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破案
玩家挑开一排书册,在柜后留下一截小窗,小心翼翼不被发现。 只见一名青发青瞳的男子和另一人抱在一起,脸上稚气未脱,写满悸动与腼腆。 被抱住的人在幻境里退回到了年轻时代,手中攥紧了青发男子衣服,不可置信地盯凝前人面容。 青发之人回应着他的目光,很是阳光地笑了起来:“我一下课就来找你!就知道你肯定又泡在图书馆。” “你……” 青发之人微微睁大眼,眼神关心:“怎么了?” 玩家见背对着他的深紫色后脑晃而不定,做了个吞咽动作,唤出对方的名。 青发之人咧开嘴,揉揉他的脑袋:“我在。” 里昂好似受邪魅蛊惑,缓缓抬起手,细致地抚过对面人的眉眼,描摹它的轩昂。 青发人一笑:“你今天好奇怪。” 男人手指蓦地停留在他眼周,然后许久再没动作。 那边半晌未动,玩家便侧身歇去书架,拿眼打量这座华丽的书馆。 他拨指,轻轻撩开肩边书封,瞧见了代表浸然国首府学院的属地字迹。 他品起这座在后来战乱中毁去的书院,正亿着原址位置,却忽闻一道年轻声音道:“我后悔了,亚当。” 他偏过头,只听那声音落尾巍颤,让对面叫亚当的男人一瞬间不知所措极了。 那人小心地抱他双臂:“里昂,到底怎么了?” “毕业时你说一起私奔,我说我就当你在开玩笑。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婚约,还有对王室该要履行的忠诚,所以我必须帮我们回到现实。但后来我想通了。” 他轻笑一声,眼梢聚起的泪珠承受不了重力,大滴落下:“我想通了,世俗一切算得了什么,这样的现实不要也罢。我经常幻想自己这样对你说,还能够这样对你说。” 他说完重重低头,吸起气来鼻音有些浓重。 于是玩家撤回视线,不再偷视这迟到多年的告白现场,心里置身事外地默想:都做寡妇这么多年了,还挺有感情。 他目光遵循着非礼勿视,耳侧却持续接收对方的低语。 “我是个懦夫,亚当,现在我知道了,现在我知道了自己放弃了什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声音极其痛苦,尽管对面之人根本不能理解。 说完,里昂寻求安慰地整个人靠在了青发人肩上,亚当微皱着眉,环住了他。 昔日里熟悉的味道充斥鼻腔,让里昂整个放松下来。 他继续道出心里封闭多年的倾诉,语里满是倦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和你提前结束。就算最终要离别,我也该选择和你一起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 那音量不大,却一字一字落在玩家耳朵里,他手指猛地攥紧,忽感烦躁。 柜后那人没有发现,隔了一扇书架,竟有人感觉遭遇影射,将自己对号入座。 他歇叹着,依然在断断续续:“如果那时的我更有勇气,说不定,说不定我们可以相扶到老,说不定,现在还过着幸福的日子……” 那人实在再无法憋听下去。 “里昂。” 两人同时朝声音看去。 里昂着实一愣。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两排书架之间,背光的身影几乎遮住仅有的光线,在他身前落下长条阴影。 “你是……” 那名男子完全忽略了他的问话,出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打击性质问。 “你在幻想里意淫够了吗?” 那人话中没有语调,压抑着本身莫名所以的闷恼,大步走近:“现实里没有如果,你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你现在的妻子就快被做成丧失意志的傀儡,你却还躲在这里缅怀过去,要我说,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至少你现在是个真懦夫。” 他看了看依然贴抱在一起的人,磨了磨牙,直接伸臂把两人分开。 此时他化身成为风纪委员?不许恋爱?FFF团团长,撑着青发男子,对里昂厉声道:“看清楚,这个人早已经不在了,你陷入了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 过于直白的诫劝使年轻的里昂睁大眼睛,他没有站稳,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书柜。 “假……” 里昂呆滞地道,泪水悄然沾湿前襟,他忽然哽咽,说不出话。周身影像逐渐模糊,再一凝聚,终于露出本来面貌。 里昂怔怔看去前方浑然不觉依然在微笑的青发男人,抬起双手,入眼是自己不再细腻的皮肤,纹路里布着青红血管。 他苦笑一声,泪水滴在手背上。 “果然,是假的……都是假的……”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玩家拧眉半晌,提醒:“只是为了南柯一梦?” “我……” 他低头任由泪水掉下,迷茫地摇头。 玩家见他默默沉寂,好像又陷入过载的情绪,谓叹一声放下抵着青发男子的手。 他捏起那藏于紫黑发中的颚,让他与自己抬目对视,挑眉低问:“好好想想,你为什么在这里?” 里昂眼神涣散,在玩家鼓励的双眸中聚焦,逐渐找回一些清明:“我,和……天雾国使臣交谈时,同心戒受到牵扯……” 他顿了顿,又张开口:“贝拉……我感觉她有危险。” 同心戒是这个世界在婚礼时互换的戒指名称。 里昂神情还是恍惚,玩家拉他带离书柜一些:“这个宅院的主人在用精神控制之法组建军队,我估计他已经获取了这个国家许多不畏死亡之人的效忠。” “他随时可能发动政变。” 他危言道,见里昂视线飘走,怒然握拳,把下巴又拧了回来:“一旦战乱发生,你的阿星和阿月有可能都会遭遇危险,浸然国准备怎么办?” 里昂听到那两个名字,神色才真的清解下来。 玩家这才把心放下,说:“不要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你知道阿星和阿月?” 