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在浩瀚宇宙之中，相同灵魂频率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相互吸引，所以他们也没有例外。

    百里沁觉得闻人凌煜难哄得很，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他嗤笑了一声，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冷暴力吗？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抽身而退，选择给双方一点私人空间，再冷静一段时间。

    闻人凌煜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客厅的电视，昨晚看的一部部科幻电影在他脑海中快速闪现过几个片段，他有那么一瞬间开始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这样的电影后遗症在不久之后就会立刻痊愈。

    潮湿的空气，雨水的气味都在刺激着他的感官，提醒他还活着，肉体于这个世界有所链接。

    昨夜的雨一直连绵到今天早上，天阴沉沉的，如同他的心。

    路过三楼的时候，包租公的房间传来了几句女声，他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知道太多对他来说确实没有好处。

    路过二楼时，潮湿的墙面上渗出一些水渍，化开了黑色的血滴，被灰尘覆盖，再过一些时日，这些往事会随着人们记忆的退去而消失，最后连饭后谈资都不是。

    闻人凌煜打开黑色的折叠伞，雨水噼啪作响汇成一滴滴水珠连续打在伞面上，从弧形的黑色防水膜上滑落，掉入地面。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有着一份外人看上去体面的工作，出入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工作场所。

    这已经是普通人在脱离原生家庭之后，能够靠自己的后天努力达到的极限高度了。

    午休，医务室。

    他很久没来找77号，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在医务室中，男人是有些惊喜的。

    闻人凌煜拉了张椅子坐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最近有点儿不舒服。”

    男人例行地回：“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因为时间过半却没有线索，所以心里焦虑了？”

    他摇摇头，否定了男人的猜测，继续说道：

    “你知道唾手可得的猎物被人夺走的滋味吗？当你做好所有的计划，睡之前脑海里无数次反复开始上映猎物一步步走入圈套的过程，但是后来才发现，杀死她的不是自己布置的捕兽夹，而是别的猎人射出的子弹。”

    男人好像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对方话锋一转。

    “我最近有点想吐，就一点点，在特定的时候。”

    “特定的时候？”

    “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代号者做爱之后，胃里会有翻江倒海的感觉，但是强压下去，不久就又好了。”

    闻人凌煜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出来，仿佛讲述的事情主人公并不是自己。

    “你又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知道，和不喜欢的人做爱是会觉得恶心的吧？”

    男人思忖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所以你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但是如果你心里有想着的那个人，你可以和他尝试一下。”

    “他不愿意。”

    “为什么？”

    “可能是嫌我脏吧。”

    闻人凌煜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将脸凑近到他的面前，忍不住想要亲，却被对方用细微的动作巧妙地躲开了。

    “你知道心理学中有一种病是通过伤害自己来到达惩罚别人的目的吗？”

    闻人凌煜的眼底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火光，不知道是不是男人说的话戳中他心中最阴暗的一面。

    “你说什么？”

    男人回到了一本正经的工作之中，他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但是有的案例让他很感兴趣，所以时常也会记得那么几件。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例如在感情之中，有的人为了捆绑住另一个人，不让他离开，会一直惩罚自己。这样的惩罚包括但不限于贬低自己，故意伤害自己等等。”

    “……”

    “是101号的事情让你开启了这样的自我保护机制？”

    闻人凌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息明显乱了几分，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上升，试图掩盖住一点心虚。

    “我没有这么做过，身上的伤都是你们留下的。”

    “那你的伤口有给那个男人看过吗？”

    这点是不能否认的，自从认识百里沁之后，只要他受伤，所有的善后事宜都交给了对方，从刚开始的排斥不想让他碰，到后来开始渗透进来的信任感，只要身上带了伤，就会第一个想到那个男人。

    77号说的所有，都在他身上一一印证，包括他每次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和这么多男人发生关系，百里沁会不会轻易地不要他了。

    就算如此，他还是逃避了，从77号面前仓皇而逃。

    “午休快结束了，我走了。”

    “其实你不必这样，真正爱你的人会喜欢上你的全部，能让你觉得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人，不是你命中真正注定的人。”

