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入宫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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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入宫罚跪 这件事情楚岁朝最初的怀疑就是章瀛州干的,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毕竟章瀛州虽然越狱了,但能否把手伸进他严密防护的内宅中这尚且是个未知数,最大可能就是有家贼,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可楚岁朝不知道这个动手的人到底是谁,仔细回想一遍他后宅里的几个人,看着都不太像。 首先媵君是和正君一起嫁过来的,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身为正君的穆端华若是被楚岁朝厌弃,那一起嫁过来的媵君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而且宫中有君后,苏贵君向来明哲保身,多年来圣宠不衰,他教养出来的孩子不至于这么蠢。 其次是穆卿晗,他本就出身高贵,性子虽然有些跳脱,平常确实娇气又爱撒娇,但他本性不坏,而且一心爱慕楚岁朝,楚岁朝对他也算是恩宠有加,穆卿晗平日里对旁人的事情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一颗心都在楚岁朝身上,整天琢磨怎么讨楚岁朝喜欢,心思特别单纯,根本不像是有下药害人的心机。 莫初桃是外官之子,说白了是楚岁朝为了利益交换才纳进府的,他身份照着前面三人低了不是一点半点,前面三个都是姓穆的,皇家出身何其高贵,莫初桃这样的人应该是不敢在他们身上动手的,而且他也是内宅里少有的冷静理智的人,他必定明白,若是他真有动作,不说宫里的君后如何,就算是楚岁朝也不会轻饶了他,应该不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庄湛瑜就更不像了,他是楚岁朝从外面救回来的罪奴,能有如今的安稳平静生活,庄湛瑜格外珍惜,他在楚岁朝面前总是很卑微,把自己放在特别低的位置上,楚岁朝去他房里的时候他经常跪着伺候,对自身侍妾身份适应的非常好,对楚岁朝也是怀有感恩之心的,他在内宅无权无势,连身边的下奴都是楚太正君给的,他没有这个实力在正君身上动手。 其他人楚岁朝更是觉得不太可能,玄焚是死士,对楚岁朝忠心耿耿,他在后宅里就像个透明人,根本不参与任何事情,他之所以能上楚岁朝的床,就是因为要进入后宅安排平日里死士的调度,保护楚岁朝的安全。 听风和观雨两个从小跟着楚岁朝,他们了解楚岁朝,楚岁朝也了解他们,两人都是极有分寸的,知法懂礼,而且他们是下奴,正君不生孩子,他们就更没机会得幸了,而且他们身份太过卑微,正君如何对他们的影响都是不大的,就算楚岁朝可以娶一百个正君,其中也不会有听风和观雨的位置,这一点他们两人应该都是心知肚明的,真正决定他们身家性命的人只有楚岁朝,不是正君,所以没有去害正君的必要。 楚岁朝的最后一个侍奴,陆知微,刚进府没两天,他身边只有两个下奴伺候,还是穆端华分配给他的,无权无势无根基,从哪方面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他。 如此想了一圈,楚岁朝毫无头绪,穆端华昨夜折腾一宿还在睡,楚岁朝叫人做了点粥,叫醒了穆端华,“你起身,把粥吃了在睡。” 穆端华靠坐在床上,下奴们在床上放了一张矮桌,一碗银耳燕窝粥,几样清淡滋补的小菜,吃了一些,又服用了保胎药之后才躺下,楚岁朝让他继续睡了,自己刚想出去吃饭,宫里传召他的懿旨已经到了,楚岁朝只好匆匆回自己院子里更衣,而后随同传旨官入宫,临走时楚岁朝给观雨试了一个眼色,观雨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楚岁朝在清羽宫外等待君后召见,却被君后身边的宫奴告知,君后在忙,请楚岁朝在外跪候,楚岁朝也没说什么,跪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宫里的君后皱着眉,看着一桌子丰盛菜肴,他却没什么胃口,心里非常担忧三皇子,太医告诉他,这个孩子有可能生不下来,药性对三皇子的身子没有造成太大损害,但对孩子确实是有伤害的,即便三皇子顺利生产,这个孩子也会是个病弱儿,最大的可能就是养不大,就像君后的四皇子一样,未来得及成年就夭折,君后思绪烦乱,他觉得是楚岁朝没有照顾好他的儿子,承恩尚主就应该万事小心,把他的三皇子当成普通双子可还行?