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冲突

    化神宫的某处静室。

    绿色的妖灵们围绕着陈酒，笑嘻嘻地说着些无人能懂的话。陈酒闭上眼，他近日一直在修行心境，却几乎没有效果，为了压制杀之法则，他只能用些辅助手段。

    这些树妖是诸天中极少数能抑制杀之法则的方法。

    陈酒感觉到叶尽寒进入了静室，一群小树妖便也围上她，叶尽寒轻轻蹙眉，那些妖灵就吓得又飞回陈酒身边。

    叶尽寒道：“杀之法则又失控了？”

    陈酒睁开眼，嗯了一声：“等我平复心魔，便去解决那个挑战者。”他对叶尽寒笑笑，“吴妄怎么没来？那个醋王，你小心他吃我的醋。”

    叶尽寒并未接话：“你对顾渐的执念有些深了。”

    “你就默认我的心魔和顾渐有关了？”

    “不该有的欲念会生出心魔，尤其是求而不得。”

    陈酒笑道：“这我也没办法。”

    “顾渐看不出来你的情况吗？他可是世界之主。”

    “我遮掩住了。”

    “陈酒，你该找他帮忙。你现在的身体太脆弱，杀之法则若是真的爆发了，可不像从前一样能让你硬抗过去，你至少也会重伤的。

    “没事的，只是心境破绽。”

    “谁说得清如何化解心境破绽，我去找顾渐。”

    “小叶子，别去。”

    “你的命才最重要！”

    “到不了会让我死的地步。”陈酒轻声道，“别担心，我和杀之法则打了几百年交道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

    叶尽寒想要强硬一点，态度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还有三年炁之门就会开启，那时若是顾渐对你依旧冷淡，我就把你丢进炁之门，你别再见他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酒笑了笑，“我也不会纠缠他那么久。”

    “还有，堑夜宫又送来了一柄圣器，我估计你是不要，还回去了。”

    “三千年不见，龙谙还变成舔狗了。”

    叶尽寒没心情与陈酒说笑，她转身准备离开，最后道：“快到霖儿姑娘的忌日了。”

    陈酒的轻叹声在密室回响：“我没脸见她。”

    离陈小九回来还有半个时辰，顾渐正在专心修行，听见洞府外传来吴妄的声音：“顾渐！我来找你了！”

    千阳界几千年来就这么几个圣境，吴妄早都看够了，刚好有个新鲜的顾渐！

    顾渐：……好麻烦。

    吴妄带了某种千阳界特产的仙酿，顾渐饮了一口，耳边一直响着吴妄叽叽呱呱地说话声。直到吴妄念叨了一句“陈酒怎么让你住他的洞府”，顾渐才回过神。

    他察觉到陈酒没有把他们的真正关系告诉吴妄，正要说个借口，吴妄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话题：“你和我的一个朋友有点相似。”

    “嗯。”

    “也不是外貌像，就是他和你一样世家出身，天赋无人能比，连陈酒都远远不及，而且总是不说话。”

    顾渐放下酒杯，表示自己在听。

    吴妄接着道：“他就是天赋太好了，所以被楚天教盯上了，生生被抽了根骨。”吴妄稍稍一顿，“那小子知道太多我们的事了，他性子傲不会服软，被楚天教严刑拷打至死，后来他的魂魄让楚天教炼成了怨灵，陈酒知道后当场就要去和楚天教拼命，我和小叶子累死累活才拦住他。”

    顾渐不知道怎么安慰吴妄，好在吴妄脸上并没有悲伤的神色，他嘿嘿一笑：“不过若说像，你也挺像陈酒的。”

    顾渐觉得吴妄大约是酒量太差：“不像。”

    “现在自然是不像了，不过我和小叶子最初遇到陈酒的时候，他也很少笑。”

    顾渐一愣。吴妄看着顾渐的脸，忍不住乐了一下：“他从前那个面无表情的劲儿，和你一模一样，后来他和我们混久了，才开朗起来。”

    顾渐曾经想，若是他生在三千年前的金羽界，就不会让陈酒一个人经历那些事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陈酒究竟需不需要他的关心。

    顾渐看着桌上的酒杯：“吴妄，有一个人把我丢下了，后来他却又来找我说喜欢我，为什么？”

    吴妄差点被酒呛住，顾渐这大冰块还能喜欢别人？哎不是，顾渐这么年轻的圣境竟然还有人不要？吴妄咳了一声，正色道：“要么她渣，要么她有苦衷呗。”

    “苦衷？”

    “浪漫一点，也许是她一直喜欢你，迫于无奈与你分开。”吴妄耸耸肩，“不过这种可能很小，大概她只是想继续利用你，我建议你还是保持清醒。”

    顾渐道：“赵兖可以恨他，我做不到。”