玩家一呛,刚欲解释,对方却肯定说:“你是今天来的假圣骑。” 玩家顿声说:“你知道了?” 里昂压眉探究地凝他:“天雾国此时已经包围了文曲国,圣骑不会有空来我这里。” 玩家听到那意想不到的话,瞪着眼一点点吸饱了气,回过神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天雾国包围了文曲国。 他抱头原地转了一圈。 “但那主教玉佩不应有假……” 里昂喃道。 “天雾国包围文曲,又要在浸然另立新王……” 玩家一件件说过去:“他是想……” “你知晓我国之事?” 这次换里昂问他。 玩家插腰沉思片刻,暂时放下那些大国博弈,把注意力放到跟前,交代说:“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的孩子之前被人牛星找上,附身在身体里,我和同事把它驱逐了出来,然后它好像被这座宅子的主人劫走了,不知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他从包里拿出写有贝拉夫人名字的书册,抛给对面:“他用幻境提取人的弱点,又让他们交出‘灵魂特许’,用这种方法操控他们的意识。” 里昂翻开书本,快速地一页页扫过。 他解释完,等里昂回应。 里昂凝住最后一页的贝拉字样,缓缓说:“一日约获三人,起始日是何时?” 玩家回想一番:“我没有特意看起始日,不过最早好像到十五年前。” 里昂指尖一颤:“这就有一万六千四百二十五人。” 玩家从他手上把书拿回:“你数学真好。” 里昂并未因夸奖露出笑容,反而满颜忧心,半晌缓而回答玩家之前的问题:“这座府的府主是王君在外之子。” 玩家心道,与他所知一样。 “二王子起兵城外,天雾国一边攻入文曲国,一边派使臣劝降,已令我朝孤立无援,此时若还有其他人趁人之危……” 里昂深吸一口气。 他的眉心起伏不定,玩家也被同样带入思考。 现在看来浸然国存在着三股势力,老巴鲁丁是其一,背靠天雾国的二王子是其二,而私生子伊桑的僵尸天团是其三。 浸然国首相自然一直效忠于老国君,但此时遇此危机,腹背受敌,不知他会做何选择,浸然国又会以什么姿态告终。 “要怎么出去?” 里昂问。 玩家想到之前欧兰特和佳尼尔自幻境出来的样子:“破坏这个地方的布景,寻找薄弱口。” “破坏……” 里昂看去周遭令人怀念的场景,咬了咬唇,却没有出声反对。 玩家从背包里找到之前给皇子换下的铁剑,剑刃都是齿口。 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虽然没有职业的特别加成,大剑的破坏力还是比匕首强多了。 他往图书馆窗外看了一眼,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景色。 他提剑砍去,敲碎一片玻璃。 往前再走几步,又砍裂一片玻璃。 轰地几声,硕大的火球一连串呼啸,接连砸碎整排的落地琉璃窗,将墙面都烧出巨大焦印。 里昂放下拿杖的手。 不愧是学院出生。玩家心道。 被砸碎的一扇窗中出现了人型大小的法阵,对面是府中前院的青草。 他回过头道:“很好,可以走了。” 里昂低下头,没有移步,竟转而看去青发男人的方向:“我再待一会儿。” 玩家啧地一声,走回过去,不知怎的,心底想法全是一定要拉出这个执迷不悟之人:“这里只会使你越陷越深,最终使你被幻术吞噬自我。” “我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里昂道。 “那不过是徒增伤感,不如干干脆脆抛弃过去,将目光锁定身前。” 里昂定定地看了良久,却忽而回过头:“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玩家一怔。 他避开他的问题:“长痛不如短痛。” 里昂摇首说:“你若有爱人,不会说出这种话。” “就算我有。” 玩家沉沉吸气,顿下很久,继而道:“但我知道,对于没有结果的关系,趁早止损,对谁都好。” “你很理性,但是抱歉,我做不到。” 里昂反身回青发男子的身边。 “里昂!” 玩家恼道。 里昂看着眼里那青发男子,眉宇纵起,唇角却微微扣开温意。 他的双目饱含了这辈子所有的柔情。 他拿大拇指刮开对方鬓角,闭上眼倾身过去,将额头抵在了对方额前。 玩家眼神黯下:“你让自己沉迷于虚假的甜蜜,往后更难挣脱出来。” 里昂低道:“那是我心甘情愿。” 玩家十分恨铁不成钢,怒冲冲地率先出了幻境。 回到院子却发现某人坐在石桌边缘刮着指甲边的死皮,吹了吹甲盖,耀目的落蝎耳钉又重新回到他的耳腹。 “你到底是怎么屡次挣脱的。” 玩家不解道。 正好他恼意未消,手指一挥,匕首便从指中弹射飞去对方眼前。 伊桑挑起艳红的眸子:“我是虚像。” 匕首略一停顿,穿过他的胸口,飞回玩家手上,他叹了口气。 “跑了还留虚像做什么?” 虚像跳下桌子,慢慢渡到他面前,看了一眼还被困住的两人:“我没有杀他们。” 玩家点头:“难道你想我对你感恩戴德?” “如无必要,我本就不爱滥杀无辜。” 虚像说:“但如果你想谢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首曲子,叫什么?” “肖邦第20号夜曲,升C小调,就这个问题?” 玩家轻笑:“想不到你也是文艺青年。” “我应该不是。” 虚像说着,靠近一步,忽然搂去他脖间,玩家一惊,推手于前方,却直接穿过了人影。 虚像沉笑:“但我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玩家退后一步,与虚影错开位置。 虚影歪头道:“有主了吗?” 玩家默了默:“抱歉。” “不否认就是没有。” 虚影挑起唇:“我先走了。我那傀儡哥哥已经逼于城外,我得抢先一步。” 他说着身影渐渐变淡:“但我还是想得到你。期待我们下次的会面。” 说完眨了一边的眼睛,全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