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小剧场：天才与海螺姑娘

    十七岁这年的六一儿童节，温亭一放学便风风火火地跑到季家给他朋友过节。

    “给”，温亭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普通白纸包着的纸盒递给季之木，“儿童节快乐，不用回礼，我不过。”

    不待对方接过，温亭便把包卸下来满房间找小树，终于在床底下发现橘白色的一团，他把它捞到怀里用脸蹭着小树毛绒绒的背，喟叹道：“好小树，想死你了，让我好好抱抱。”

    小树不满地用肉垫拍着温亭的大腿，尾巴一摆一摆的，仿佛被逼良为娼，很不情愿。温亭被它这个样子逗得不行，变本加厉地撸它的毛。

    季之木看了他一眼，低头打量纸盒包装，白纸上面写着几个笔锋潇洒的大字：7至18岁儿童都会玩的游戏。

    落款非常简单狂放的两个字：天才。

    季之木扭头疑惑地看着温亭，恰巧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温亭眼里带着些狡黠和得意，催促他：“快打开啊。”

    纸盒晃动时能听到“哐啷”声响，对方似乎下重本准备了满当当的节日贺礼。

    季之木沿着包装纸封慢慢拆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匹折起来的白布，一旁放着几个混凝土捏的小人，还有一些硬纸小卡片，一枚骰子。

    他把白布在地上铺展开，瞬间愣住了。

    一块巨大的方形白布像大富翁图版纸一样涂满不同颜色的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写着伴随的任务或奖赏，起点处用画笔标记“七岁”，终点则写着“十八”。

    季之木一个一个格子看过去，从起点刚开始延伸出的格子，标记的任务格有诸如“掌握纸飞机新的折法”“后院游泳”“种植新盆栽”“学习新泳姿”。

    而偶尔出现的奖赏格则为“摆脱胡萝卜”“黑熊纪念徽章”“外出捕蝉”等等。

    往后一点，则出现了全版图中唯一的珍稀奖赏格：“遇见小树”，骰子掷到这一格可以带混凝土版小树角色入场，并且每轮可以追加一次掷骰子的机会。

    格子的延伸意味着年龄的增长，两人更多的往昔记忆被记录到版图中。

    到了九岁，任务格标有“登山”“心脏手术”等，后面夹杂着几个奖赏格：“偶遇美景”“摆脱轮椅”。

    季之木的目光慢慢扫过去，然后看到了“心脏手术”之后的一个奖赏格。

    红格白字非常显眼，写着：“一次远距离奔跑”。

    通关全版图的过程中，停留在奖赏格的次数越多，玩家积分越高，最终可以向其他玩家兑换奖赏或心愿。

    版图上除了任务和奖赏，还像大富翁一样标有地点图格，如“后院”“牛伯书店”“公园”“花市”。到了十几岁时，又追加了更多新地点，走到地点格时会解锁新的奖赏任务。

    季之木注意到一个“游乐园”的地点，这是他和温亭去年儿童节去过的地方，那时温亭只肯玩类似“旋转木马”“鬼屋”“丛林射击”等陆上项目。

    温亭原本铁骨铮铮地拒绝玩过山车，后来莫名其妙被季之木骗了上去，两人坐在车头，全程没有一丝尖叫，安静得与世隔绝，仿佛与身后的游客在体验不同的游乐项目。不过一个是吓懵了说不出话，一个是根本不怕。

    当时快闭园时，他们几乎把所有项目都体验了个遍，最显眼的摩天轮则被温亭有意忽略，他像是察觉到季之木征询的目光，便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这个绝对不行！”

    季之木从纸盒里找出关于游乐园奖赏的卡片，上面果然写道：“免费体验游乐园全部项目。PS：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当中玩家可自行跳过某些游乐项目。”

    偌大的版图记录着他们相遇后的珍贵记忆，而在最后靠近终点的几个任务格则是黑框白格，仍待涂写，这是他们未到的十八岁。

    这的确是一个7至18岁都会玩的游戏，不过玩家仅限于他和温亭。

    季之木用指腹摩挲着混凝土样的小人，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蓝色的，没有细致到脸部特征，但很容易区分谁是谁，还有一坨圆圆的白色混凝土，被捏了两个三角状的耳朵。

