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零
弥月之下，城堡外的纵横巷子不同寻常地闪烁着烛光，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牵挽手腕载歌载舞。男人身后，宴厅人声鼎沸，荡漾着吵闹的乐器声与赞颂的诗歌，满城歌舞升平。 【完成进度……100％，主线达成】 男人抿一口手中葡萄酒，静静眺望远处。 【开启隐藏副本，请选择接受任务或者离开位面】 男人低下酒杯，微微扬眉，离开阳台走进室内，向系统询问：位面评级是多少？ 【正在获取评级……获取评级，位面评级为：E】 点头，随后一愣。 没听错吧？不及格？ 【正在进行系统诊断……诊断结果：运行正常，查无错误。】 男人张口无言，百思不得其解，蹙眉朝中空的宴厅下层俯望过去。 舞池边，伯爵、将军、骑士、祭司与各界名人互相敬酒道贺，角落里的兽人仆人时不时上前斟酒，为火热的气氛再续一杯。 众人中心前方的台阶上站着他们的王。国王身材高挑，肩披白貂，头顶朱红钻冠，腰上佩戴永不离身的宝剑。原本冷峻的面容在如此欢庆的场合也少见地浮现了少许微笑，耐心地与身旁王亲闲情交谈。 男人收回目光。 奇怪了。 他谨遵系统指示让大陆达成了空前的统一，期间，镇压反叛军，横扫六国，捣毁贼窝，保大皇子一路登上帝国王位，自己的正义值也始终保持在变态的90以上，是个名副其实的时代英雄，最后却只落到这等评价。 男人把在这个世界的经历简单回忆一遍，如何也得不到答案，只得翻出任务面板上新冒出来的隐藏任务。 也许要完成它才能正常评分。 【是否进入副本？】 查看任务详情。 【任务目标：待更新；任务奖励：30点正义值】 正义值是唯一有用信息。30点正义值是系统要求的最低通关条件，难道这个奖励的意思是要他在副本里丧尽天良？ 完成副本以后还能回来这个世界吗？ 系统没有回答。 在没有其他更多提示的情况之下，再想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他打定主意，朝露台扶手边好奇张望的“妻子”道别：“我得走了。” 少女闻声从花园的表演中转头，眨了眨圆圆的眼睛，露出单纯微笑：“哥哥，又去冒险吗，这次是哪里？” “又要上哪里啊，兄弟？” 另一道问话同时响起。男人回头，他的好友弗洛德拎着酒瓶一晃一晃走上台阶，脸上满是醉醺醺的红。 弗洛德一把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打着酒嗝道：“老兄，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还偷偷摸摸在阳台恩爱啊？还不快来和大家喝一杯！嗝，你可是陛下亲封的总骑士长，全陆的大英雄！大家都等着你演讲呢！嗝……” 男人笑着拿下他的手：“弗洛德，你喝太多了。 弗洛德摆手：“没什么，小意思，小意思……” 男人推着他，让他扶楼梯下楼：“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弗洛德扭头喊：“快来啊。” 男人敷衍应下。 站在后面的斯德芙妮被风吹得轻咳，玩家立马掏出厚绒披风批上她肩，斯德芙妮反握住玩家手指，掌心的温度温温热热：“哥哥，这次可以带上我吗？” “这次我必须自己去，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 斯德芙妮仰望高了他一个半头的男人，眼神楚楚，担忧地道：“会不会很危险？” “你还不清楚我的实力吗？” 男人敲敲自己胸口，朝她安抚笑道：“不用担心。” 他回握她的手，忽而轻笑调侃：“这段时间，我相信尤嘉里会照顾好你。” 斯德芙妮瞬间羞红了脸，低头点了点，又抬首郑重道：“我知道哥哥很强，但还是要小心哦。” “我会的。” 大手在粉赤波浪的发顶温柔地抚摸。 确认进入副本。 【副本载入】 男人身体一轻，触感脱离，再睁眼便是全新的景象。 【欢迎来到芝非布林冒险大陆，请输入您的姓名】 周围雾气环绕，如眼皆是白芒，面前只漂浮着一块操作界面。 这话倒是耳熟。 男人瞪着操作界面。进副本还需要创建名字？ 他随手输入名字。 【普雷尔】 ——Pyer，玩家。 反正是临时的。 打开眼前古卷，首页的种族选项一片灰暗，只有精灵亮着，玩家试图点选人类，无法选中。 翻过第一页的种族列表，第二页是属性分配。 玩家思索各种情况，自言自语低喃：“是要用临时角色挑战特殊boss吗。” 大致看了看属性点，点数完全继承了之前的状态，每一条属性边都有加号和减号，可以随意分配。 他把血量、耐力、和力量往下拨了一大截，全推到敏捷上去。他以前一直走的是战士路线，但若想完美达成副本还是选刺客比较保险。