君后有意敲打楚岁朝,这才把他宣召入宫,让他在清羽宫外跪着。 君后的乳父已经过世,如今他身边的宫奴继任了掌事,就是君后乳父生的双子,姓赵,算是君后的奶兄,也是陪伴君后多年,赵掌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君后这样做是不对的,毕竟三殿下的事情怎么也怪不到宁安候身上,后宅里如何男人们很少管的,谁家后宅都是正君做主,说到底这件事就是三殿下自己不谨慎,没能做到完全掌控后宅,可君后爱子,迁怒宁安候。 赵掌事想起当初大皇子的事情,君后也是忍不住从中插手,反而导致了太平候和大皇子关系越发冷淡,怕君后在影响到三皇子和宁安候的关系,赵掌事想出言开解,看君后脸色不好,他只好先忍住,让宁安候跪一会,等君后消气在去劝。 楚岁朝明白君后的心思,毕竟只是一个深宫之中的人,能有多大见识,爱子心切罢了,明白并不代表谅解,皇家自私,你家孩子犯错却来迁怒旁人,最应该生气的人是楚岁朝,他还没发脾气呢,君后倒是先来问罪,楚岁朝从一开始就厌恶君后,碍于皇权他才一直忍耐,楚岁朝临走给观雨的眼神,就是要观雨赶紧去通知楚太师,让他千万不要进宫来求情,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回去后他自然会去和楚太师说,让楚太师上书请罪,不和皇家对着干。 君后爱子,楚太师比君后更爱子,得知楚岁朝被宣召入宫问罪,楚岁朝怕楚太师冲动,这件事情是他的后宅之事,楚岁朝一个人解决就好,不该让楚太师参合进来的。 君后罚跪楚岁朝,整个清羽宫里的宫奴都噤若寒蝉,没人敢来看热闹,来回走过的宫奴全都低眉敛目,可楚岁朝依旧觉得屈辱难堪,这样的事情在宫奴们看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太平候以前经常被罚跪在清羽宫外,可楚岁朝不一样,他是要脸的人,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心里对整个皇室更添怨恨,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楚岁朝膝盖针扎一样的疼,地气湿冷,地砖坚硬,楚岁朝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心里对君后更加厌恶痛恨了,但他表情依旧是淡漠的。 赵掌事等了好一会,君后用膳完毕之后,他才出言相劝:“君后,宁安候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君后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太平候跪过两个时辰,他才跪了一个时辰。” “君后要为三殿下多想想,日后他们还得在一起过日子,若是宁安候心怀怨怼,三殿下要如何是好?”赵掌事躬身,他不能看着君后犯糊涂。 君后听了这话神色一僵,立刻就反映过来了,是他冲动了,但依旧不甘的说:“他敢怨恨皇室?” “君后三思,就算表面不怨恨,心里呢?”赵掌事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宁安候一直待三殿下不错,和太平候待大殿下是不一样的,若是宁安候心生怨恨,君后想想,从前的恩宠厚爱,若是变成了相敬如宾,就算是皇家,也说不出宁安候的错处,还是多为三殿下着想吧。” 君后心里一惊,想起成婚之前楚岁朝说过的话,把三皇子娶回家贡起来……婚后楚岁朝并没有那样做,君后当时还是非常欣慰的,对楚岁朝也特别满意,这次他确实是冲动了,管到人家后宅里不说,还把人叫到宫里罚跪,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三皇子若没有皇室这个身份,楚岁朝恐怕回去就要冷落三皇子到死了,而他若是没有君后这个身份,楚岁朝恐怕连理也不会理会他,是他着急了,对赵掌事吩咐:“算了,你让……” “父后!怎能如此折辱宁安候!”太子听说楚岁朝在清羽宫罚跪,从御书房赶来清羽宫就看到楚岁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身下连个垫子也没有,他不等宫奴通报就闯进去了,打断了君后没说完的话。 楚岁朝对太子来说是留有大用的人,也是他将来临朝的辅佐之臣,他对楚岁朝下药逼迫的事情楚岁朝半点怨言没有,也没有把这件事情闹出去,这在太子看来是楚岁朝对他的忠心和恭顺,这样的人太子对他只有满意,而且在他禁足期间,楚岁朝也给他去过几封信安慰劝解,如今听说楚岁朝罚跪,太子自然要护着他。 太子是男人,他和君后的思维根本不是一条线上的,不等君后说话,太子急切的说:“三哥掌管内宅,他自己不小心,父后如何能降罪宁安候,太荒唐了!” 