    “怎么样？这个游戏你总会玩了吧？”温亭见季之木低着头不说话，洋洋得意道：“厉害吗？”

    两个混凝土小人被季之木反复轻抚，半晌，温亭终于看到季之木点了点头说：“很厉害。”

    不是厉害，是很厉害。

    温亭简直要把尾巴翘上天了，他早知设计出这款游戏的自己是天才，不禁兴致勃勃地拿起纸盒里的骰子，嚷道：“我们来玩吧！”

    两个小人被他摆在起点处，他率先掷骰子出发，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任务格的内容，补充道：“其实还有很多我没写进去，但有一些我实在记不清了，如果脑袋是台录像机就好了。”

    季之木每投一次骰子走到格子后总是要沉思一阵时间，仿佛陷入了某种记忆回溯，不愿走马观花地玩。

    温亭看着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入定，等着等着便开始打盹。

    这段时间既要上学又要准备这个游戏，他回家后为这个版图设计加班加点忙到凌晨，入睡后脑海里还在回想过往云烟，终于在前天晚上把这套游戏赶出来，好一段时间没睡好了。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过来这边玩。”

    温亭睁开眼，看到季之木把游戏布铺展在大床上，坐在床上看他，温亭起身走过去，一挨到柔软的床铺便直直地躺下，用手慵懒地撑着脑袋继续掷骰子。

    玩着玩着眼皮又开始打架，温亭手臂一脱力，脸埋进被子里便再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睡梦中总觉得被千斤顶压着，压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身上的东西挪开了，不一会儿又压了上来，温亭这个觉睡得如同在渡劫，实在喘不过气时，从梦中醒了过来。

    “呼……”他躺着大口吸氧，往身上一看，只见小树胖墩墩一坨压在自己肚子上睡得正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温亭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背，轻声道：“好小树，再减减行吗？求你了。”

    小树睡得很好，并不搭理他。

    他把小树轻轻挪到被子上，恰巧看见季之木从房间浴室走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

    温亭半睁着眼问他：“几点了？”

    季之木没给他眼神，径直走到书桌边看时间，“九点十五。”

    “啊？”

    温亭瞪大眼睛清醒过来，嘴里嚷嚷着“完了完了，我作业还没做呢”，挑起书包掀到背上就往外冲，出门时不忘跟季之木说“拜拜”。

    一路狂奔到家，温亭蹑手蹑脚开了门，恰好碰上他爸在浴室洗澡，他一溜烟滚回房间把作业掏出来做。

    刚打开数学卷子，温亭就呆滞在椅子上，一张试卷被写满答案和运算过程，干净利落。

    温亭揉了揉眼，又翻出一张语文卷子，依旧写满了字，只是对方显然很努力在模仿他颇为潇洒的笔法，最后忍无可忍般在卷子上贴了张便利条：“追加练字任务。”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

    季之木坐在床上抱着小树继续看版图，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是温亭的信息。

    [季之木！！！]

    [是不是你把我作业给写了！！！]

    季之木皱了下眉，他没想到温亭会变得这么好学，如果是这样，那他下次就不自作主张了。只是还没过两秒，温亭的咆哮体短信又发了过来。

    [我该怎么报答你好啊！！！TT]

    [没看错你，真够义气！！！]

    [你是我的海螺姑娘吗？！！！TT]

    季之木沉默片刻，复了六个点过去。

    温亭把卷子扔回书包，突然注意到原本被试卷盖住的底层有一个宽型长盒，难怪他刚才狂奔时总觉得书包变重了不少。

    他把外层蓝色的包装纸拆开，盒子里似乎是一个模型，温亭小心翼翼地把摆件放在桌上，摆件很沉，看起来是用金属材料打磨的。

    是一个摩天轮模型。

    模型本身呈金属黑色，只不过上面的舱体呈白金色，泛着光泽。

    底座有一个发条，摇几圈后摩天轮竟然能够转起来，背部发出平缓的纯音乐。

    他注意到转动时舱体会发光，便关了灯坐在桌子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转，舱体门能够自行打开，温亭竟然想捏几个凝土人放进去。

    房间内流淌着令人平静的纯音乐，温亭看着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想：不是说不用回礼吗？真是呆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