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夔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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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阁顶层,四面五彩珠帘密密遮挡,其内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对坐饮酒,女子艳丽妩媚,正是天香阁主,男子气度儒雅,面上隐约可见皱纹,唇上胡髭细软,反比白面少年郎更添几分风流,美中不足的是,男子的眼下淡淡乌黑,流露出阴鸷之感,破坏了儒雅风流。 “游少主今日怎有雅兴来我天香阁?”天香阁主一双美目望着他道。 对面的男子正是游龙庄庄主游浩然的长子——游一念,也是游香儿的父亲,他从小饱读诗书,比起修士更像是凡间的文人。 “一别多年,在下甚是牵挂阁主,今日唐突拜访,阁主可莫要怪罪。”游一念作揖道。 “能被游少主挂念多年,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天香阁主为他斟满酒杯,拿起自己的酒杯道,“这一杯敬游少主。”说罢一饮而尽,眼波流转在游一念身上。 游一念立刻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天香阁主凑近他身边,往酒中添了些料,斟满一杯酒,亲手端起喂到他唇边。数杯酒下肚,游一念整个人醉眼朦胧,他自是知道天香阁主有意灌酒,可招架不住温香软玉在怀,温言软语在耳畔的诱惑。 天香阁主见人已半醉,便退回原处,思忖该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忽眼角瞥见他身下鼓起,讥笑道:“原是治好了病,怪不得又有胆子来找我,只可惜,我对有妇之夫没什么兴趣。” 思忖半晌,天香阁主忽想起一事,面上重又带上笑意问道:“游少主,听闻你三弟至今未娶,可有属意的女子?”游庄主三子游三思乃是宠妾所生,自小长得粉雕玉琢,深得游庄主的喜爱,成年后出落得愈发玉树临风,天香阁主可是眼馋许久了。 “你们女人可真是,一个个的都看上那油头粉面的小子。他到底好在哪里?”游一念醉得说话都不甚利落,手掌忽拍着胸口道,“病秧子一个,这里的心都不知道是哪个低贱凡人的,我看他已算不得我游家人,不过是个肮脏野种。” 此话勾起了天香阁主的好奇,凑近来追问道:“你是说他换心了?”听闻游浩然当年极为宠爱游三思的生母,可惜那女子生来体弱,患有心疾,生下游三思没多久便溘然长逝,不过天香阁主从未听说过游三思患有心疾一事。 “那小子和他娘一样生来患有心疾,自那女人死后,我老爹发疯一样想治好游三思,”游一念说到兴头,醉醺醺地又灌下一杯酒,接着道,“六十多年前,来了个人自称能治好心疾,我偷听到他和我老爹的谈话,才知道是要换心。本以为是天方夜谭,谁承想没过两年游三思果然如常人一般康健。” 天香阁主沉吟半晌,追问道:“想不到江湖中还有这种人物,那大夫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杜。”游一念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睡过去。 “杜……”天香阁主回想自己所知的大夫,果然有一人与他所说相符,那人早已在江湖销声匿迹。 “后来那人在游龙庄住了许多年……”游一念再次开口。 “为何?”天香阁主知道游三思换心这样的丑闻,正沾沾自喜,因而对游一念的话有些漫不经心。 “我老爹听了他的话,想要炼制龙灵丹。”游一念抱着酒壶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 天香阁主大惊失色,立刻坐起身来。这可比上面的消息更加令人震撼。传闻龙灵丹需使用龙骨及三十味顶级灵草在夔鼎中炼制十年,食之可直接飞升。可这只是传说,就连龙灵丹的丹方都未曾有人见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游龙庄当年张贴出寻龙骨的告示,竟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可龙灵丹炼制不易,你爹怎么信了他的话?”天香阁主热切地问。 “他手中有夔鼎……”游一念说完,头一歪昏睡过去。 天香阁主盯着睡死过去的游一念,手中把玩着酒杯,暗自盘算该把这个消息卖给谁,才能卖出个好价钱。 苏合辞别游香儿、石君仁之后,一路前往剑南,来到竹外楼地界。 竹外楼主祝无晦精于阵法,因而竹外楼地界遍布各种阵法,闯入者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苏合不敢硬闯,在附近寻到一名竹外楼的弟子托其传信给祝无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祝无晦便派出人请苏合前往竹外楼详谈。竹外楼行事向来低调,苏合从未来过,心中不免紧张。 竹林中小路错综复杂,苏合谨慎地跟在引路人的身后。 清风吹过,竹叶摇动,龙吟细细。 苏合透过丛竹隐约窥见远处的八角亭中有人影,料想定是祝无晦,便悄悄整了整衣衫,快步跟上引路人。 