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一天，韩云歌忽然来找宋宁道歉。说是：“上一次对你不礼貌，真对不起。” 上一次？上一次的事儿都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这小半年里，他和韩云州一直都很好，没再出任何事情。最近两天韩云州出国，得过十来天才能回来。 估计也正是因为她哥出国，韩云歌才这么放心大胆地来找宋宁。 她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宋宁猜想这半年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只是韩云州训了她几句，不该有这么好的效果。 宋宁坏笑，“哦～是不是你哥哥最近接触了什么男人，你比较了一下，发现还是我看着比较顺眼？” “怎么可能！我哥……”韩云歌想了想，“我哥可专一了，他只喜欢你。” 宋宁说：“是吗？”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哥当然只喜欢你。”她停顿了一下，问：“那你爱我哥吗？我听说你之前就有过恋人。” 宋宁不由疑惑，“这你都知道？你哥告诉你的？” “不是不是，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问你，你是更喜欢我哥，还是更喜欢之前的那个男生呀？” 宋宁难得认真地说：“我和那个男生没有在一起，就证明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不然我会去追求和争取。我和你哥哥在一起，更不可能是你哥哥单方面喜欢我，感情不可能是单方面的事。” 韩云歌将信将疑。 宋宁不想继续跟她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毕竟这孩子看着不像是会早恋的样子。他问：“这次吃冰淇淋吗？” 可能是天气热起来了，韩云歌点点头，“嗯。” 宋宁带她挑了冰淇淋，自己也拿了一份，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吃。 边吃，宋宁陷入沉思。 在他自己眼里，卫岷已是生命里的一位小小过客。 可显然，韩云州并不这么想，要不然不可能连韩云歌都知道这个人，且很在意。 韩云歌的在意一定是受了哥哥的影响。 学校最近有不少关于宋宁的传言。 起因大概是某个视频博主在各大高校门口做了个长达一个月的蹲点拍摄，并制作视频。视频里对高校门口出镜的豪车进行了盘点。 大学和豪车联系在一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如果车是校领导的，会不会涉及贪腐？如果车是学生家长的，这些富二代是不是利用关系进的学校？如果是来接女大学生的，那就更不得了了，‘女大学生被富豪包养’一直就是个社会热门话题。 那个博主很精明，整个视频只谈车，不聊八卦，从头到尾都在说，这车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多少多少万，哪个国家生产的，性能如何如何……猛地一看，会以为这是个科普视频。但他带了一手好节奏，视频下面热议沸腾，基本没有讨论车子性能的，都在猜测车里的人是谁。 其中，最打眼的就是来接宋宁的车。 因为别的车或出现或不出现，就算出现，也或早或晚，并不定时。只有接宋宁的车非常固定，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出现在视频画面里，且一停就会停很久。 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负责接送顾宁的陆叔是位退休再聘人员，平日很闲，除了早晚接送顾宁，偶尔送一送韩云州，他没有别的什么事。并且，他和顾宁属于雇佣关系，不方便每天打电话打扰对方，于是选择早早地到学校来，停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等着。 但网友不知道这些，视频前半段频繁出镜的豪车让他们揣测连连，后半段才出现的宋宁则让他们大跌眼镜。居然是个男生？看打扮又不像富二代，穿着衬衫，戴着眼镜，头发不长不短，没有染也没有烫，手里总是拎着一个保温杯，肩上背着一只有点旧的单肩包。看这一身打扮，老派得甚至不像个学生。但他皮肤白皙，身材纤长挺拔，第一次从远而近地走入镜头时，被身后的一排绿色植物衬得眉清目秀，哪怕只是带着八卦的心思看视频也会被惊艳一把。以至于，开始并没有人怀疑他不是学生。 豪车和好看的男孩子，也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后来，有本校学生看不下去，出来解释，这是学校老师。 却是适得其反。 人是学校老师，那车是老师本人的吗？如果不是，那又是谁的。如果是，这么有钱，当什么老师？