸟？鸽子？”

    “会不会是鹅？”

    “说不定是飞鱼呢！”

    叶夏云坐在台上，听着这群小崽子越猜越离谱，自己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蓝蝴蝶。”

    坐得整齐的队列里突然传出这样一句平静而笃定的话语，叶夏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看向说出这三个字的蒙面人：“哟，猜得这么准，这位同学偷窥过教官？”

    栾雪在说出来之后自己也愣住了，看神态似乎也在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笃定感到迷茫，但在叶夏云故意调侃后还是第一时间反驳：“只是直觉。”

    而叶夏云也没有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只笑了一声，然后拍拍手：“好，这位同学率先猜中谜底，奖励是教官陪同的空中环游一圈。”

    说完，他的身后便缓缓地展开了一对莹蓝色的巨大蝶翼，蝴蝶的翅膀略一震颤，俊美的教官便轻盈地飞起，在学生们的惊呼声中落到队列里，精准地伸手抓住了栾雪，将人带了起来。

    叶夏云双手环抱着小朋友的腰身，带着他在空中悠闲地逛着，而小朋友紧紧地贴在教官带有浅淡花香的怀里，再一次脸红到了耳朵根。

    可以说自打有记忆以来，栾雪从来没跟任何人贴得这么近过，近到隔着衣料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近到让他忍不住回想起那天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人睡得安稳的脸时的情景，心跳也跟着失衡。

    他回过头，看向那对扇动着的蝶翼，莹蓝色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显露出近乎半透明的质感，翅膀上浅色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太阳烙下的光斑，而身后抱着他的青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神话中飞出来的妖精。

    手指不自觉地搭在叶夏云揽着自己的手臂上，栾雪鬼使神差地低声问：“如果其他人猜对了，你也会这样奖励他？”

    叶夏云挑了挑眉梢，忍不住笑：“那不然呢，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好老师。”

    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变差了几分，栾雪看了一眼下面那些还在惊呼甚至吹口哨的学生，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