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韩盛说目前局势不明,也联系不上傅弋寒,就邀请江念先到他家去避一避,江念虽然推脱了一番,但最后车停在了小区,又只好跟着他下了车。 韩盛家在一个老式小区,进去还要经过一段胡同,古朴的黛蓝色砖墙外就是一方蓝色的天和刚刚冒头的几枝樱花,墙角有画糖人的倚着冰糖葫芦的小贩在叫卖。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怪,上一秒还在生死一线,下一秒就仿佛踏入了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生活。 韩盛停在了画糖人的铺子前,偏头问江念:“你是什么生肖的?” 江念还未答,韩盛又自顾自说:“哦......想起来我们大明星应该是属鼠的”,他又转头对大爷说,“大爷,麻烦给我画个猫。” “......” 韩盛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很像猫吗?粉丝们都总是拿猫来形容你的......高贵冷艳,不过有时候迷迷糊糊又很可爱可亲。” “......不觉得。” “你十五号生日那天后援会发布的庆生视频封面也是一只小猫,那个视频我还转发了”,韩盛从大爷手里接过糖画,“我还以为生日那天你至少会发个博呢。” 江念红起来之后,每年的生日都阵仗很大,cbd的广告屏滚播庆生视频,全国各地后援会的生日祝福,以及关于他以往作品和成就的混剪......那些粉丝就像无私的挚友一般,不在江念身边,但是实实在在的陪了江念一路,他们乐于见到江念的突破和成长,为他取得的任何成就而感动喝彩,记录他在屏幕上熠熠生辉的每一个瞬间,虽然互动不多,但是江念也始终在以自己的方式回馈和感恩。 今年的生日,江念一天都和傅弋寒在一起。喜爱他的人忙着为他祝福,为他下一岁的平安顺遂祈愿,而他在和自己的老板做爱。 江念没说话,接过韩盛递过来的糖画。手中的糖画晶莹剔透,琥珀色的糖浆连笔成画,画里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正蜷着尾巴睡觉。 “你该没吃过这个吧,我小时候可爱吃了,把十二生肖吃了个遍。” 江念小时候家里太穷了,没吃过什么零食,但总能看到街口买糖画的,摊铺边总是围着一群孩子,要龙要蛇要老虎地喊着,但他也只是看看,不会因为自己嘴馋主动让苏瑷给自己买,等他自己长大了,做糖画的人见地少了,自己也过了要吃糖的年龄了。 糖画在嘴里是沁甜的口感,小孩子会很喜欢。 韩盛的家是个两室一厅的平房,从玄关进来就是个餐厅,放着用餐的白漆方桌和两张椅凳,桌子盖着镂空艺术的桌布,椅背上也罩着方巾,咖啡机、烤箱和各种漂亮的杯子静置在小小的厨房,那些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杯子一看就是主人有意收集。客厅虽小,但布置地很温馨,木地板几乎一尘不染,复古样式的青色布艺沙发,木茶几上水滴状果盘里新鲜各色的水果,前面机顶盖着毛线防尘布的台式电视......整个复古又温馨的装饰,好像马上就要有个年过六十的老奶奶从阳台的花架那里缓步进来,放下手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毛线,笑着要给刚下学的孙儿削个苹果吃。 “地方小,你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 江念在沙发上坐下了,“你一个人住吗?” 韩盛往卧室去放什么东西了,听到江念问,扬声道:“是我一个人住”,他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抹了一把刚刚洗脸的时候没擦干的水,“本来是和我母亲住的,不过她因为癌症去世了。” 那房子的风格应该是维持韩盛的母亲在世时的样子。 江念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称赞了他的母亲:“阿姨一定是一个很懂生活的人。” 韩盛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那张照片,那是他和他母亲的合照,照片上的女人温婉灵秀,岁月都如此怜惜的人病魔却对她如此残忍。 韩盛在江念身边坐下,“她确实如此。” 江念注意到茶几旁边有个小桶,里面堆了很多花,那些花靠半桶清水维持着养料输送,此刻花苞正开得正好。 韩盛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解释道:“那是要送去养老院的,我母亲生前每月都要往养老院送一些花。” 江念目光一动,抽起了其中一朵青绿色的桔梗,“我帮你扎起来吧。” 韩盛有些诧异,包花这活看着简单,实则讲究不少,花茎的切发、花泥的浸泡、插花的手法以及卡纸的褶皱都有讲究。他把茶几这边的剪刀花泥和早就准备好的包花卡纸推到江念那边,江念动手起来,那手法可称得上娴熟。 他笑着说:“江大影帝一手钢琴了得,原来对插花也有研究啊。” 江念把一支花茎剪成了斜尖状,在软泥上找好位置,“谈不上研究,之前在花店学了一手。” “当学徒也算嘛。” 江念笑笑没说话。他可不是当学徒,而是迫于生计给人做工打杂的时候偷学的师艺。 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去了韩盛说的养老院,那天韩盛没开那辆越野,而是换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车。 由于是公众人物的关系,江念始终带着帽子和口罩,韩盛和对方负责人已经很熟了,说是带了一个紫外线过敏的朋友,整个流程都是韩盛在做。 和一群老人寒暄结束,韩盛从公寓楼走出来,边看见江念紧紧地坐在一棵参天梧桐下的长椅上,他已经摘了口罩,正笑容和煦地听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说什么,韩盛缓步走过去,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们。 他听到老太太正带着慈祥的笑音说江念看面相就是个好人命,一定会大富大贵,平安顺遂的。江念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 老太太和江念聊完后,放开了江念的手转身往老伴的方向走。韩盛坐到江念身边,“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什么美滋滋的秘密一样,江念瞥了一眼他,平铺直叙道:“你笑起来比我好看。” 