八角亭中有两人,墨绿色衣袍的女子坐在石桌旁,身侧立着一名男子。引路人带着苏合进入亭中,苏合恭敬地朝女子行礼道:“晚辈是天香阁苏合,见过祝楼主。” 祝无晦气质清冷,语气尚算得温和:“天香阁的人来我竹外楼作甚?” “在下此行是受人所托,特来给楼主带句话。”苏合不卑不亢,直言此行目的。 祝无晦也不是做事拖泥带水之人,立刻对身侧男人道:“乐恒,上茶。”紧接着抬手对苏合道:“请坐。” 苏合依言坐下,乐恒在旁将茶杯用滚水烫温,这才满上茶水端给苏合。苏合轻嗅茶香,叹道:“竹外楼特制的竹叶茶,果然不同。” “谁让你给我带话?”祝无晦问道。 “一位颜公子。” “我并不认得什么颜公子。”祝无晦淡淡道。 苏合闻言显出疑惑的神情,接着说道:“可他自称是您的友人,还让我转告您,他现在被困在逐水楼,求您早日出手相救。” 回答苏合的是一声长叹。随后苏合看见对面的祝无晦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首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详细告诉我。” “晚辈前些日子在前往丰州的途中遇到陆饮溪,因与其冲撞而被他抓起来,随后在陆饮溪位于丰州的杏园中结识颜公子,他被陆饮溪用锁魂枷软禁于身边,身上并无外伤。您放心,我觉得陆楼主绝不会折磨他。”苏合信誓旦旦地说。 “你怎么如此笃定?”祝无晦眉头微蹙,不解地问。 苏合起身走到祝无晦身边,悄悄附在她耳边道:“陆饮溪有断袖之癖,因此才将颜公子囚于身边,又怎会伤他?” 听完这番话,祝无晦半晌无言,神情复杂地盯着对此深信不疑的苏合,无奈道:“这都是……颜公子告诉你的?”见苏合笃定地点头,祝无晦竟一时失笑。 很快祝无晦点头道:“多谢苏姑娘特来带信,想必一路劳顿,不如先到客房休息,我会派人为姑娘准备剑南特有的竹笋宴,苏姑娘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下人。” “多谢祝楼主。”苏合兴冲冲地跟着引路人前往客房。 “云卿如今倒是很会唬人。”待苏合走远,祝无晦幽幽叹道,又对身后的男人吩咐,“乐恒,你去逐水楼走一遭,若陆饮溪不肯交人,我再亲自出面。” 乐恒领命而去,走出很远仍可听到祝无晦缥缈的叹息之声。 杏园自前几日方若霖被穿琵琶骨一事之后,人人自危,下人们就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不知何故便惹恼陆饮溪。 慕容欢刚踏进杏园,将此景象收入眼中,深感无奈。陆饮溪在书房处理书信,见慕容欢进来,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发生了大事,特来看看你。”慕容欢靠窗坐下,静静看着他。 “你就这么扔下逐水楼过来,万一来了大主顾,谁来接待?”陆饮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咱们手下的人培养了这么多年,偶尔也要放手让他们锻炼锻炼。”慕容欢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罚林萧风?” 陆饮溪头也不抬答道:“他做错了事,自然该罚。” “可你事先并未告知过他要避开贺同生这件事。错不全在他,你却一怒之下让他前往西北。说到底,你是因方若霖受伤而生气吧?”慕容欢一针见血道。 果然,陆饮溪闻言放下手中信纸,冷冷道:“是又如何?” “可先前你见他被剜去龙骨时也并未动怒,这又是为何?难道贺同生的所作所为让你产生了自己亲手伤他的错觉,所以心生愧疚,继而恼怒?”慕容欢半点情面也不留,严肃地看着陆饮溪。 “你来这里是为林萧风求情吗?”陆饮溪问道。 “不是。”慕容欢的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的,比起与人谈判,我更擅长倾听。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会扰乱当下你做的决定。接下来你要做的事,容不得出现差池。因而我希望你能将这些事说出来,总比放任其影响你的行动要好。” “你想知道什么?”陆饮溪妥协道。 慕容欢定定注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当年你为何拜方若霖为师?” 屋内沉默良久,久到空气仿若凝固,慕容欢没有打搅陆饮溪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陆饮溪终于开口,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自嘲:“当年我不过十一岁,目睹亲朋被屠杀,一心想要复仇,本打算拜入天清派修行,谁知自称为天清派招收弟子的人竟是个人贩子,一车少年皆不知会被带到何处。可方若霖从天而降,宛若谪仙,覆手之间便将所有人救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拜他为师。” 慕容欢望着他道:“换做是我在相同处境之下遇见他,也一定会拜他为师。” 良久,慕容欢又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陆饮溪看了她一会儿,知道今日若不全盘托出,她绝不会罢休,便苦笑一声从头讲起。