学校发的工资够付给人家司机吗？ 再后来，来解释的本校学生也出了分歧，有人说这确实是学校老师，但宋老师在学校本来就争议挺大的，在此之前就有很多学生在背地里对他进行揣测，有人说好像见过他和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在一起，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别人的私生活，没必要过分关注。 于是，过了两天，系主任状似无心地找宋宁聊天。 宋宁也很坦然，“我的伴侣确实是个男人。” 他的事情，学校的一些领导其实已略有耳闻，但毕竟是私事，之前不好多问。借这机会系主任问他，“是在国外领证了是吧？不是我们八卦啊，确实有点少见。不过，这不重要。我们学校不是那种古老呆板的教学风格，哎，只是现在这个网上的舆论有点麻烦。” 宋宁说：“学校需要怎么解释，或者怎么处理，我都可以配合。” 宋宁好几天没有去学校，母亲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消息，居然破天荒地来看他。 宋宁下了楼，就见鬓边已渐渐生出白发的母亲正冷着脸坐在沙发上，阿姨给她泡好茶，陪着笑在跟她说话。见宋宁下来，阿姨便走开了。 母亲见到宋宁，眉头皱得更紧。 宋宁忍不住腹诽：小老太太精神挺好，还是这么凶巴巴的。 从宋宁有记忆起，他就不记得母亲的眉间舒展过。他的父母是标准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母亲说了算，包括对宋宁的教育，父亲则永远扮演者和事佬的角色。就连宋宁喜欢男人这事儿，父亲也只是消化了几天，就很快接受，还劝母亲看开点，说‘其实男人更懂男人’什么的，换来母亲一顿捶。 有时候宋宁觉得，母亲这股严肃劲儿正是因为父亲性格太过散漫造成的，家里总要有个拿主意的人不是？ “我听邢星说，学校有不好的传言，校领导还找你谈话？是因为这个，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 宋宁在对角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橘子剥，边说：“不是啊，我前几天是因为感冒了才没去学校，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去上班。主任确实找过我，但并没有过多地关心我的私事。至于那些谣言，学校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估计是要等它自然平息。” 母亲问：“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过吗？” 宋宁说：“去了，感冒，普通感冒。”又问：“邢星是谁？” 母亲有点不自然，“一个朋友的女儿，也在你们学校教书。” “哦。”宋宁了解母亲的别扭性格，没多问，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对方。母亲接了，但没有吃，捏在手里，沉默片刻，语气不善地问：“那个男的知道学校这个事儿吗？” 宋宁又拿了另一个橘子，摇头，“不知道，他有工作，出国了。本来十来天的，结果有事耽搁了一阵，估计就是今天回来。”今天是周末，宋宁原本该去机场接韩云州的，实在不舒服，才没去。 不聊韩云州，母子俩之间的气氛还算和谐。聊到韩云州，屋里气压都降了，母亲把橘子放茶几上，“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非要坐他的车，让他的司机接送？你自己考个驾照，买辆十来万的车开一开不行吗？你也不是那种虚荣心强的人啊？干嘛非要豪车接送。没这个东西，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宋宁详细地给她解释：“司机陆叔在韩家工作了二十几年，退休之前一直给云州开车。等他退休，云州感念他从小的照顾，照常给他发工资。陆叔不好意思白拿工资，想留下来帮忙。可是云州那儿工作量大，经常开长途，偶尔还要帮忙送送文件，整理东西，最好得是个机灵的年轻人。云州就想到这个主意，让陆叔接送我，偶尔也送阿姨买买菜。至于车子，是他年轻时候买的。家里有车，总没必要特意去买辆便宜的吧？一家人，太计较了显得很刻意。” “一家人？”母亲对这个词不置可否，“你们能算一家人吗？你确定他是把你当家人？我就问你，你要是因为那些传言，工作没了，以后怎么办？你打算让他养你吗？” “我没有做错什么，学校为什么不让我工作？就算学校无奈将我辞退，我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妈，我和男人在一起，并不是我想要倚靠男人，被男人养。当然，我也不会特意拒绝他对我的好。我和他的关系就跟你和爸爸的关系是一样的，是相互平等的，我们也是一对夫妻，是一家人，只是说，我们是两个男人。