君后被儿子一顿抢白,他已经知道自己做法欠妥,若是旁人这样,哪怕是陛下,他也要争辩一番,可面对唯一的儿子,他还是有些气短,讷讷的说:“那叫他起来吧。” “等等!”太子却拦下了赵掌事,对君后说:“父后如此折辱宁安候,可想好了如何下台善后?” 君后一时有些犯难,也被太子神色中的威严慑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 这个时候陛下和福禄亲王府也到了,他们三人本就一起在御书房议事,太子听闻清羽宫的事情心中急切,这才早到一步,陛下进了清羽宫就看到楚岁朝跪在宫院正中,他心中自然明白君后的心思,三皇子也是皇帝的孩子,皇帝也心疼他,他不觉得让楚岁朝罚跪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说到底这件事不是楚岁朝的错,即便自私如皇帝也明白,觉得君后此事做的略有不妥,到底皇帝的威仪得端着,即便君后有错他也得给君后脸面,这才没有立刻让楚岁朝起身。 福禄亲王则是深深皱眉,楚岁朝前几日刚带着穆卿晗归宁,他对楚岁朝印象非常好,两人谈话之中他也能看出楚岁朝很有才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让福禄亲王非常欣赏他,也很满意楚岁朝对穆卿晗的疼宠,楚岁朝走后他和亲王正君聊过,他觉得楚岁朝待穆卿晗极好了,恩宠不疏,生活中也是极尽奢华,做人侧君这样已经很好,现下看到楚岁朝这样,他心里难免有几分怜爱,碍于身份他才没有开口,可楚太师毕竟是朝中重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一辈子为朝廷鞠躬尽瘁,他的儿子,不该这样折辱的。 陛下和福禄亲王进了清羽宫,三个男人一起埋怨君后,而且福禄亲王是长辈,说话极有分量,毕竟他们都是男人,行事和双子的思维完全不同,设身处地的想,他们都不认为这件事情上楚岁朝有错,如此一来让君后非常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为的是自己的千秋大业和楚氏的支持,皇帝虽然自私也不是盲目自私,君后管到臣子后宅里去确实过分,福禄亲王就是比较单纯的认为此事不怪楚岁朝,不该如此折辱,几人商议片刻,皇帝才对君后说:“你一会好生安抚宁安候,朕会厚赐于他,日后且不可冲动了。” 君后应是,他不管什么冲动不冲动的,他只想自己的孩子们都过的好,既然还想让楚岁朝好好对待三皇子,那他只能认输,对身边的赵掌事说:“去让宁安候进来。” 赵掌事出去传楚岁朝进去的时候,楚岁朝已经起不来了,他身形晃了一下,试了好几次腿上都没力气,疼的厉害,整个膝盖都是麻的,赵掌事想扶,被楚岁朝躲开了,他低着头,赵掌事也看不到他表情,但赵掌事心中担忧更甚,宁安候性子可不像看起来那样好揉捏,君后此举,怕是给三殿下招祸了。 楚岁朝缓了好一会才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就摔在地上,膝盖再次被重创,他双手捂着膝盖,额头满是冷汗,咬着牙没有叫一声,赵掌事再也顾不上旁的,赶紧扶了人起来。 楚岁朝也没有在躲避,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行走,不想在受伤就不能继续逞强了,进了清羽宫之后楚岁朝要跪地行礼,陛下看楚岁朝是给扶进来的就知道他跪伤了膝盖,赶紧说:“免礼,赐座。” 楚岁朝躬身:“多谢陛下,微臣失礼了。” 君后坐在陛下身旁,轻咳了一声才说:“是我急躁了,委屈宁安候,还望你不要心有芥蒂。” “君后严重了,微臣不敢。”楚岁朝低着头,说话客客气气的。 君后却听出来点不同,不是不会有芥蒂,而是不敢有芥蒂,他深怕楚岁朝把怨气发泄在三皇子身上,赶紧看了一眼陛下,希望他出言缓解尴尬。 皇帝无奈的看了君后一眼,声音温和的开口说:“君后也是爱子心切,你要理解他的不易,朕知道不是你的错,不会责怪你的。” “多谢陛下开解,微臣明白君后的苦心。”楚岁朝对皇帝说话依旧是恭敬有礼,心中对皇室的自私跋扈早就深恶痛绝。 接着君后和陛下又好生安慰了楚岁朝一番,陛下派了轿撵送楚岁朝回府,跟着的还有陛下赏赐的金银珠宝,而后太子也送了厚赏,倒是福禄亲王送了一些上好的活血化瘀伤药,楚岁朝在自己院子里养伤,当天没有去看望穆端华。 穆卿晗听闻整件事情之后,不顾规矩跑到楚岁朝房里去,看到他双腿膝盖青紫红肿,心疼的哇哇哭,小心翼翼的想摸又不敢摸,听风拿着热盐袋敷在楚岁朝膝盖上,怕他寒气入体伤了身子,楚岁朝隐忍的样子把穆卿晗心疼的不行,在心里把君后咒骂了一万次,流着泪看着可怜巴巴的,可他却在问楚岁朝疼不疼,眼泪滴落在楚岁朝手背上,让楚岁朝感觉有点烫,这温度让楚岁朝觉得莫名的温暖,好像穆卿晗的泪顺着手背流淌进他心里去了。 