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将

    翁晨重新回到宅邸时，还没进家门就察觉到了奥修维德的精神力正在玄关，他有些惊讶，毕竟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正式的下班，而且从格雷沃发邮件到他回家，中间只隔了四十分钟，如果他没猜错，雌虫肯定是开着浮空船一路超速回来的，而且奥修维德现在的急切心情也证实了翁晨的想法。

    他刚刚打开大门，就看到奥修维德正在解自己的外套，远处坐在客厅沙发里的裘博恩似乎刚刚应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

    “殿下！”雌虫看着他的眼神在发亮，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很困吗？”

    翁晨已经摘掉了墨镜，他现在手上戴着的是从训练营借来的临时光端。毕竟上课对于翁晨来说是个非常损耗精神力的活，所以明天之后他可能会陷入更久的昏迷，为了避免奥修维德的心情变得更糟，他必须要做好一些准备，否则很有可能在自己完全恢复以后获得的，就是两只半死不活的虫子了。

    “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下午还要回去工作吗？”他绕开了奥修维德，走到裘博恩身边坐下，对他的雌侍说：“明天跟我一起去见见新生。”

    裘博恩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惊诧的表情，随即那表情变成了惊惶，他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那应该是句拒绝，却被翁晨先声堵住：“你没有权力。”

    这是命令。

    老虫子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完全垮了下来，他低下头，双手交叠在自己的拐杖上，似乎消化了很久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最后用了种极不情愿的语气对翁晨说：“遵命，殿下。”

    翁晨这才抬头，把注意力重新落在奥修维德的身上：“那么你的回答呢？”

    奥修维德并不知道翁晨让裘博恩明天跟着去训练营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现在看起来茫然极了，“不会再过去了。”

    “格雷沃的通知也安排好了？”

    “是的。”

    “很好，再发一条消息：明天让你的三个副官一起来，叫上恺培。”翁晨想了一下，站起身往书房走，“跟我过来，有事情要交代给你。”

    两只虫子前后离开客厅走向书房，路上翁晨的步子迈得极快，似乎并不想让奥修维德跟上他，甚至还在刻意拉开两只虫子间的距离，哪怕是他们进入房间，雄虫坐到自己的书桌后，也像是刻意要跟奥修维德保持距离似的，只让他的雌君去坐远处的沙发。

    因为角度问题，奥修维德不得不侧身面对翁晨，这让他觉得别扭，却不敢真的起身站到自己雄主的面前。

    翁晨开了他的临时光端，一边编辑自己的备忘录，一边询问奥修维德：“你这个月的工作时间还有多久？”

    “72个小时。”

    “明天之后可以不用再去了，我已经把你的批假传到了系统上，光脑会阻止你继续工作。家里会忙上几个月，花季以前都别再考虑上班的事情了。”翁晨等了一下，意外地没有听到奥修维德的反驳声，但同样也没听见他的回答，“花园需要交给你全权打理，家政方面的事AI也没法做到完全接手。另外明天去训练营时，你出席的身份并不是虫族的首领，而是我的雌君，所以别穿错衣服，另外也别做多余的事情。

    “恺培会行使代理职责，接替你将军的位置。你回到家以后他也会一直作为大将的代理官行使责任，参谋部的虫子们会帮他的忙，而且有必要的话巴尔也会介入，所以之后无论什么人、什么事找上你，都不要理会，如果出现死缠烂打的情况直接送去法庭受审。”

    奥修维德想不出明天以后会发生什么糟糕的情况，但从翁晨严肃的口气中听得出，他可能会在家里承担起一些之前裘博恩帮他担下来的担子：“是，我明白了。”

    “你继续在现在的卧室睡觉。”翁晨突然说，他的注意力仍在光端上，敲字的手始终没停，“从明天开始，我每次喝的茶剂量加一倍，另外在上午12点和下午16也要准备了，你调好后让AI送过来，你自己不要进主卧来打扰我。

    “我的光端被送过来以后，如果我还没醒，那就由你暂收，开机密码跟家庭AI的启动密码一致，之后就放在你那里代我保管，同样的，任何消息都不要理会，如果一直吵的话就静音，但是不要关机或者让它没电，我睡醒以后会统一处理。”