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个屁！”母亲反而更生气了，“你爸脾气够好的吧？生起气来照样和我说狠话，我们两个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吵过多少架，说过多少次离婚。为什么没离？因为考虑到孩子，考虑二婚合适的更不好找，才忍了一次又一次，将就了又将就，几十年过下来才逐渐适应了对方的脾气。你们呢？你们之间有什么牵绊？没有孩子，结的那个婚国家也不认。这几年是好的，等过几年，或者过个十几年呢？他有钱有势，就算到了四五十岁，照样能找个年轻女孩跟他结婚，给他生孩子。你到时候怎么办？眼巴巴地看着吗？等你老了，没个伴儿，也没个孩子，你可怎么办？” 宋宁无奈得想叹气，往嘴里塞了瓣儿橘子，“难道我们要因为害怕伴侣变心，不去找自己喜欢的？而选择所谓合适的去将就着过？就算是和女孩子结婚，有了孩子，她想变心，不也照样能变心？” “女的肯定没男的容易变心，更何况你找的这个人他也不是普通男人。他每天接触多少形形色色，长得漂亮的人。他真有那么喜欢你吗？能喜欢多久？”同样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她自己也觉得说着怪没意思，“喜欢在两个人的关系维持中其实并不起到多大的作用。喜欢了或者喜欢过，却没能在一起的人数不胜数。你之前不也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男孩子也喜欢你。你们走到一起了吗？你可能喜欢这个还没喜欢那个来得多，既然那一个错过了，这一个又怎么能有保障？” 虽然话还是这样说着，但两个人已经到了谁也不奢望劝服谁的地步。 宋宁又吃了几瓣橘子才故作迟缓地反应过来，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韩云州还没喜欢卫岷来得多？” 母亲拧着眉头看他，“难道不是吗？” “不是。”宋宁很认真地说：“我更喜欢韩云州。” “呵。”母亲是不相信年轻人之间的这些情情爱爱的，她更相信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踏踏实实的生活。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母亲确认宋宁并没有因为网络传言影响工作，也就放了心。正打算离开，韩云州偏偏回来了。 他进门边脱衣服边问：“不是在家吗？怎么不来接我。”等对上宋宁母亲的视线，他才迟疑地停下解扣子的手。 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韩云州这种嚣张性格，平时跟谁说话都冷着脸，偏偏每次和宋宁母亲对上都会显得有些卑微，甚至会努力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来喊：“阿姨。”而宋宁母亲背着韩云州时，似乎对儿子这个对象很不满意，可当着面，她反而又挺客气的。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刚才母子间的剑拔弩张一对比，似乎还变得更和谐了些。 这自然是因为他们都爱宋宁，在克制自己，是个挺令宋宁感动又心酸的现象。 宋宁说：“妈妈来看看我。” 母亲起了身，“嗯，打算回去了。” 宋宁也起了身，对韩云州说：“那你帮忙送一下我妈吧？” “好。” 韩云州跟陆叔要了车钥匙，亲自送宋宁母亲回去。 等他送完人回来，宋宁已经回房间睡觉去了。 韩云州衣服也不换，直接钻进被子里，搂住宋宁的腰，问：“生病了？电话里怎么没跟我说？” 宋宁轻轻地抽了口气，把他的手拿开，“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了，只是还想多睡会儿。我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手被拿开，韩云州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就说你这两天好像有点不舒服，嗯……还有说，网上有些不好的传言，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你工作。我刚刚在楼下搜了一下，你别担心，这个事情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打算花钱删帖吗？”宋宁说，“我倒觉得要是能说清楚是最好的。我们也没做错什么，就算有人不能接受，至多是不符合他们的道德标准，骂一句伤风败俗，总不能怪我们伤天害理。与其藏头露尾，不如摊开了，让网上的人自行评判。我就不信上了网，就个个都不讲道理。” 韩云州有些心不在焉，“哦，好，你这么想就很好办了，我来处理。”他又试着去楼宋宁，宋宁这次倒是没拒绝，只是偏开了身体，过了会儿才开口，“你去洗个澡，补补觉吧。” 别看韩云州霸道惯了，有时却又很敏感。