韩盛便笑了起来,他望着老人有些颤颤巍巍的背影,突然感怀地说:“生命即使曾经那样鲜活年轻,也会有垂垂老矣的一天啊。”他偏头问江念,“你敢想象吗,也许几百年后,也可能仅仅是一百年,坐在这棵树下闲谈的我们,可能就像从来没在这个宇宙里存在过一样。” 江念的声音像树林里钻出来的风一样清沥明朗,不疾不徐,“这就是生命的可贵之处,生老病死的定律让谁都没有可以对生命贪心的资本。” “老病死......那生这么一遭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太多太多,让脆弱的生命在整个世界面前都不值一提,但每个人依旧都在努力地活着,每个灵魂可能正在承受它不能承受之重”,江念目光落在远方,刚刚的老太太坐在了坐着轮椅的老伴身边,笑得很是慈祥,江念的嘴角浮现起了一丝笑意,“这可能就是生命的意义,” 韩盛认真听完后,默了片刻,随后挑唇一笑,“考验生命的韧性?” 江念想起了他死去的哥哥,他抛妻弃子的陌生父亲,还有躺在病床上的苏瑷......生死、贫穷、疾病,命运好像真的很爱和手无寸铁的人类开玩笑,他能走到今天,在这里完好无损健健康康地和一个人探讨人生哲学,大概也算“韧性”的一种体现,他凭着惯性生活,把生活变成了一滩死水,唯一的氧气就是他还未放弃的理想,他所经历的一切最后会给他一个怎样的结局呢,这个世界对他的牵绊本就不深,他的母亲会离开他,他迟早有一天会停止拍戏,傅弋寒说不定也会将他丢弃,江念想不出一个好的结局。 韩盛看江念想出了神,站起身把他手里的帽子给江念戴上,“怎么突然聊到这么沉重的话题,别想了,先带你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韩盛带江念去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场。 江念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此刻站在门口看着五花八门的游乐设施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韩盛握上他的手腕,带着他往里走,“给你补个生日,忙到没时间发博可怜粉丝的大明星。” 鬼屋、大摆锤、碰碰车,过山车,跳楼机,韩盛拉着江念全给过了一遍,刺激又紧张的情绪充斥着江念的神经,脑袋里就只装得下超重和失重的刺激感,玩得倒是酣畅淋漓。 从跳楼机下来之后韩盛去拉江念,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掉了眼泪。他没忍住在一旁很夸张地笑了起来。 江念的眼泪纯粹是因为过于刺激身体机能的反应,而不是出于害怕,他现在真想当街踹韩盛一脚,不过腿又有些软。江念是有些脾气在身上的,他扭头就走,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韩盛扔在了脑后。 “别走啊,我错了哈哈哈哈......等等我!” 江念不理他,韩盛想拿手指戳他,被江念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不过江念带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眼梢微挑的眼睛,那眼神杀伤力减了一半,反而有些委屈可怜的样子。 “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很像一只猫吗?” “我要是一只猫,现在就挠死你。” “我可是你粉丝,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念冷漠道:“现在开除粉籍。” 游乐场不好停车,韩盛的车便停在了前面的街巷边。他们出了游乐场,转过街道,江念敏锐地察觉到一辆很眼熟的劳斯莱斯,正安安静静地停靠在不远处。 韩盛还在他旁边笑嘻嘻地开玩笑,江念上一秒示意他噤声,下一秒就有个人从劳斯莱斯的后座下来。 江念眯着眼看着慢条斯理走来的傅弋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韩盛站在江念旁边,看到来人,也丝毫不诧异,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傅总,这么巧啊,在这儿遇见您”,韩盛面露嘲讽,“您这日理万机的,也来游乐场玩儿?” 傅弋寒当然不会和韩盛握手,他朝江念使了个眼神,“车上等我。” “是他救了我......” 江念在为韩盛解释,他这两天一直在试图联系傅弋寒,也没想过在韩盛这里久待,来游乐场都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知道韩盛和傅家关系敏感,已经够小心不连累别人了,而傅弋寒显然不想听,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江念呼出一口气,最后看了韩盛一眼,挪步往那辆劳斯莱斯走。 江念走后,韩盛立马换了副嘴脸,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阴切切道:“禁闭室和鞭条的滋味好受吗?傅总。” 傅弋寒沉沉地盯着他,沉稳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危险。 韩盛毫无压力,继续说道:“你大可放心,我把他保护得很好,绝对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况,我可是江念最忠实的粉丝啊......他也很喜欢我的,我们在一起会聊很多,他有和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吗?”韩盛得意的笑容十分扎眼,“应该没有吧,嗯......毕竟傅总可能也不在乎,那只是江念的童年,不是江时瑾的......” 话音未落,一个毫不收力的巴掌落在了韩盛脸上,韩盛被打得踉跄了几步。 “如果他知道你们傅家对他们家做的事,你猜他还会跟你在一起吗?” 韩盛没有机会看清楚傅弋寒的表情,他就已经被几个保镖拖到一条空巷殴打了,拳脚无眼,韩盛被围殴地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但故意挑衅傅弋寒这件事已经够让他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