楚岁朝昨天半夜被吵醒,折腾到天亮饭也没吃一口就到宫里罚跪,回到家里已经是中午了,他有点累的想睡,可穆卿晗坚持让楚岁朝吃了饭在睡,端着碗非要喂楚岁朝吃,楚岁朝只好吃了点东西,而后躺着睡下,期间听风看着楚岁朝腿上的盐袋,让他膝盖始终都是被热盐袋敷着的,盐袋里还掺入了很多活血化瘀的疗伤药,就怕楚岁朝真的伤了膝盖。 楚岁朝一觉睡到晚上,看着外面的天色昏黄,穆卿晗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握住他的手问:“主君膝盖还疼不疼?” 楚岁朝摇摇头说:“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忧。” 穆卿晗愤恨的说:“君后真是自私,又不是主君的错,凭什么迁怒到主君身上,他就是个贱……” “卿晗,不可胡言。”楚岁朝及时打断了穆卿晗的话头,怎能辱骂一国君后呢,穆卿晗的心意他自然知道,心疼他无辜受苦,握住穆卿晗的手说:“我知道你一心为我,放心,我没事。”这是实话,楚岁朝还没脆弱到跪一个时辰就受不了的程度,膝盖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根本,好生养着很快就会好的,只是楚岁朝从小养的金贵,楚太师爱子心切,楚岁朝连喝一碗粥都得是燕窝雪蛤等滋补之物烹煮,一碗鸡汤都用上好的老山参做底料,灵芝雪莲虫草的不知道用了多少,楚太师对他向来是爱护有加,他没受过疼也没吃过苦,身子被用上好的珍品滋养多年,皮肉娇嫩,这才会因为罚跪而青紫红肿。 穆卿晗看着楚岁朝这样了还安慰他,更心疼了,不能明说就在心里咒骂,把君后骂的一无是处,简直是穷尽他所知言语之极限了,他实在放心不下楚岁朝,想留下照顾他,哽咽着说:“爷,你要好好养伤,千万不可大意,今晚就让妾留下好不好?” 楚岁朝的房间除了正君是任何人都不能留宿的,穆卿晗的要求不合规矩,楚岁朝本人虽然不在意,但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还是不要给人留下把柄的好,楚岁朝说:“爷知道你想留下陪着,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不可让人钻了空子留下把柄,卿晗,你明白吗?” 穆卿晗今天不管不顾的闯进楚岁朝的寝室已经是极不守规矩的了,听了楚岁朝的话他非常羞愧,“妾明白了,妾不会让主君为难的,这就回去了。” 楚岁朝点点头,“嗯,回去吧。” 穆卿晗走了之后,听风进来送饭,楚岁朝又吃了一点之后就睡了,膝盖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听风始终看着盐袋,只要温度稍微降低就会换上新的,听风一整夜都守着楚岁朝,次日楚岁朝醒来的时候,听风眼中满是红血丝,他身份注定了很多话他不能说,楚岁朝把听风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回来的时候听风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了,如今眼睛红肿的厉害,楚岁朝说:“回去歇歇吧。” 听风乖顺的点头,他从来不会违背楚岁朝的命令,即便他此刻就想守着少爷,可他也不想少爷浪费口舌在去说第二次,躬身退出去了,换了观雨在楚岁朝身边伺候。 穆端华睡了很久,本以为醒来会看到主君在身边的,可他睁开眼睛身边只有乳父,知夏和沐冬,映秋四个人,他沙哑着嗓子问:“主君呢?” 乳父有片刻犹豫,他不想告诉三殿下昨天发生的事情,宁安候被传召入宫罚跪本就是丢脸的事情,身体受苦倒是其次,关键是有辱尊严,可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宫里罚跪的时候君后没有遣散宫奴,现在几乎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三殿下身体不适,君后把宁安候叫到宫中罚跪,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皇家跋扈,这件事情倒是同情宁安候的人比较多,但也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出言嘲笑。 这都用不着楚太师出手,君后惹的祸自然是陛下兜着,恐怕嘲笑宁安候的几人,日后在京城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乳父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下去,穆端华还在等着他回答,只能开口说:“昨日正君睡下以后,君后宣召宁安候入宫,回来后……宁安候伤了膝盖,现在还在养伤……” 穆端华先是反映了一下,大概能猜到事情始末,因为他的事情连累了主君,父后迁怒楚岁朝,把他传到宫里去了,不知道对楚岁朝做了什么,让他伤了膝盖,穆端华顿时心痛如绞,眼泪就止不住了,他自己不小心被人暗害,还连累主君受伤,穆端华恨不得历时死过去算了,他这么没用,根本不配做楚岁朝的正君。 