这个职业只要花点技巧，足够耐心，往往可以丝血不耗清除目标，完成一些不可能任务。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精灵自带敏捷加成，这个职业最适合他的种族体质。 他拍拍手完成调整，周围暗了下来。 朦胧褪去，逐渐出现曙光，色彩重新闯进视野，周边的场景越来越清晰，玩家的心却越来越沉，耳边传来熟悉的系统声音。 【终极目标：统一大陆。】 脚下原本平坦的地板变得上下起伏，重力变换，带着他向两边轻轻摇摆，耳边传来波浪与划水之声，回忆如潮水袭来。 初秋的晚霞，脚下的小舟，还有船头哼着不知名曲目的渔夫…… 他还在同一个世界。 不仅仅同个世界，还tm同一个开头！ 眼前场景正是六年前初来乍到时呈现的开头画面。 怎么回事？bug？删档？系统不会坏掉了吧。 玩家赶忙打开任务列表，如果看见进度清零他是真的会呕出一口老血。 庆幸的是进度条还是100％，显示隐藏任务：进行中。 玩家舒了口气，打开界面。再往下滑，属性和种族已是更改过的数值。 没等他检查完背包，站在船头的渔夫就劫走了他的注意：“马上靠岸了，快坐下吧小兄弟，小心别翻进水里。” 声音里透着一丝急不可耐的愉悦。 玩家这才回神，关上脑中系统画面。 自己正站在小舟中央，呆呆地看着湖边山脉。 身后伸来小手，玩家回头，自己未来“妻子”坐在船边轻轻拉自己袖子，粉瞳双眸透露着担心：“哥哥，你在看什么？” 现在的斯德芙妮还是自己的义妹，自己并没有为了让她脱离圣十字教会圣女身份而洋装娶她。 玩家凝向已经离他们不远的岸边，甲板上有五六个男人，假装悠闲地站在聊天。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船头哼着歌的渔夫身上，却已露出凶光。 他放下斯德芙妮的手，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暴起朝船头的渔夫回旋猛踢，那渔夫根本未料会有这一出，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就身形不稳栽进湖里，连斯德芙妮也吓得惊叫出声。 岸边的人听到声响纷纷望了过来，聚集到甲板的顶端，焦急地望着湖中小船。 “往那个方向划。” 玩家拾起船桨，把扒着船边想要上来的渔夫往湖里又捅了回去，说完把双桨往斯德芙妮手里一塞，指了个方向，同时从背包里拿出盾牌，举起来快速回挡。 枫的一声，箭射在木盾上。岸上农民们张弓往他俩方向射来。 斯德芙妮紧攥船桨，哭着举在自己脑门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管他们，往那边划，快。” 玩家重复了一次，结结实实挡在斯德芙妮面前。 又一箭射来，被他再次接住，铁箭刺穿盾牌，在盾牌后戳出一个头。玩家柔声安抚：“别怕。” 斯德芙妮双手一紧，用力划动起来。别看她身型纤细，力气却出气得大，不枉义父从小让她强加锻炼。 嗖嗖射来的铁箭被玩家一一接下，两人越划越远，逐渐离开湖边村庄的射程。 玩家松了口气坐到船边，斯德芙妮一下扑进怀里，抽噎着哭道：“哥哥你没有事吧。” 玩家拍拍她的背：“你哥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做掉。” 他把扎满了箭头的木盾仰天扔在甲板上，上面大半的箭看着还能用，便一一拔下，这么一想刚才那幕倒有点草船借箭的意思。 斯德芙妮抬起小脸，睁着红红的眼睛：“哥哥为什么攻击渔夫叔叔？叔叔不是说会带我们去艾瑙城吗？” 艾瑙城是真眼国内一座以兽人为主的城市，城里鱼龙混杂，比较适合他们这样的逃逸之人混入其中。 玩家摇摇头，不知该从何解释，便直接道：“哥发现他是坏人。” 斯德芙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忽然水面哗地冲开，船夫跳上甲板，在斯德芙妮短促的尖叫中握着匕首冲向玩家。 在水面破开时玩家已重新站起，侧身躲过银刀，背包里此时并无武器，唯一的木盾扎满了箭躺在地上。 船夫一脸势在必得的狞笑，玩家凝着他，非但不逃反而靠近，船夫刚要出声威胁，玩家提步反上，挡住对方挥动的内臂，拿刀的手腕被他猛地打高，后肘一抬反身敲在心口。 船夫被震得后退两步用力横刺，玩家却拾住那拿刀的手，竖掌霹下，紧接着往脸上狠狠砸去一拳，船夫被揍得连连后退，银刀脱手，惊魂不定地看着玩家。 玩家蹲身捡起匕首，丢了一个腕花，稳稳接住，沉声道：“还不滚？” 船夫指着他抖了半天，恶狠狠威胁道：“你……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之后转身跳入水中。 