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错失的七纪年02

    在Syma主星，普通街区最边缘的地方，矗立着一栋高耸入云的废弃建筑。它呈尖塔状，一层一层向下，在最后十层的高度上，挤满了各种奇怪的水泥建筑。它们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就像一颗颗肿瘤堆挤在这栋塔状建筑的基层地段。

    它，名混沌塔，是贫民区的象征。

    相较于繁华鲜亮的主城区，贫民区里充满了烧杀抢夺，是syma主星耀眼光鲜下最阴暗最肮脏的龌龊之地。

    没人愿意呆在这里。可也有一些人，除了这里便无处可去。他们可能是难民，可能是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孤寡佣兵，可能是星际里飘累了的海盗或赏金猎人，也可能只是些想到这里一探究竟的无聊探险者……

    只是在这里，即便一天，都有可能遭遇到最意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一个普通人愿意来这无间地狱，更别说在这地狱里生存。

    在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毕竟自古以来，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越是存在黑暗恶臭的角落。一如刺眼光芒之下，潜藏在隐秘之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

    如同吸引萤虫的光芒，黑暗也会引人向往。神秘的黑暗就像无垠的宇宙，广袤、自由、未知、以及无限可能。在这里存在绝对的自由。没有束缚，没有规则，更没有道德底线。

    因为，在弱肉强食的石头森林里，成为无上强者即意味拥有绝对的自由！

    一般syma主星普通街区简单过活的民众，都会离这里远远的，但失去家园的难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们无处可去。

    他们没得选择。

    这里，是他们在sygama星系，唯一能栖身的庇所。

    ……

    一道环住混沌塔的破旧铁丝网，将贫民区从人间割开。

    铁丝网那边，空荡荡的低矮平房拥挤地扎堆一起，宛若石棺，鲜有人烟。只有等到几公里外，才鲜少散发出烟火气息。

    而铁丝网里边，隔着一条荒凉的废弃公路，便是一堵由低等石砖堆砌的墙壁。

    墙壁上有四个入口，每个入口通往一条巷道。巷道里部四通八达，光线昏暗，边边角角处废弃的零件、酒瓶、垃圾堆叠，看起来肮脏破旧。

    这是四条通往syma贫民区的巷道。

    夏末炎热，天空浅灰低沉。飞鸟呀呀拍翅而去，长羽缓缓飘落，左右旋转后落在灰黑色的地面上。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劣质皮鞋拍打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急速响起。右侧第二个昏暗的小道口内，几个屁滚尿流的大汉们连滚带爬跑出。

    灰尘随同长羽，随同匆忙的棕黄色皮靴，向远处卷去。

    右侧第二个巷道口里，一个身材中等的身影渐渐从阴影里走出。

    男人有着一头金色及肩碎发，身穿玄黑露肩紧身衣，腰绑一条亮眼蜜黄色皮带，皮带扣银质，没有任何印花雕刻，设计极简。带身穿过紧身衣的裤盼儿，靠近腹部右侧，绑着插着激光刃匕首的棕黄色匕首包。

    男人的眸色是不太自然的灰蓝，皮肤微黄，像是抹了蜜粉。他看向远处大汉们狼狈的背影，垂眸拍了拍手臂和手背沾上的灰尘。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稍稍易容变装后潜入syma主星的秦天。

    巷道口，斜射下的阴影里，少年的下半身缓缓显现，直至全身。

    “逃远了？”威廉抓了抓棕毛，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主要他身后，某个小屁孩总拽他衣摆，惹他分心。

    风筝显然没吃够，舔净指尖上的面包屑后还不忘砸吧嘴。他摇扯威廉的衣摆，一边用力还不忘一边叨叨：“还有吃的嘛？面包不够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威廉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在天龙星和飞船上的那些天，他算是摸清这个小鬼头的属性了。

    贪吃、胆小、柔弱、幼稚、要强，嘴巴一开始还不饶人。明明就是那种放在贫民区没人保护，准三分钟后被人吃干抹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主儿。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可即便再鄙夷再不满，他还是在风筝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有人一出生就坚强如铁刀枪不入。如果可以，他希望回到那一年，回到可以在某人怀里撒娇要吃食的那一年。