急切的起床就要去看楚岁朝,顾不得自己现在身子孱弱,乳父赶忙拦下他,按着他说:“正君不必着急,现在你身子不好,拖着病体出去不是让侯爷忧心吗?你得顾着孩子呀!” 穆端华愣愣的,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蠢了,任由乳父按着他躺下,背过身对乳父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会。” 人都走了,穆端华再也忍不住,悲切的呜呜痛哭,他那么爱慕楚岁朝,爱的心肝都酸软了,可他带给楚岁朝的除了伤痛还有什么呢?他影响了楚岁朝的仕途,让他多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可楚岁朝没有责怪过他半句,好不容易才怀个孩子,还遭人暗害,恐怕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病弱儿,如今还害的楚岁朝受伤了,穆端华绝望的想,他其实根本不配做楚岁朝的正君,自古以来就没有休弃正君的说法,何况他还是皇子,那他如何能把亏钱楚岁朝的一切都弥补上呢? 穆端华恨自己,也恨他的父后,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却要伤害他的主君呢,回想这半年多的时光,楚岁朝给了他正君该有的一切尊严、体面和权利,待他恩厚,宠爱有加,可他带给楚岁朝的除了伤害,好像也没有任何值得一说的,穆端华在床上卷缩起身子,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穆端华细细思索着,若是想还楚岁朝自由,想把他造成的一切伤害都弥补回来,那么只有他离开楚岁朝身边,可既然不能休弃正君,那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就‘病逝’了吧,这样楚岁朝就能自由了,而他也不会在伤害楚岁朝了。 穆端华是真的把楚岁朝爱到骨子里去了,他不怕死,只是一想到要离开楚岁朝身边,他觉得生不如死,真的舍不得啊,那人像是天上明月一般,让穆端华只想仰望,眨一下眼睛都觉得是荒废时光,只有注视楚岁朝的时候,穆端华才觉得自己生命有意义,只有在楚岁朝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没有白活。 穆端华知道自己若是离开楚岁朝,那将是他永生永世难以磨灭的伤痛,可他爱楚岁朝,不是口中简单说说的爱,是可以为楚岁朝牺牲一切的爱,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穆端华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他就想个办法,最好是死在宫里,省的在牵连到楚岁朝身上,既然他不配做楚岁朝的正君,那就由他亲手结束这一切,让楚岁朝重新娶一个正君。 穆端华在绝望中沉沉睡过去,但已经心存死志,睡的极其不安稳,一会梦到楚岁朝在宫中受刑,一会梦到楚岁朝身染鲜血,一会又梦到楚岁朝用厌恶痛恨的眼神看着他,睡着了也在不停哭泣,身下的被褥逐渐被鲜血染红,终究是没能保住楚岁朝的第一个孩子,穆端华小产了…… 乳父进来的时候看到床上穆端华躺在血泊中,惊骇的魂飞魄散,尖叫着传太医,穆端华已经昏过去了,知夏急奔而出,乳父赶紧去查看穆端华的状况,掐着人中才把穆端华叫醒,穆端华感觉腹中绞痛,看一眼身下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小产了,喘息着对乳父说:“告、告诉父后,不可在迁怒到主君身上,是、是我自己无用,”说到这里穆端华泪落不止,双手死死抓着乳父的衣袖说:“我不能在害他了。” 乳父急忙安抚:“正君会没事的,别怕,我会告诉君后,君后不会在动宁安候,三殿下你要坚持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穆端华看着自己身下刺眼的红,他怕自己坚持不住了,挣扎着对乳父说:“送、送我回宫吧。”穆端华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腹中如同钢刀搅动,激痛难忍,他是怕自己若是挺不过去,死在宁安侯府里,陛下和君后必定会再次迁怒。 乳父哪里肯让他胡闹,这个时候若是挪动,穆端华身子根本受不住,知夏已经去请太医了,乳父赶紧吩咐沐冬:“你立刻持三皇子信物入宫,请君后驾临宁安侯府,要快!”转而对穆端华说:“正君不可冲动,身子要紧,宁安候没有责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啊。”