宋宁不过是把他的手推开了一次，韩云州却忍不住多想。 原本小别胜新婚，宋宁不该是这么冷淡的。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学校的传言，或者是母亲说了什么。心里一旦有了这些想法，连带着之后和宋宁接吻，都觉得对方是在敷衍。 相比之下，宋宁反而有点神经大条。好几天过去才意识到，韩云州回国后就一直没和自己做爱，每晚抱他都很克制，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他一旦表现出抗拒，韩云州就会放开。 这可不是韩云州的风格。 一天睡觉前，宋宁忽然问：“韩云州，你爱我吗？” 韩云州脸色变了变，把手机放下，走过来抱住宋宁，把脸埋在宋宁颈侧，“不要说，我不想听。” 宋宁差点气笑出来，“你不想听什么？” 韩云州说：“哪怕你只是对我们的未来有一点彷徨，一点迷茫，我也不想听。” “你在想什么呢？”宋宁把他推开些，颇无语地笑了，换了个坐姿，小心地把自己睡衣往上撩，睡裤往下拉，“给你看样东西。” 韩云州在他开始撩衣服的时候就猛地意识到，宋宁可能是把纹身弄掉了，难怪搂腰的时候他会不舒服，弄不好生病也是这个原因，韩云州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等宋宁把腰完全露出来，他才发现，不是纹身弄掉了，是原本的纹身上覆盖了一个更复杂的图案。 仔细看是一组精致的云纹组成的‘州’字——云州。 宋宁抓着韩云州的手放到那片皮肤上，“那设计师还挺有本事的，而且很有耐心，反反复复地改了很多版本，因为考虑到要盖住之前的图案，又要符合我的要求。幸好之前那个纹身图案简单。” 韩云州只感到宋宁皮肤沁凉，自己覆在上面的手心则烫得要冒出汗来。他不敢乱动，怕力道重了，弄疼宋宁。 “疼吗？”韩云州问。 宋宁说：“早就没事了。只有动作太大，或者偶尔按重了才会刺疼。” 韩云州却是肉眼可见地心疼，“是因为这个生的病吗？发炎了？”纹身到现在还没完全结好痂，周围的皮肤还有些红肿。 “不是发炎。是纹身室里空调开得太冷，冻感冒的。”也不能怪空调，主要是上色的时候宋宁已经适应了疼痛，然后睡着了，之前疼出了一身汗，冷冷热热，这才感冒。 韩云州弯下腰，小心又虔诚在纹身旁边留下了一个吻，才抬头看向宋宁说：“其实不需要的，我不需要你证明什么。” 宋宁朝他摊了摊手，“没办法，我最近一直在想，啧……有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我总得找个机会跟他说吧。” 宋宁的纹身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的感情在日常已经表达得很明确很坚定了。韩云州也感受得到，他本就不曾质疑宋宁对自己的感情，他的恐慌更多的是因为爱得太深，才患得患失。宋宁不过是做些事来减少他的这种情绪。 这时候的韩云州又傲娇上了，酷酷地说：“我知道。” 宋宁翻身，跨坐到他大腿上，捧着他的脸问：“真的吗？” 韩云州不回答，轻轻地抓着宋宁的肩膀吻他。 这个姿势，宋宁很快感觉到韩云州的反应。 韩云州却颇有自制力，对着宋宁的唇上啃下啃，里里外外探索一遍，最后居然放开了他，说：“下去吧。” 宋宁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做吗？” 韩云州说：“动作大了，腰上不会疼吗？” 宋宁隔着衣服在韩云州胸口画起了圈圈，“可是我好想，都要痒死了。” 韩云州大腿肌肉都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宋宁又说：“要不我在上面吧，我来控制力道，我说停就停下来。” 等真正做起来，韩云州才知道宋宁是憋着坏心眼儿的。因为做到一半，宋宁忽然蹲跪着不动了，又开始问那个问题，“韩云州，你爱我吗？” 韩云州原本仰躺着，正享受呢，此刻抬起上半身，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宋宁。宋宁双手撑在韩云州胸口，让两个人保持进入但没完全进入的姿势。韩云州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伸手想把宋宁往下按压。 宋宁却难得地固执，紧紧盯着他，不动。 韩云州不敢用太大的力道，拧着眉有些敷衍地说：“爱，爱你。” 宋宁说：“那你说，韩云州爱宋宁。” 韩云州闭了闭眼，颇有点认命地意思，“韩云州爱宋宁。” 宋宁又问：“那你觉得我爱你吗？” 韩云州眉间轻动，但也只迟疑了一瞬，“爱。” “那你说，宋宁也爱韩云州。” 没完没了了？韩云州此时的表情可以说是苦大仇深，他先是挺了挺腰，宋宁倒好，保持距离上下蹲起，就是不让他完全进去。韩云州忍得双腿绷直，全身肌肉都在用力。 宋宁却笑眯眯地看着他。 韩云州只好说：“韩云州爱宋宁，宋宁也爱韩云州……坐下去。” 宋宁这才往下坐，一坐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