    吴妄有点不解，赵兖是谁？他觉得顾渐大约是醉了，劝道：“别想这么多，你要是喜欢那种小作精也是你的自由，感情这种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勉强不来的。别为了失恋这种小事闷闷不乐嘛，你才活了一百年，人生好玩的事多着呢，学学陈酒，单身几千年了还挺乐呵。”

    玉壶里的仙酿用之不尽，吴妄喝了一大口：“说起陈酒，他转世之后过得如何？”

    “他大约……过得并不怎么称心。”

    吴妄皱眉道：“陈酒说他花了三千年才觉醒记忆，我就知道他遇上麻烦了。”

    吴妄追问了很多，顾渐简单说了，又觉得吴妄过于在意陈酒了：“你很关心他。”

    “三千年前他背着我去了楚天界，我打了一半一回头，楚天界已经炸了，那小子的尸骨我都没找到，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都。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要是再出什么事，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啊。”

    顾渐沉默片刻：“你喜欢他？”

    “当然啊。”

    “可你已经有叶尽寒了。”

    “啥？陈酒和小叶子怎么能一概而论……喂等等！我没有断袖之癖！我说得不是那种喜欢！是挚友！陈酒也没有断袖之癖！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为何不可能？”

    “我认识陈酒九百多年了，他压根对男人没有兴趣，他就喜欢圣女那种坏女人，品味很有问题。”吴妄笑道，“陈酒的桃花运很离谱，你看连千阳都是女孩子。不过他转世之后修行出了一个什么法相，竟然是他师尊不是姑娘，看来转世之后他的桃花运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渐的动作一顿：“他的法相是他师尊？”

    “是啊，陈酒的师尊三千年前就战死了，他大概是想纪念一下。”

    顾渐没再多言，只是问：“千阳界有人看不惯陈酒吗？”

    他初来千阳界时，有七位真仙境现身，但算上陈酒，顾渐感觉到金羽界共有九位真仙。

    吴妄拍案道：“说起那群孙子我就来气！当初楚天教肆虐的时候，那群狗东西在当缩头乌龟！在同流合污！没有陈酒，他们还活得到今日！他们现在也有脸针对陈酒！”

    他斥骂几句，又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确实看不到希望，要不是小叶子，我说不定也和楚天教跑了。”

    “你很喜欢叶尽寒吗。”

    吴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我确实是很喜欢小叶子。”

    顾渐想，若是穆啸云还活着，穆啸云和金沐灵大概就会像吴妄和叶尽寒一样幸福吧。

    顾渐问：“那她喜欢你吗。”

    “当然。”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

    吴妄挠挠头：“小叶子当然爱我，这还用说嘛。”

    清澈的酒液映出顾渐的倒影，顾渐看着酒杯中的自己，是吗，对吴妄和叶尽寒来说，爱这件事，这么简单啊。

    酒过三巡，吴妄喝得上头了，开始跟顾渐勾肩搭背：“以后你也是我兄弟了，哥罩你！”

    顾渐思考片刻，觉得可以用敷衍穆啸云的方法敷衍吴妄，便也拍拍吴妄的肩。

    陈酒进入洞府后，看着里面的两人懵了一下，顾渐和吴妄这么快已经要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为什么啊？

    陈小九跟在陈酒身后，兴奋地越过陈酒跑上前。顾渐起身让陈小九扑进自己怀里，他记忆中的短腿小团子已经有了一点少女的样子，陈小九拉着顾渐的手摇晃：“父亲！怎么都不告诉我你回来了！”

    吴妄惬意地给自己倒酒，原来小九的父亲是顾渐啊……等等！父亲？什么玩意！

    陈酒听见清脆的咔嘣声，他闻声望去，吴妄手中的酒杯已经四分五裂，碎片噼啪掉落在案上。吴妄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小九，你爹爹养的那条人鱼跑到后山了，你快去找找，我和你父、亲，有事要谈。”

    陈酒：好家伙，把这茬给忘了。

    陈小九紧紧抱住顾渐，不太情愿：“可是我才见到父亲。”

    陈酒无奈道：“小九，去帮爹爹找找吧。”

    陈小九见是陈酒让她去，高高兴兴地走了。吴妄来回打量着顾渐和陈酒，脸越来越黑。

    顾渐：你刚才还说要和我拜把子的。

    吴妄深吸一口气：“陈酒，你最好告诉我，你们两个是道侣。”

    陈酒停顿片刻，避重就轻：“我不该瞒着你的。”

    顾渐扫了一眼吴妄，走到陈酒身侧。吴妄的神色霎时冷下来，若是陈酒是陈小九的父亲，他也没有闲心管陈酒弯不弯，但情况怎么可能反过来！

    “是不是顾渐趁你转世后修微弱欺负你了？”