乳父是从小看着穆端华长大的,早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了,如今他这样,乳父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知道君后此番作为,真真是害了三皇子,三皇子心爱楚岁朝,君后动了楚岁朝,根本是往三皇子心上扎刀子。 映秋来报的时候楚岁朝刚吃完早饭,忍着膝盖的疼痛赶到正君院子里,看到房中惨像,他就知道孩子恐怕要不好,一进门就被浓厚的血腥气冲的够呛,他赶紧坐到穆端华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楚岁朝心里不是滋味,他确实之前对穆端华有怨气,但他不想穆端华这样的,若是穆端华有个三长两短的,对整个楚氏的计划都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楚岁朝也不用入朝了,他会被皇帝厌弃,包括楚太师都有可能会跟着遭殃。 抛开那些原因,他们成婚半年多穆端华对他的情意他能看到,而且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还没有查出来,楚岁朝昨日在宫中罚跪的事情说到底不是穆端华做的,虽然是因他受到牵连,但楚岁朝没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看着穆端华这样还勉力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楚岁朝拉住穆端华的手,轻声说:“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好吗?” 穆端华心里酸涩的不行,他抖着唇说:“主君,妾没能保住孩子,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你别伤心,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孩子,你好好的,养好身体,以后给我生很多孩子好不好?”楚岁朝觉得穆端华状况很不好,整个人好像都没什么生气一般。 “很多、很多孩子……”穆端华轻声呢喃,楚岁朝口中说的是多么美好的未来,穆端华是真的很想,守着他的主君,给主君生很多孩子,让这个家热闹起来,让他的主君事事顺心如意。 “是,端华你好好的,我们以后就会有很多的孩子。”楚岁朝心里也有点酸涩,不光是穆端华的身份,其实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他心里有了一席之地了,也许是他亲自下厨之后那小心翼翼询问楚岁朝是否合胃口的时候,也许是他一针一线的给楚岁朝缝制衣衫的时候,也许是他动情时刻执着凝望楚岁朝的时候,楚岁朝从来不肯承认的,自己其实心里是有穆端华的,也许楚岁朝对穆端华的情分赶不上穆端华对楚岁朝的十分之一,但楚岁朝现在已经无法否认了。 穆端华觉得有楚岁朝这样一句话,他真的可以死而无憾了,他是真的很感激楚岁朝的,感激他对自己的宽容,也感激他没有把那些伤害反弹给自己,感激楚岁朝对他的恩宠和怜惜,其实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不能守着楚岁朝,穆端华盯着楚岁朝的脸,想在多看一会,把这个人记在心底,若是真有来生,穆端华想求上天,让他做寻常人家的双子,哪怕是嫁给楚岁朝做个最低等的侍奴,但求不要在给楚岁朝带来伤害了。 太医这时候已经到了,楚岁朝让开位置给太医,诊脉之后楚岁朝和太医到外间去,太医说:“三殿下小产,可孩子还在肚子里,必须赶快弄出来,否则会伤及三殿下的身体。” 楚岁朝询问:“他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看宁安候脸色不好,他已经诊过脉了,三皇子是因为情绪激动,大悲之下才会小产的,之前的藏红花虽然伤及胎儿,但并未对三皇子的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现下看着凶险,但只要把死胎弄出来,并不会对三皇子造成太大伤害,毕竟才是不到两个月的胎儿,三皇子这个只是寻常的小产而已,并没有看着那么凶险,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了,双子哪有那么娇弱,恢复能力强着呢,何况三皇子底子好,恢复的更快,但这些话太医有不能明说,思虑过后才开口:“三殿下是大悲导致的小产,但只要不在情绪大起大落,日后好好将养个把月的也能恢复如前,并无性命之忧。” 