    奥修维德转过自己的上半身，很是担忧地看着翁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心里的纠结，主动问：“您在明天之后还会陷入昏迷吗？”

    翁晨没有立刻回答，他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字，又在写完备忘录，重新检查过以后保存，才抬头对奥修维德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因你而起的，能明白吗？我每年在花季都会发生这种情况，今年也是一样，所以你没必要为自己的存在与否感到忧虑。”

    有一瞬间，奥修维德差点以为裘博恩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翁晨了，但随即他立刻否认掉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的，首先裘博恩并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性格，其次如果翁晨知道他的想法了，就不会这么拐着弯地来劝他了。翁晨只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能标记，让他彻底打消念头，“……我知道的，殿下。”

    翁晨窝在椅子里，歪着头打量他的雌君，刚刚奥修维德心里生出来的那点惶恐让他摸清了某些可能，想到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桎梏，翁晨不难猜出这只虫子的心结在哪里，“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好吗？明天之后，如果你仍然觉得，被我标记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话，就来主卧陪我睡觉。”

    奥修维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翁晨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怀疑，但还是按耐住了性子，仍坐在沙发上，坐得笔直：“我可以选吗？”

    “……可以。”翁晨答应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也会妥协，“你可以选，我想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没能力干涉你了。”

    “好的，我会慎重考虑。”奥修维德答应之后，狂喜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明白了翁晨话里的意思。

    明天在他们从训练营回来以后，翁晨很有可能会因为过于疲惫陷入昏迷，那么既然是这样他又要怎么跟自己完成标记？

    “你不必担心我会食言。”翁晨依旧在看着他的雌虫，似乎已经完全把奥修维德猜透，“因为这是承诺。”

    “……您会付出什么代价吗？”奥修维德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仍感到恐慌，因为信息的不对等令他根本看不透翁晨是怎么想的，“如果我——”

    “我不希望听见任何的‘如果’。”翁晨按了下书桌上的某个按钮，房间的门自动打开，像是在恭送他的客人，“做给我看，奥修维德。”

    雌虫看了看翁晨，又缓缓转身看到了后方开启的房门，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醒过来后的翁晨似乎并不喜欢和他太过亲近，现在他做的只应该是听从命令，而不是说些牵肠挂肚的私情，“遵命，殿下。”

    ＊　＊

    早上6时，奥修维德被床头的闹钟准时叫起，他给翁晨送去了一杯加了两杯甜浆的安神茶，之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随后在衣柜里找到了那套从主星带过来的雌君专属的衣装，站在等身镜前给自己穿戴时，窗外的阳光刚好能攀附到他的脚上，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鸟雀飞过。

    给胖墩儿喂食的时间还没到，因此他并不急着去鸟室，但心头的不安感算起来可能是从昨天翁晨吩咐他提前放假就徘徊不去了。一夜过后，这种双脚踏不到实地上的感觉却越发强烈起来。

    他们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奥修维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是每天都能像这样见到这张脸的原因，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差别，但恺培这几天却总是说他瘦了，其中的一次被喧哗木听到时，后者也跟着附和，还对恺培透露了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够好的实情，惹得恺培一直想从他的手边抢些工作过去，好能让他别每天几十个小时地呆在部队里。奥修维德却在想方设法地找更多的工作来逃避他已经出了状况的家庭问题。

    他穿好衣服后仍留在了卧室，用一袋早就准备好了的营养剂逃过了他们的早餐，直到临近出发的时间才离开，奥修维德特意掐算好时间行动，他能想到翁晨和裘博恩正在客厅或是玄关等他，没有虫子会问他是不是睡过了头，因为翁晨会察觉到的，雄虫那神秘的洞察力至今都是奥修维德心里的未解之谜。

    他快步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玄关的时候确实看到了翁晨，也见到了裘博恩，但奥修维德却感到惊讶，因为他看到的裘博恩跟印象里的老人没有半分的吻合，他看到的是个目测足有1.96米，体重至少在160公斤以上的壮汉。