    “呃，性向这个东西，可能会变的嘛，与顾渐也没什么关系……”

    吴妄一把按住陈酒的肩：“那你为什么不说他是你的道侣？陈酒，你少骗我！”

    “吴妄，你别激动，听我解释……”

    顾渐抬手按住吴妄的手腕，陈酒趁机后退一步，落入顾渐的怀抱。

    顾渐对吴妄道：“你没必要对他生气。”

    吴妄嗤笑一声：“若你们关系正常，陈酒何必遮掩，我看无非就是你强迫他！”

    陈酒忙道：“我确实是喜欢他。”

    “那他呢？”

    陈酒顿了一下：“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陈酒！你疯了！”吴妄手中出现一柄寒芒毕露的长刀，神识死死锁定顾渐，“他不说，那就换你来！”

    顾渐没有回答，只是渡法真录狂暴起来。陈酒懵圈了：“等等……”

    他还没说完，方圆百里的灵气都疯狂涌动起来，那两人已经齐齐飞身而上，瞬间消失。

    陈酒忙飞出洞府，叶尽寒也出现在陈酒身边，望着天上无语了片刻：“我还当有外敌入侵，怎么是他俩。”

    她把事情起因猜了个七七八八，叹气道：“我早该直接告诉老吴的。”

    陈酒扶额：“这两人为什么能打起来啊。”

    叶尽寒道：“我记得从前都是姑娘们为你打架的，看着都赏心悦目。”

    陈酒：扎心了。

    叶尽寒又望了望天上的两人：“现在倒也不是不赏心悦目。”

    陈酒见天空中炽神鞭的赤红光芒一闪而过，顾渐似乎是打出了真火。陈酒觉得心累：“算了，我回去了，让他们慢慢打。”

    “你要走了，我可不拦这俩。”

    陈酒只好飞上去，生生挡在两人中间，他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顾渐与吴妄却都没有对他动手，停了下来。

    陈酒面向吴妄：“老吴，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操心了。”

    “你放屁！你陈酒能和一个男人有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酒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顾渐，道：“我是在下面，可……”

    顾渐突然打断他，对吴妄道：“陈酒受了诅咒，需要男子解毒，刚好遇到了我。”

    陈酒愣了一下，不明白顾渐为什么要说谎。顾渐面无表情道：“是我单恋陈酒，他不告诉你实话，只是怕我尴尬罢了。”

    吴妄恍然大悟：“莫不是圣女搞的鬼？我说呢！可陈酒……”吴妄突然懂了，陈酒总不能当着顾渐的面对自己说顾渐单恋他，多伤人家自尊啊。

    吴妄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打？”

    “应战而已。”

    吴妄被顾渐忽悠了，恍惚觉得自己是过于冲动，哪有不听陈酒解释就先动手的道理呢，他便对陈酒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抱歉啊陈酒，我这暴脾气。”

    陈酒还沉浸在顾渐刚才说的谎言中，红着耳朵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吴妄便收刀准备回去了，他迟疑地看了眼陈酒：“你和他待着……没问题吧？”

    顾渐道：“我喜欢他，不会逼他。”

    “嗷，那就成。”

    吴妄莫名放心地跟叶尽寒走了。

    陈酒对顾渐道：“谢谢。”他知道顾渐是在帮他解围。

    顾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红成这样。”

    他的眼神轻柔了一瞬，陈酒觉得心脏狂跳，强做镇定：“吴妄只是在担心我，还连累你说了慌。”

    “无事。”

    顾渐转身飞走，陈酒跟在他身后斟酌了片刻，直到两人在洞府落下，陈酒才小心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吴妄动手啊？”

    “我不喜欢被人误解。”

    陈酒哦了一声。顾渐问：“在千阳界，和男子做的时候在下面这么奇怪吗？”

    “吴妄只是觉得不像我的风格。”

    顾渐略略蹙眉，陈酒揣度也许顾渐不喜欢自己和别的男子太亲近，忙道：“吴妄和叶尽寒的孩子都好几代了，他可喜欢叶尽寒啦，喜欢了几千年，而且吴妄也并不喜欢男人，要是我说想和他做他会吐的。”

    顾渐突然停下脚步，抓住陈酒的手腕，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陈酒：？非要用这个姿势说话吗？

    他茫然仰头，顾渐的眼神冷下来：“想和他做？”

    陈酒：？重点是这个吗？

    顾渐温热的吐息扫过他的额头：“法相变了？还养了人鱼？”

    这样下去……会被顾渐欺负的……

    陈酒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脊背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他的脸开始发烫，不敢与顾渐对视：“小九万一回来了怎么办？”

    顾渐冷淡道：“我不逼你，你可以拒绝。”

    陈酒忙揪住顾渐的衣摆，慌张道：“我没有不情愿，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