楚岁朝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放下心来,他可不想穆端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君后的銮驾停在宁安侯府门口,急匆匆往后宅走,他身边的赵掌事扶着他,生怕君后太急了摔倒,进了穆端华的院子之后看到太医们来往匆匆,君后赶紧进去了,顾不上那些虚礼,他只想赶快看到自己的孩子。 楚岁朝也赶紧让太医去准备,死胎得取出来,而后也进了内室,穆端华躺在床上看到君后到了,他要起身被君后拦下,君后说:“你躺着别动,怎么会弄成这样?” 穆端华心里不满君后传召楚岁朝入宫,而且他怕自己真有万一,君后再次迁怒楚岁朝,对君后说:“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父后为何要伤害我的主君?” 君后被穆端华这副虚弱的样子和他身下的鲜红吓到了,他看的目眦欲裂,还没反映过来穆端华的话,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狡辩:“哪有伤害你的主君。” “父后,明知他没有错,你还传他入宫?他回来伤了膝盖难道不是父后做的吗?父后伤他,是想要我的命吗?”穆端华虚弱的诘问,他已经难受的要死了,强撑着想把楚岁朝从他小产的事情里摘出来。 这件事情君后做的不对,他本就理亏,只能安抚穆端华,“父后是心疼你,一时冲动才罚了他跪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他了,你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爱惜吗?” 穆端华却撑着胳膊抬头,“父后当我为何小产,本来药性已经解了,好好休息就没事的,若不是你伤害我的主君,我也不会小产!” 君后一愣,看向一旁的乳父,乳父赶紧跪下,硬着头皮说:“三殿下是大悲之下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小产的。” 君后心里别提多懊悔了,他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把自己孩子给害了,瞬间君后眼眶就红了,心疼穆端华,也恼恨自己做事情不长脑子,穆端华有多爱楚岁朝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份爱越来越深,深到这样的程度了,婚前就满心都是楚岁朝,嫁了之后更是没有自我,他嗫嚅着唇说不出话。 穆端华说:“父后,我嫁给他就是毁了他的仕途,他多年寒窗苦读废寝忘食,是我当初任性妄为,他不曾有半句怨言,待我恩厚,这次又因我受难,我如何对得起他,”说道这里穆端华看君后不说话,也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可能会让君后受打击,但他更不能看楚岁朝有什么好歹,接着说:“请父后答应我,无论日后我有任何事情,哪怕是我死了,也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你在胡说什么呀!”君后听的心乱如麻,真是不知道楚岁朝给穆端华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怎么会自己这样了还为楚岁朝着想。 楚岁朝听的心中震动,他立刻明白了穆端华的意图,让楚岁朝有点感动,原本对穆端华没有保护好孩子的怨气算是彻底消了,包括他嫁给楚岁朝导致的入朝艰难,楚岁朝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再怪他了。 太医端着托盘进来,在一旁等候,可穆端华根本不让太医靠近,“父后!你答应我吧,求你了,答应我,哪怕是我死了,也不要迁怒我的主君,更不能为难他。”穆端华喘着粗气,执着的望着君后,他今天必须要到这个承诺,“是我命薄,是我自己蠢笨,父后若是迁怒我的主君,我哪怕死了也魂魄难安,父后,你答应我吧。” 君后咬着牙,穆端华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不能在耽搁时间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若是他在敢动楚岁朝分毫,穆端华真的会恨他的,“好,父后答应你,无论如何再也不动你的主君了,你快让太医给你医治。” “真的吗?父后要说到做到。”穆端华还是不放心的要确认一遍。 “父后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情那件没做到?你放心,答应你了就是答应你了,不会反悔!”君后边说边起身,示意太医赶紧过来。 穆端华放松了身子躺下,轻声说:“父后,我爱他,更甚于自己的性命,若是他有一点不顺遂,那都是我永远不能挣脱的地狱。” “好好,父后知道了,你别说话了。”