    裘博恩看起来完全恢复到了他的巅峰时期，原本因为年迈外泄的雌虫信息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香水味。他穿了一身完全符合雌侍标准的贵族礼服，胸前带着四十多枚勋章，肩背宽厚、腰腿笔挺、臀肉紧翘，一头过腰的长发被高高挽起，没有留下丝毫碎发，连相貌看起来都回到了30左右的年纪，此时正在整理他自己的肩章，看到奥修维德时投过来的目光明亮且锐利，举手投足之间简直就像是个和奥修维德一样临时回家休息、每天还要去部队点卯的军官，根本就不是什么退役在家等死的虫子。

    奥修维德几近失语，他反反复复打量了裘博恩数次，也没能从震惊中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只能干涩地问出他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您怎么……”

    “早上好，雌君大人。”裘博恩一如既往地向奥修维德打了招呼，但早已完全不同，无论是声音、语气，还是神态、眼神，全然没了那个华发苍苍的老者模样，此时出现在奥修维德面前的，就是那个曾被帝国奉为战神的天才上将，那个被奥修维德崇拜、憧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伟大将领，“我真该早点叫您下来说说话，表现得这么惊讶地出门，可是会穿帮的。”

    奥修维德确实惊讶，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震惊，眼睛根本没法从裘博恩的身上移开，和他之前看过的录像不同，眼前的这个裘博恩已经没那么多的锋芒了，早早把他全部的尖锐收起，但这样内敛的气质却要比那个锋芒毕露的虫子更让他移不开眼睛，想再多看几眼这个蜕变后的英雄。

    “奥修维德。”翁晨突然发声，他已经没时间再等下去了，稍后的时间还会被一点点地浪费在路上，“你来开船。”

    奥修维德这才把注意力分出来多看了几眼翁晨，却发现他的雄主依旧是昨天那副没怎么睡醒的疲倦模样。

    翁晨的状态其实比奥修维德看到的要更糟，他早上喝的茶其实是裘博恩给他准备的，虽然奥修维德也端过去一杯，但翁晨没有料到，加倍的药剂只能短暂地缓解他的头疼。最后，由于频繁使用精神力导致他整个早上都在喝茶，根本没顾得上吃饭，就连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隐隐发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往浮空船的停靠点走时，奥修维德小声问裘博恩，面对这样的相貌，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导致发问的声音也在跟着颤抖。

    裘博恩过了很久才轻声对他说：“您应该还记得，虫子的人形面貌其实是根据精神力的强弱产生变化的。”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奥修维德已经明白了原因，而新的问题是一只将死的虫子又是从哪里搜刮来的这么旺盛的精神力，就算巅峰时期的裘博恩有着S级的评价，但他却是亲眼见证了过去几个月里这只虫子快速的衰老过程。从昨夜到今晨，那股不祥的预感此时在奥修维德的心里已经达到了巅峰，某个猜测正哽在他的喉头，呼之欲出。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次的。”翁晨上飞船前突然对他说，“因为会有录像，阿达尔每年都会看一下这边的情况，如果裘博恩快死了，他就会调派更多的军队来0247。”

    奥修维德想了很久，才不确定地问：“……为了监视您？”

    翁晨却笑了，他靠在座椅里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不。他是为了帮你。”

    雌虫想到了当初巴尔对他的讥嘲，感觉到自己握住操作杆的手有些发冷，“我可以拒绝他的。”

    “去年的时候，裘博恩没能参见仪式，阿达尔就把你送过来了。”翁晨歪了歪身子，如果奥修维德回头来仔细观察，他就会发现雄虫正在用椅背磕自己的后脑，好能缓解一阵阵的胀痛，裘博恩本想要阻止的，但伸出的手又被翁晨按回去了，“你拒绝不了他，陛下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理由让你心甘情愿地收下他的赠礼。”

    奥修维德无法反驳，因为他就是被这样送来的，想来翁晨当初接纳他的理由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政治问题，阿达尔一定是拿捏到了某条软肋，才能这样轻易地把他送来0247——他还能真的以为翁晨拒绝不了虫皇吗？这几个月来奥修维德见识过的翁晨，几乎从没表现出过效力于虫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