玩家翻出日志。 【普雷尔·步浪与普通村民展开战斗】 【普通村民逃走】 这种人渣也被判为普通村民。 自己的正义值为97/100。根据系统规则，主动杀人减10，被动杀人减3。上周目里，他就是因为不想丧失太多正义值而没有选择报复。 玩家在微微发颤的斯德芙妮面前蹲下，感到失而复得的庆幸：“还好吧。” 斯德芙妮抿唇点头。 玩家接过船桨：“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斯德芙妮乖乖坐到一边。 玩家回忆起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那时他刚刚进入世界还搞不清状况，在经过湖边村庄时，渔夫邀请他们在这里暂作休息，他便不疑有它。 热情的村民簇拥着他们去村宴上共进晚餐，然而吃着吃着就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被锁链铐起，丢入田里充当苦力，自己的义妹也不知所踪。 他好不容易挣脱逃走，没有找到义妹，却在附近的侠猎城中碰到十字教堂的圣堂骑士——弗洛德，自己便向骑士发出求救。 幸而弗洛德告诉他，他的义妹已经安全，让他放心。原来义妹在自己昏迷之时被那群恶民拖进了野地，就在正要遭受暴行时，路过的圣骑听见女孩儿的的声音，前去查看，才正巧将人救下。在他遇到弗洛德的时候，圣骑们已经离城，带她前往主教身边。 小船在岸边停靠，玩家搜寻记忆，最近的城市以他俩的速度需要走至少半天时间，但身上食物已经不多。 天很快暗了下来，玩家将义妹安置在一座隐蔽的山洞里，设置好机关，便独自离开返还恶人山村。 夜幕彻底降临，鬼密的人影在无月之夜借着黑暗的掩饰悄悄潜入。 玩家潜行进入后村的小农房，把被俘虏的奴隶一一放走，在奴隶感动之余找他们要了几把铁丝和铁杆，来到村尾。 他记得没错的话，村尾的屋子里有一个单身汉，刚好拿来试手。 玩家并不是很擅长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过有系统技能加持从一级学起也不是很难，几经摆弄终于把木门撬开。潜行进屋来到卧室，卧室里的大汉背对他侧躺着，玩家对着大汉一抓，偷取项链失败。 自己也许不太适合做盗贼。 大汉警觉地睁开眼，翻起身来：“什么人，胆敢半夜来我家偷东西？” “等等，这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精灵吗？” 他弹下床，哼笑着拾起拳头：“竟然不怕死地回来了，那么就由我送你归西！” 一拳挥来，玩家游刃有余地拾住他的拳头，格挡从一边挥来的胳膊，猛地抬膝，正中大汉的啤酒大肚。 对方只是“普通村民”，这种打斗对玩家来说非常初级。大汗痛呼地一声弯下腰来，玩家手起刀落，银刃刺进大汉心脏，上前两步，刀刃莫入胸口，握住刀柄将人一踢，大汗重重栽倒在地。 被动杀人，扣去3点正义值。 拥有高敏捷和高暴伤的玩家可不是这些“新手村”npc可以比的。 玩家甩刀，从他身上获取了些值钱的玩意儿，潜去另一个屋子。就这样，依样画葫芦解决了整个恶民村，带走食物以及他们从别人手里搜刮的金银财宝，满载而归。 正义值大幅下降，只剩42点。玩家长长呼出一口气，挥散脑中每杀一个恶民便多出一些的嗜血快感。在河里洗了洗浸满鲜血的刀刃，回到山洞，食物一一取出，斯德芙妮大口大口吃得欢快，玩家在火堆旁打了两席地铺。 已经是习惯性照顾义妹，动作做得十分自然。 “吃完了睡吧，明天我们去侠猎城。” 斯德芙妮眨眨眼，重重点头。 其实义父并不愿意斯德芙妮和十字教堂扯上关系，甚至嘱咐他躲避圣骑的搜索，但玩家在这上面并不想遵从义父的指示。 在上周目里，祭司们教会义妹神圣魔法，大大提高了她的独立生存能力。斯德芙妮是法学奇才，普通人学一辈子才勉强将魔法理论转化为实质性的能量，但斯德芙妮却可以轻易轰出巨大的火球。 他知道十字教堂对斯德芙妮有着不轨的目的，但如果只是送进去学习一段时间，再像上周目一样带出来，应该没有太大危险。 侠猎城和艾瑙城都是真眼国的主城，如果说艾瑙城是兽人国度的政治中心，侠猎城则是经济中心，以大规模的酒店、赌场、与妓所出名。 进入城内，两侧皆是形形色色的成年娱乐馆，但在城里晃了一整天也没遇到弗洛德或任何十字教堂的人，只得先找到一间平平无奇的酒店，带斯德芙妮住下。 躺进被窝的玩家才模模糊糊意识到，没有救下斯德芙妮的圣骑们好像并没有在此处逗留的动机，毕竟这城在人类眼里是着名的淫乱之都，不符合骑士的价值观。 入夜，本已沉沉睡下的玩家忽然睁开双眼，从枕头底抽出匕首，将将抵住迎面而来的反光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