君后安抚着穆端华,又对太医说:“还不快点!” 太医把托盘放在床边小几上,恭敬但非常坚定的说:“老臣要为三殿下取出死胎,请君后和宁安候先出去吧。” 君后先出去了,楚岁朝却来到床边,他压低了身子在穆端华耳边说:“端华,不能入朝的事情我原谅你了,这次的事情我也原谅你了,若是你心有愧疚,那就要坚持住,养好身子,用一辈子补偿我,做我的正君为我生很多孩子,我要你活着,听到了吗?” 穆端华猛然睁开了眼睛,心中满是不可置信,楚岁朝说原谅他了,还要他用一辈子补偿,穆端华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若是能用一辈子补偿楚岁朝,那他就不用‘病逝’了,他可以好好留在楚岁朝身边,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穆端华忍不住眼泪,他哭着点头:“妾听到了,记住了……” “好好医治吧。”楚岁朝说完就出去了,坐在外间和君后两人面面相觑,楚岁朝是懒得搭理君后,该做的礼数做全了,他也不想跟这人在多说一句话。 君后是觉得无言以对,自己间接导致了穆端华的流产,他有些愧对楚岁朝和穆端华,虽然他是一片爱子之心,到底是做错了,就不该搀和晚辈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岁朝,只能闭口不言。 里面传出了穆端华痛苦的呻吟声,取出死胎的过程痛苦到极致,君后听的心尖发颤,下奴们忙前忙后的,不停往里面送热水和干净的锦帕,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太医才从里面出来,跪下对君后说:“启禀君后,死胎已经取出来了,微臣再去开一些消炎的方子和安养的方子,只要按时服药,好生调养,月余时日三殿下即可恢复,只是需要宁安候多多陪伴安抚,对三殿下康复大有溢处。” 君后点头,“你去开方子吧。”太医出去后君后看了楚岁朝一眼,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糊涂了,穆端华已经被楚岁朝牢牢的捏在手心里了,他还敢去动楚岁朝,到头来是穆端华承担后果,君后瞬间觉得疲惫,对楚岁朝也没了那股皇家的优越感,他甚至带了点祈求的语气说:“昨日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怪罪到端华身上,你、你……”君后嗓音低沉,勉强压抑住哽咽,“你就算看在他对他深情不悔的份上,多怜惜他几分吧。” “君后言重了,微臣不敢,三殿下是微臣的正君,微臣会好好照顾他的。”楚岁朝躬身,他语气依旧恭敬,只是不见任何触动,他的正君他自然会照顾,要不是君后多事,他的孩子也不会死,这笔账自然是算在君后头上的。 君后没有在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宁安侯府,回宫的銮驾浩浩荡荡,君后坐在宽大的轿撵里,心中无尽的凄凉,终于深刻的明白了,穆端华对楚岁朝死心塌地,他从一开始就是斗不过楚岁朝的,楚岁朝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一个眼神,穆端华就能为他生为他死,他这个父后虽然是生身之人,但对穆端华来说早就是个外人了,所以他动了楚岁朝,穆端华才会那样悲痛,君后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楚岁朝再次进去的时候,穆端华身上已经被下奴们收拾干净了,床铺上也都换了新的被褥,穆端华脸色苍白的躺着,但看着已经不那样凄惨了,楚岁朝在床边坐下,穆端华因为喝了药已经睡了,楚岁朝想起穆端华之前对君后说的话,手抚摸在穆端华的脸上,这个人这么爱他,即便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也要先为他洗脱干系,怕他被陛下和君后迁怒,强撑着身体要君后答应他的要求。 楚岁朝知道穆端华爱他,可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爱他,爱到胜过自己的性命,这是让楚岁朝非常震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这么爱另一个人,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楚岁朝不能理解穆端华的爱,可他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善待这个人,只要不与楚氏所谋大事冲突,楚岁朝愿意在最大限度内给与穆端华宽纵和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