    男人在他身后说到，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即使身负重伤也还有拥有去爱人的能力，也是一种勇敢。”

    闻人凌煜没转身，就这么背着身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喜欢的人？”

    男人叹了一口气，身下的椅子吱呀作响，他说：“爱情是稀有的，他不一定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刚开始我以为我找到了……”

    “你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找爱情，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和百里沁是同样的身份，你却不会这么对他说，承认喜欢他有这么难吗？”

    闻人凌煜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眼神有一瞬间飘忽不定，他没有说什么，甩手在走出医务室的瞬间将门带上，把男人说的话阻隔在那间房间里，他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却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白色帘布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77号听到脚步声并没有往声音出处那里看去，他转向自己的办公桌开始处理手头的事物，闻人凌煜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的心理变化和其他的一些参赛者不同，让他很感兴趣，所以一向不看心理书的他开始找了一些资料。

    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停止，他翻开了一本心理学书籍，然后对男人说：“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去找你了。”

    是慵懒又有磁性的男声，低沉有力，“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需要受伤来获得喜欢的人的关注。”

    站着的男人不说话，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打断对方就是让话题继续下去。

    “他想要利用自己受到的伤害来捆绑住另一个人的感情，这招很有用，但是你我都知道，百里沁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能够控制他的前提，必须是自愿的。”

    “他为什么要来参加比赛当代号者？”

    “他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但准确的来说，现在的目的不一定一样。”

    “是因为闻人凌煜？就他？”

    77号合上手中的书籍，和男人的对话让他不能专心，干脆就把话聊完。

    “你不是对他也很感兴趣吗？不然会忍耐到现在？”

    “我只是觉得他很适合当我的收藏品，我是说，做成标本放进我的橱柜里，和我其他精美绝伦的藏品放在一起。”

    “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代号者的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不要再闹出人命了。”

    “我听的耳朵都起了老茧，你什么时候和TOP那一群高层似的，这么胆小怕事了？”

    “你至少跟百里沁学学，不要用自己的手，要学会借刀杀人，只要不死在这座大厦里，一切都好说。”

    男人朝着他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又将多余的阴影遮在他身上，压迫感上了一层，即使他们的身份是平起平坐的，但此时的77号心里还是有所忌惮。

    男人又说：“TOP世界系统里其他的选择就不会有这样的规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是最基本守则。”

    77号冷冰冰地说：“你还没有进入其他世界的权限。”

    “跟你聊天真的很打击积极性，不过，既然你说了他很快就来找我，那可以期待一下，毕竟我已经等待了很久。”

    “他没有那么好对付。”

    “他看上去很弱小，所有坚硬的外表都是伪装，实际上不堪一击。”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我能感觉出来，不管怎么样，我劝你还是小心点。”

    “谢谢你的好心，即使没有毫无用处，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小区菜市场，一把屠刀从半空中向砧板砍去，刀锋在木头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金属碰撞声淹没在热闹非凡的人声之中。

    闻人凌煜穿着西装革履站在屠宰摊前看着细碎的血色肉泥还黏在砧板上，强壮的屠夫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给客人装好要的猪肉，用沾满油污的抹布擦拭着刀锋。

    “小白领，你想买什么？”

    屠夫的中气十足，对他来说普通的说话声都吓了闻人凌煜一跳。

    “额……一斤五花肉吧。”

    “回去做红烧肉啊？记得出锅前放点冰糖，可好吃了。”

    屠夫手起刀落，行云流水一般地舞动着沉重的屠刀，一整块肥厚的五花瞬间切割成均匀的，肥厚相间的长方体小块，刀锋划过砧板，盛着肉块装入白色的塑料袋中。

    这是闻人凌煜第一次开始自己做饭，生肉上还沾着少量新鲜的红色鲜血，冲洗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弄到了自己的双手上，沿着手部的细小纹理开始向四面蔓延。

    “血……”

    他又想起那面镜子里的男人，手里擦拭着刑具，像菜场里的屠夫，昏暗的灯光在男人的头顶摇晃，但是他心里的恐惧却没有像初次见时那么强烈。

    这一次，他会将猎物一步步进入圈套的过程在脑海中再次预演上百遍，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