    “不给就算了，我去找天哥哥，他一定给我～”说完屁颠屁颠跑向秦天。

    几天前，他们四人伙同难民潜逃到syma主星的贫民区。青鸾号被小智开飞到其他无人星附近停泊。

    Sygama星系如今的防御系统相比之前强了不少，尤其是syma主星的排查力度，所有开放收纳的难民都会接受扫描并登记身份信息。

    秦天的信息是假的。

    早在天龙星时，他就从海盗飞船里的难民中，挑出了一个和他年纪相近的金发男人，翻查了一番他的尸身。

    男人右手的小拇指戴着身份环。这是公民身份的象征。即便是难民，那也曾是其它星系其他星球的合法公民。

    如今那个身份环戴在秦天的左手小拇指上。

    德亚·希塔，这是身份环原主人的名字。他年仅24纪年，曾是某星球的公爵，居住在遥远的牵牛星系。只可惜，星球遭遇外敌入侵，加上虫族肆虐，不得已乘坐冷冻舱逃离家园。

    星际茫茫，辽阔无垠，对于渺小的星际人类而言，离开家园，便意味不得不面对无尽的未知，以及死亡……

    左手小拇指根处，嵌有水生钻的银白色身份环闪过幽光。

    秦天垂眸，扫了眼口，左手拇指擦过指环。

    指环他破解过。如今凭他的指纹，完全可以调取身份环内的信息和文件。

    德亚·希塔么……

    “——天哥哥天哥哥！”稚嫩的孩童音唤回秦天的思绪。

    秦天只觉大腿一紧，刚一侧头，便见风筝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大腿肚子。

    “嘿嘿，我知道天哥哥最好了，一定会给风筝好吃的。”风筝昂头，不停舔唇，模样看上去一幅馋猫相。

    秦天嘴角一弯，颓然的双眼微微亮起。他摸了摸风筝的小脑袋，淡笑了一声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干果糖。

    黑发，孩童。这些总让他不经意想起sygama星际网络上风头正盛的小殿下——费米皇·西玛。

    只是，他真的是斯帝瑞……和侧妃的孩子么……

    如果是，星际网的词条里，小殿下的乳名为什么是始皇？

    始皇……秦始皇……这分明是他之前开玩笑时随口说的名字。

    脑海里斯帝瑞惨白的面容清晰闪过，随即——“虽然我不能亲自将他带来这个世界，但好在没事了……”

    斯帝瑞……

    秦天突然抱住风筝，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风筝的颈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道歉什么。

    也不知道胸口的这股酸痛究竟因为斯帝瑞已娶侧妃，还是因为孩子。

    孩子。他和斯帝瑞也有过孩子是么……

    记忆缺失的那一晚，在天狼星系的那一晚，失去意识只有本能的那个他，又一次将斯帝瑞他……

    手里拿着糖果的风筝眨了眨圆眼，不解地拍了拍秦天的后背。

    他不明白天哥哥为什么要道歉，也不明白环住自己的天哥哥为什么会轻轻颤抖。

    “天哥哥是舍不得糖么？”他抿唇，安慰地拍了拍秦天的后背，“没关系的，给天哥哥吧，风筝已经不饿了。再说糖也不抵饿，虽然……虽然是挺好吃……”

    秦天摸了摸风筝的后脑，平复好心情后，松开怀抱，平视风筝：“和糖没有关系。哥哥那边还有很多的，你吃吧。”

    “……真的么？哥哥不吃嘛？”麦黑色的眼皮垂下，灰黑发亮的眼珠直溜溜盯着掌心的干果糖。

    风筝身材瘦小，个头不高，可能因为年少营养不良，说是十多岁的年纪，但看上去竟给人6、7岁的感觉。乍一眼上去，和某个小殿下的外形还有点接近。

    难掩心头怜爱，秦天揉揉地笑了笑，黑眸也难得弯起。

    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展露笑颜。

    从得知与斯帝瑞错失7纪年，得知他娶妃，得知他已有家室，甚至还有了孩子，他的心宛如沉寂，死一般……

    也是从那之后，他发现，他开始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开心也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么……

    秦天有些想笑，可是却没笑的力气。

    但好在，眼前的这个孩子，还能调动他的情绪。

    秦天扬唇，脸上的笑容淡然却不疏离。他再次摸了摸孩童的脑袋，耐心地解释：“嗯，我那还有很多，都是我的私藏品。喜欢的话，以后天天带给你吃。”

    “真的嘛？！风筝最喜欢天哥哥了！”快速拆开塑封，风筝大口吞入口，吧唧吧唧吮吸。

    还真是可爱呢，秦天不禁感叹。

    倒是巷道口边一直环胸靠墙没有做声的威廉，鄙夷地横了眼风筝，小声地留下句“吃货”后，向巷道内走去。

    这些天，贫民区内，亏得小鱼引荐，秦天、风筝、威廉轻松加入这里的第一大难民帮。

    虽说对秦天而言，加不加入对他个人安全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毕竟以他的身手，别说贫民区，放眼整个星际，也没多少人种和物种是他的敌手。

    但帮会人多，得知信息的渠道也多，甚至一些潜伏在帮会高层的能人义士，居然还认识syma主城区的公爵或王侯。

    也是从他们口中，秦天得知，再过几天，居然便是斯帝瑞陛下的小王子——费米皇·西玛的六周岁生日。到时候，陛下会大摆筵席，大赦天下，甚至可能还会在主城区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